那么,松漠岭既安全了,段萧又为什么要腾空它?
云苏摸着下巴冷笑,段萧不但腹黑,还很会灵活地运用兵法。
一实一虚,一虚一实,无非是给云苏造成一种错觉,就是段萧怕他去松漠岭,你看,松漠岭的兵没了,人也没了,苏项的骨灰我也让人带给你了,你就别来了吧。
段萧虽然不在近前,云苏却能感觉到段萧那漆黑的眉眼之间浓浓的深意。
示弱的背后,其实就是陷阱。
那么,明知是陷阱还要不要踏?聪明人自然不会去踏的,云苏是聪明人,可他若真不去,那才叫彻头彻尾地中了段萧的计了。
先示弱,怕云苏进松漠岭的样子,其实就是在有意无意地引诱云苏进松漠岭,那么,段萧既做了诱局,不可能不在城中设防,而段萧明知道云苏手中握的是云门十三骑,还敢这般诱局,那必然是心有城府有了定见,所以,入了松漠岭,十有八九会遇上想像不到的危机,哪怕是云门十三骑,也可能会有危险。
云苏笑了一笑,看着殿内的所有人,出声说,“不管别人在哪儿,我们的主要目地是灭了段萧,只要段萧还在松漠岭,我们攻过去就对了。”
众人一致点头,表示没错。
云苏让吕如宁先下去休息,他对拿着苏项骨灰瓶的苏八公说瓶子里装了苏项埋尸沙场的经过,苏八公一听,伸手就要拔瓶塞掏纸条,云苏淡淡地阻止说,“纸条在里面放着,外公想看随时能看,明日是我大婚,我觉得你还是在我大婚后看比较好。”
这话说的毫不隐晦,简单明了,苏八公抬手欲要摘瓶塞的手倏地顿住,他想了想,默了默,最后看云苏一眼,收回手,将瓶子装进了袖兜里,装好之后他开口问,“你还是执意要带十三飞骑入松漠岭?”
云苏浅淡地把玩着自己手边的琉璃杯,笑着说,“段萧既设了局,我不去踩一踩,岂不浪费了他的苦心?”
苏八公张嘴就要说话,云苏道,“外公不用担心我,有云门十三骑在,松漠岭必陷,段萧,”他微微停顿一下,指腹从琉璃杯的边缘口滑过去,收袖之际,那原本完整无损的琉璃杯竟破开来,但裂纹现了,杯子却没散架,就那般清晰地摆在众人眼前,然后又听到云苏说,“必死。”
死之落,那琉璃杯轰然一声,倒在了桌面。
众人纷纷一惊。
墨砚瞅了一眼那碎成渣渣的琉璃杯,又看了一眼云苏毫无面色的脸,默默转开视线,绷紧了面皮。
苏八公说,“你有这种决心,很好。”
苏进道,“我随你一起去。”
苏昱道,“我也去。”
苏墨道,“我就不去了,九王府我来守。”
苏子斌道,“我也去。”
云苏却看着苏子斌说,“你留在王府,莞丝最近身子不妥当,你好生给她开些调理的药。”
苏子斌郁闷地瞪眼,但又不能真的不管杜莞丝,虽然九王府里的医生不少,皇城御医也有,但讲真的,苏子斌对那些人都不怎么放心。
苏子斌泄气地说,“好吧。”
云苏不动任何技巧和心思,反正不管松漠岭有没有危险,只要段萧在,他就必定要去。
定下了战略目标,几个人又各自回去了。
云苏带着水英和墨砚,去试新服。
试罢新服,秦陌就找了来,对云苏说,明日大婚结束,他要离开,云苏问他离开去哪儿,秦陌没说,云苏也不再多问,秦陌从怀兜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云苏。
云苏接过来,看了一眼封皮,卦皮上什么也没有写,伸手翻了两页,全是白纸,又翻两页,才看到小蝇似的字,云苏抬眼问,“什么书?”
秦陌道,“十三飞骑的传记书,你有空就看看。”
云苏眉头一挑,心想,还有这种书?他将书收好,对秦陌说,“多谢。”
秦陌道,“云门飞骑统领的腰牌我给暮雪了,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那腰牌只有我秦氏一脉的人使得动,到你手,你也解不开,索性我就给了暮雪,反正你们已经在云门十三骑和百姓们的见证下成了亲,自此成了一家人,我秦府的东西,不管是我手上的,还是暮雪手上的,都也是你的。”
云苏笑着说,“云门十三骑本就属于你们秦氏一脉,我可没想到占为己有。”
秦陌笑道,“你娶了暮雪,你可以想。”
云苏瞳仁内的深邃波光一闪,却是笑而不语,这话秦陌说的很有技巧性,一句话双重意思,暗示云苏可以肖想云门十三骑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暗示他,他也可以肖想秦暮雪。
云苏挑了挑眉,却不再谈这个话题,笑着让人把秦陌的衣服也拿来,让他试穿。
秦陌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也有衣服?”
云苏道,“你是暮雪的大哥,明日也要主婚啊,当然有新服。”
秦陌哦一声,接过下人摆过来的衣服,进去试穿了。
苏八公那边也送了衣服过去。
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风泽都做了新服,都在今天全部试好。
当然,明日就大婚了,九王府内早就布置好了,比之在云门还要奢侈贵派,云苏虽然不爱秦暮雪,可该给她的体面都给了,不管是嫁妆还是迎娶,都让人羡慕到大跌眼镜。
因为秦暮雪是从云门来的,又住在九王府,按理说没有抬花骄这一环节的,可秦暮雪在云门的时候就没历经这一环节,直接拜堂成亲,到了京城,云苏断不可能让她再留下这种遗憾,是以,天很早的时候,云苏就让吕如宁带着秦暮雪去了吕府,跟随着秦暮雪的一大班人马也跟着去了吕府,秦陌也去了吕府,云苏从吕府把秦暮雪接过来。
大婚这日,整个皇城京都,一半以上的地面都铺上了红毯,从吕府到九王府这一路上,除了红毯外,还有沿路排列开的红锣仗队,场面真是浩瀚。
全城百姓都跑出来围观,见证这一盛大的喜庆日子。
后来,云苏登基为帝,秦暮雪封后,帝后二人琴瑟和鸣,将十国之中最为弱小的云王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军事力量逐渐强大,经济水平也逐步提高,从十国最低,一跃而成了十国前三,仅步轩辕王朝之后,让国民们感受到了和平欢乐和越来越富裕的生活,尤其,这个皇帝,一生只娶了一个皇后,后宫再无任何美人,忠心忠情,爱民如子,越发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和传扬,百姓们回头想到今天这一幕,都是无限感慨。
一个能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人,自也能护好自己的国民。
云苏大婚,表面上热闹非凡、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处处戒备。
大婚当日,宾客满室,九王府挤的水泄不通,餐席从白天持续到晚上,秦暮雪拜完堂就被送进了新房,她不累,但云苏就惨了,平时这些活在京中的贵勋和大臣们可不敢找他喝酒,看他一眼都觉得是亵渎,哪敢与他亲近?可今日不同啊,今日是大婚,不管怎么闹云苏也不会去计较,所以,可了劲地找云苏碰杯喝酒,而每一个与他碰了杯喝了酒的人坐回座位后都是激动不已,觉得自己触摸到了神。
云苏在自己的王府,不怕醉,一边儿喝酒一边吃解酒药,是以,等婚席散,他还十分清醒。
清醒地回新房,与秦暮雪完成最后的婚礼流程,揭喜帕,喝交杯酒。
这是他在云门欠她的,他这次必须得补上。
等喝罢酒,空杯子放下来,云苏看一眼秦暮雪,对她说,“睡吧。”
秦暮雪支着下巴指着床,笑着说,“就一张床呢。”
云苏说,“你睡。”
秦暮雪问,“那你呢?”
云苏道,“我睡书房。”
秦暮雪当然知道这个卧室里是有书房的,她倒也不阻拦,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说,“上次没睡到喜床,今天怎么着也得睡睡。”
云苏没应话,起身往小书房的门走去。
走到了门口,秦暮雪喊住他,问,“宋繁花没有怀上你的骨肉吗?”
云苏低叹,“大概没有。”
秦暮雪道,“那真是可惜了。”
云苏心想,不可惜,一点儿也不可惜,有了孩子,他可以把感情寄托在孩子身上,没有孩子,他便把所有的爱情都埋在心底,至少有了一夜,他便有了回忆。
云苏推开门,进了书房。
但是他没睡,他总觉得段萧在今天会做点儿什么,所以他让墨砚带了人全府戒严,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连元丰和马怀燕也没有使坏,云苏纳闷了,撑着身子看着天外徐徐展露开来的初曦,听着墨砚、水英、倾心、弥月汇报着四方的状况,陷入了沉思。
其实,段萧这次真的是什么都没做,他的最终目地不是九王府,而是秦陌。
秦陌在大婚的第二天清早就离开了九王府,直奔京门外去,但刚出京都,就被不速之客拦了路。
韩稹、夜辰、封啸天、江左四大高手现身,封住秦陌的路。
而暗处,率黑军一路杀到京边的张施义也在收到段萧的信后,趁机伺伏在此,断秦陌后路。
秦陌虽强悍,可面对里外逼杀,也凶多吉少啊。
而此刻,宋繁花的马车已经出了京城,慢悠悠地往琼州晃去。
这一路上,到处都不安定,随处都能看见逃难的难民,还有持刀剑行走的士兵,还好他们这一行人虽然女眷不少,但少数的男人个个武功高强,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行程不受耽阻,虽然路途有点儿远,还是很快就到达了。
走了十天,大队马车进入琼州。
段萧在飞天猫回去后就让他带信给了宋世贤,宋世贤知道宋繁花要回来,又得知方意瑶和宋阳无事,方意瑶的病又好了后,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喊来常安,让他快去收拾几个小院,宋阳夫妇有院子住,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也有院子住,但温千叶和冬青没有,风樱、玉香、刘宝米、刘大刀、元喜、左雪也没有,所以,这么多人,得准备的厢还不少。
常安一听说宋阳夫妇还有宋繁花她们要回来,乐呵呵地去收拾院子了。
常安觉得最近宋府的喜事不断,前脚宋明慧来了,带了很多衡州宋府那边知根知底的丫环和仆人来,这些人一来,冷清的宋府就热闹了。
其实也不冷清,宋府这么多小姐,哪可能冷清?
只不过,琼州宋府终不是衡州宋府,哪怕热闹,也没有当初的那咱气氛。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常安一边收拾一边觉得此时的宋府似乎又回到了在衡州的时候,尤其,等宋繁花、宋明艳和宋昭昭三个小姐下了马车,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常安真有一种身在衡州的错觉。
宋世贤带着戚烟和常安在门口迎接。
宋明慧带着冬严、陈大娘、陈易在门口迎接。
岳文成扶着宋清娇,宋清娇旁边站着秋水和秋霞,也站在门口迎接。
春景、春香,夏芹、夏南也在门口迎接。
最先下马车的是宋阳,再接着是方意瑶。
霍海骑在马上,见宋阳和方意瑶都下了马车,他也翻身下马,牵着马绳子候在了一边儿。
宋世贤看到宋阳和方意瑶,笑着走前两步,喊道,“二叔,二婶。”
喊完二婶,目光落在方意瑶身上,一动不动。
方意瑶也在看着他,十年前宋世贤十岁,十年后他二十岁,今年也二十一了,其中方意瑶有十一年的时间精神失常,偶有正常的时候,也不见得就看得着宋世贤,所以,对方意瑶而言,宋世贤以及宋繁花她们姐妹,她都有十年时间没见了,而十年,一个人的变化得有多大,见过宋繁花后就知道了。
方意瑶看着面前这张与宋天有着七八分相像的脸,尤其这张脸虽然斯文儒雅,可眉峰鼻骨间稍显凌厉,行为举止教养得当,大气从容,比之宋天不知道要俊俏多少,方意瑶很欣慰,恢复神智,恢复记忆后看到子女都这般出色,她真是替宋天夫妻欣慰,替自己欣慰,当然,这十年,也真是难得他们兄妹了,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他们能把日子过得这样好,真的很让人骄傲。
方意瑶走到宋世贤面前,什么多余矫情的话都不说,只说一句,“辛苦了。”
宋世贤是宋府长子,也是宋府唯一一个男丁,宋府的继承人,十年前宋天夫妻死在上京,宋阳夫妇避门不出,偌大的宋氏商号就都扛在了他的肩头,他那个时候才十岁,而他不仅要扛下宋氏商号的重任,还得肩负起宋府生计,要养那么多人,要有足够的本事让那么多张嘴吃得上饭,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而宋世贤不仅做到了,还让宋氏商号成为了衡州首富,而当时,他还在经历着丧母丧父之痛。
方意瑶说罢,伸手拍了拍宋世贤的臂膀。
宋世贤想到曾经,也是心酸了一把血泪,可那些时光都过去了,最艰难最困苦的日子都过去了,他历经了丧父丧母之痛,历经了初接商号时摸滚打爬的辛累,历经了柳纤纤感情一事的灾厄,如今的他,早已脱胎换骨,大风大浪之后的他已经成熟稳重的可以让所有人放心。
宋世贤笑着对方意瑶说,“看来二婶的病真的好了。”
方意瑶道,“是好了,往后你们就不必操心我了。”
宋世贤嗯一声,往后喊宋繁花、宋明艳和宋昭昭,又招呼那些客人们,而方意瑶去抱宋明慧、宋清娇,这姐妹二人被方意瑶一抱,顿时就哭了。
宋明慧一向老成稳重,可以也经不起方意瑶的这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