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酒席,没有宾客,却有家人相伴,月佬为证,段萧拉着宋繁花起身的时候,默默地告诉自己,等回到衡州,他一定要还宋繁花一场盛世婚礼。
十月初二,对宋府而言,是终身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宋清娇生下一对双胞胎。
这一天宋繁花与段萧完婚。
昨天晚上因为宋清娇折腾了一夜,白天又担惊受怕一天,晚上好不容易睡了,又因为段萧与宋繁花的婚事而激动的没能睡成,到了第二天,府上的所有人,上至主子下至仆人,都精神不太佳,但坐在饭堂里吃饭的时候,彼此看到段萧与宋繁花幸福的样子,看到出来吃饭的宋清娇一脸红润的喜色,那不佳的精神又被这些幸福给抚平了,然后各自干各自的事。
府中添了两个小宝贝,宋世贤这个当大伯的自然要越发的努力,给两个小宝贝挣更多的奶粉钱,所以吃罢饭就去了商号。
成了亲,段萧的一颗心就定了下来。
这次是彻底定下来了。
宋繁花有孕在身,段萧晚上也不敢对她做过分的事,昨天晚上说的是洞房花烛夜,可他真没碰她,除了吻她之外,他哪里都没敢摸,段萧是知道自己的,一摸就会收不住手。
吃罢饭,段萧牵着宋繁花去散步。
宋清娇已经生了,可府上还有一个孕妇,那就是冬青。
冬青要比宋清娇晚两个月生产,得到十二月了,大概过年的时候,温千叶平时不出门,就陪着冬青,宋府里的小姐们多,冬青也不寂寞,再加上她就是宋府出来的丫环,对宋府甚为熟悉,也就格外的放松,近期吃的可胖了,冬严时常打趣她都快吃成肉粽子了。
宋明慧也很关心冬青,总是嘘寒问暖,不管是饮食还是衣着,都让库房给的最好的,但宋明慧一到琼州就被宋世贤请去当了师傅,也没多少时间陪她看她,她就留下陈大娘照看。
陈大娘既照顾了冬青,就没办法留在宋明慧身边了,陈大娘也是个聪明的主,自己不能照顾了,就把儿子给撺掇上去。
陈易虽然憨厚老实,可人不笨。
陈大娘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在宋明慧看了他两眼没有拒绝后,他就直接应承了下来,如此,宋明慧身边跟着冬严,跟着陈易,一个在房内伺候,一个在房外忙碌。
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去散步,先是去看了宋清娇,又看了岳子富和岳子贵,岳子富和岳子贵刚出身,除了平时吃奶的时候是醒的,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宋繁花想跟他们玩也玩不成,看看之后就走了,离开宋清娇的院子,就去看冬青,在冬青的院子里与她聊了一会儿话,二人就出了府。
今天是十月初三,杜莞丝的生日。
宋繁花走在琼州绿油油的道路上,看着五彩艳丽的飞凰裙从眼前飘过,看着油骨伞从头顶掠过,看着结伴成群的少女们欢跳地跑到城墙处去勾莞丝花,感受着头顶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闻着身上男人踏实而又好闻的松竹香,她忽然觉得,如果日子就这般安安静静地过着就好了。
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就在二人慢悠悠地牵着手,欣赏着琼州美轮美奂的街道时,一匹马闯入了视线,接着是另一匹,接着又一匹,姚宴江在前,云苏在中,苏子斌在后,三个人突兀地闯进这一片花海之中。
段萧微微眯了一下眼。
姚宴江看到宋繁花,高兴地大叫,“宋六!”他将马缰一甩,蹬着马鞍快速地跳跃而下,一脸喜悦地跑到宋繁花面前,对她问,“我听说你要跟段萧成亲了?”
宋繁花突然看到他很意外,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淡笑地说,“昨天我们已经完婚了。”
姚宴江大惊,“啊?昨天?”
宋繁花道,“嗯。”
姚宴江气闷,“你怎么不等我呢?我都没看到你穿凤冠霞帔的样子。”
宋繁花笑了笑,却不应答。
云苏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目光掠过她的脸,看向段萧。
段萧轻微地挑了挑眉,以往见到云苏,段萧还会不动声色地喊一声王爷,可这次,他看着他,任何称呼都没喊,话也不说,只拉着宋繁花,对她问,“走了有一会儿了,我们回去?”
宋繁花笑着点点头,也压根不看云苏。
云苏抿了抿唇,看着他们二人牵着手转身,慢慢走远,姚宴江牵着马跟在后面,与宋繁花说着话,云苏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苏子斌也坐在马背上,看着段萧与宋繁花走远,他默默地瞅一眼云苏面无情绪的侧脸,低声说,“他们昨天已经成亲了。”
云苏垂下眼,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
苏子斌道,“那还要去探宋繁花的喜脉吗?”
云苏冷漠挑眉,“为什么不?她若怀的是我的骨肉,就决不能在段萧手中长大,我不会允许的。”
苏子斌无语地看着他,“可人家已经是夫妻了,宋繁花若生下了孩子,哪怕真是你的,那也是段萧的,你难道还想仗势抢子不成?”
云苏一噎,片刻后想到什么,气的将马鞭一扬,赶马走了。
云苏回到苏府,苏子斌也回到苏府。
二人相继下马,进府,苏子斌追着云苏道,“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云苏忽然一个急刹车,苏子斌没防备,差点撞上了鼻子,他心惊地摸着自己的鼻子,瞪着他。
云苏道,“段萧肯定已经知道了。”
苏子斌问,“知道了什么?”
云苏咬牙哼一声,“知道了云门的事,知道了我与宋繁花的事。”
苏子斌大惊,眼眸忽地睁大,“不会吧?”
云苏冷笑,站在那里眯起眼角,“他若不知道,就不会在知道宋繁花怀孕后当机立断把她娶了,他一直都是一个不能让人掉以轻心的人,我也不敢对他掉以轻心,可面对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应该会消沉一段时间,至少心里上应该是难以接受的,可他不动声色,冷静地娶了宋繁花,一并的,将宋繁花怀中的骨肉揽到了他的手掌之中,若宋繁花怀的真是我的孩子,他断然不会给我,会让我一辈子看着亲子不能相认,日日饱受人间最残忍的酷刑,他在用这种方法向我报复,报复我碰了宋繁花,而宋繁花若怀的是他的孩子,那正好如了他的意。”
云苏想到在京城的时候,因为吕如宁设计陷害了宋繁花,就被段萧四两拨千斤地给投到了大牢里。
一个人的强大,不是看他有多厉害的武功,有多厉害的手下,有多厉害的兵,有多么大的权势,而是看他在惩治敌人时的手段,杀戮或血腥是最野蛮的方法,是个人都会,可真正的强者智者,诛的不是人,而是心。
上一次,他诛的是吕如宁的心。
这一次,他诛的是他的心。
段萧不言不语,却用最诛心的方法告诉他们,宋繁花是他的女人,谁都不能碰,碰了就要承受最焚心的折磨,我不杀伯仁,却可以让伯仁自杀而亡。
云苏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刺痛,他倏地伸手,按紧了胸前肋下骨的位置。
苏子斌立马上前,提忧地问,“怎么了?”
云苏摆摆手,“没事。”
苏子斌看他一眼,云苏缓慢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这一天二人在苏府内休息,没有出去,第二天云苏和苏子斌就登门拜访了,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来,而是来贺宋清娇的产子之喜,段萧与宋繁花的成亲之喜。
宋阳不想接见,但常安递过来的拜帖是九王云苏。
九王爷的头衔都搬出来了,宋阳不想见也得见。
宋府再富,那也是毫无官职之身的商人,他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九王爷拒之门外,宋阳没法,只得让人把云苏和苏子斌请了进来,好茶好点心地供着。
云苏带了丰厚的贺礼来,宋阳一一笑着接纳。
云苏与他聊了一会儿天,就说想看看宋清娇生的两个孩子,宋阳带着他去了,云苏看着襁褓里可爱的两个小婴孩,想着宋繁花若生了,是不是孩子也这般小,这般粉嘟嘟的可爱?会是他的吗?会叫他爹吗?像宋繁花多一点儿还是像他多一点儿,这般想着,云苏就伸手,摸了一下摇篮里两个婴儿的脸,婴儿在睡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云苏看着这样可爱的孩子,素来如天光云影般浩瀚深邃的眼泛起了红。
他垂着头,静静地缓和了一会儿,从怀兜里掏出两只金命锁,原本这两只锁是他在得知宋繁花怀孕后让王府里最好的工匠打的,因为隔天就要走,时间很赶,这锁就很小,之所以是两只,是因为他不确定宋繁花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打了两把,一把偏女式,一把偏男式,不过,他今天看了这两个小家伙,总得留下见面礼的,反正宋繁花还没生,等她生了,他再让人打个大一点儿的,更精致的。
云苏将金命锁放在两个婴儿的襁褓里,转身走了。
宋阳往那金命锁上看一眼,跟着离开。
云苏看完岳子富和岳子贵后并没有走,而是说有礼物要亲自送给段萧与宋繁花,宋阳听着他这样说,斟酌着没应声。
目前来说,云苏跟段萧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虽然宋府的人多,不怕云苏会做出什么伤害段萧的事儿来,可宋阳不得不多一个心眼,他沉吟着说,“段萧和小六出门了。”
云苏道,“去了哪儿?”
宋阳摇头,“不知道,大概去玩了吧。”
云苏慢慢地唔一声,“那本王就在府上叨扰一会儿,等他们回来。”
宋阳额头一抽。
云苏却是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等着。
宋阳陪云苏坐着,眼看着日头一点儿一点儿地转,转到了头顶,要到午时了,云苏还不走,宋阳就着急了,其实段萧跟宋繁花就在府上,今日没有出门,二人刚成亲,自然腻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但白日不出来,吃饭的时候总要出来的,这一出来,撞上了,可真不好说了。
宋阳急的给霍海使了个眼色,霍海立马跑到宋繁花的院子里,告诉她跟段萧,云苏来了,指明要见他们。
宋繁花不乐意见。
段萧拍了拍衣衫,拿着宋繁花弹琴的手不变,坐姿也不变,只抬起眼皮问霍海,“他要见我们,总有个原因,是为什么?”
霍海道,“说是给你们新婚送礼。”
段萧眯眼,笑一声说,“送礼也不必要我们非要到场吧?”
霍海道,“说是要亲自交到你们手上。”
段萧眉梢微挑,看一眼兀自拨弄着琴弦的宋繁花,这琴是天字琴,从带回宋府后就没拿出来过了,今天宋繁花心情好,段萧,呃,昨晚尝的肉味比较多,还用她的手舒服了一次,心情也很好,所以他们就不愿意出门闲逛,在院子里弹起了琴。
云苏既回了琼州,早晚都会来宋府,对于云苏的到来,段萧一点儿都不惊奇。
苏墨和秦暮雪都在他手上,段家军或许不是云门飞骑的对手,可藏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
云苏找不到苏墨和秦暮雪,定然会来找他。
段萧松开宋繁花的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让她回屋里呆着。
宋繁花问他,“你做什么去?”
段萧道,“有人送礼,我得去看看是什么礼。”
宋繁花冷眼瞪他,“不该接的礼就不要接,管它是什么礼。”
段萧笑道,“娘子说的对。”
宋繁花脸一红,嗔他一眼,从前天正式成了亲后,他就在晚上不停地喊她娘子,白天倒没听他喊过一句,这个时候却又发烧地喊了,必不是好意。
宋繁花不理他,抱着琴进了屋。
环珠和绿佩对视一眼,也跟着宋繁花进了屋。
段萧摸摸鼻子,见宋繁花将门关上,他转身冲霍海道,“走吧,人在哪儿?”
霍海道,“前厅。”
段萧嗯一声,随他往前厅去,去了前厅,果然看见云苏端坐在那里,宋阳陪着说话,云苏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跟任何侍卫,段萧远远地走过来,手指往空中弹了一下,并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隐藏的暗卫,他在心底冷笑,心想,这是诚意十足还是目空一切,觉得他不可能在宋府对他动手?
当然,段萧想杀云苏,也不可能在宋府动手。
云苏也一样。
他们二人都喜欢宋繁花,自不可能把麻烦带到宋府来。
是以,当两个男人经过京城一别,云门一别,再次面对面地对着的时候,竟是心有灵犀地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