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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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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成这一切的,还能是谁?

在他怒不可遏的时候,董佑卿终于见到了董夫人。

他花费了太多心思,只想见母亲一面,但是,一直不能走进监牢。

后来,他想到了这件事情中最大的一股力量:程阁老。

所以,他索性写信给程询,对所思所想、在家中所经历的一切直言不讳,末了,唯请首辅通融,成全他看望母亲的心思。

小厮当日早间把信件送到了程询手中,入夜便得到了回话:可行。

入夜前,董佑卿做了一出装病的戏,骗过了府中的人,到晚间,趁着监视他的护卫疏于防范的时候溜出董府,来到大理寺。

他很顺利地见到了母亲。程阁老言出必行——这是董佑卿第一次领略到。

董夫人见到儿子,面目狂喜,扑上去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还好么?这些日子在家中,有没有受委屈?”

受委屈么?没有。他受到的,都是屈辱。董佑卿苦笑着,思量一番,把在家中的一切经历告知母亲。

董夫人沉默了好一阵,随即强笑道:“他们说的固然不对,但有一点是对的——这一次,我瞧着这苗头,是如何都得不着好了,就算能回去,也要被逐出董家,而你,会因我受到莫大的影响。最重要的是,我可能根本就走不出去了。甚至于……”

“……”董佑卿嘴角翕翕,眼神痛苦,“您是说……”他想问,别人指证你的罪行,都是真的?

董夫人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微微颔首,微声道:“终归是我行差踏错在先。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董佑卿呼吸变得凝重,面色慢慢转为苍白。

“不要管我了。”董夫人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用口型对他说,“逃吧,走吧。”

“……”董佑卿眼中沁出豆大的泪珠。

董夫人狠狠地吸进一口气,片刻后,语声如常:“飞卿在家里那些年,我是怎样待他的,你没少看到。来日便是董家不倒,你父亲再续弦,别人对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不是你的错,是我该得的报应。”

董佑卿狠狠地皱了皱眉,别转脸,好一会儿才又看向母亲,“娘,您对他,到底有没有起过……”起过杀心?

董夫人对着儿子复杂之至又掺杂着不可忽视的痛苦的眼神,轻轻颔首,“有。我有。很多年,我都盼着他快些死掉。只有他不在了,你才是承袭董家荣华的独一无二的人。”

董佑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董夫人眼神中是满满的亏欠,“没有那些,便不会有当下的事。”她再度死死地握了握儿子的手,用口型对他说,“走吧,快些离开。”

转过天来,董佑卿留下了一封信,逃离了董家。

比较奇怪的是,不知何故,董越卿也卷了手边的金银细软逃走了。只是,他没留信件,能证明他的确是逃走的,只有董志和的妾室解姨娘。

解姨娘对董志和说:“是我让越卿逃走的。不关任何人的事儿。”

董志和怒极反笑,道:“说说原由。”

“原由?”解姨娘冷笑,“老爷虽然以侍疾的由头请假,在家中却终日与幕僚说这说那,内宅出过什么事儿,您一点儿都不知道吧?我料想着,也没哪个下人会对你说起。”

董志和板了脸训斥道:“少啰嗦!说要紧的!”

解姨娘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自从夫人进监牢之后,老太爷、老夫人每日对佑卿说什么,您知道么?说的都是让他从这会儿就疏离他的生身母亲,绝对不要管夫人的死活,要是管,来日连他都得不着好。所以呢,佑卿只能收起去探监的心思,照着他们的心愿,如常用功读书。”

董志和死死地盯住她,“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而且这也不算什么。”解姨娘道,“佑卿现在长大了,运道算是不错了。当初飞卿的母亲离开董家之后,老太爷、老夫人跟他说的话,那才是真正的难听,加上飞卿那时候又小,读书不读书的算什么,两个老人就想把他当撒气的东西,整日里放跟前儿解闷儿,幸好那孩子另有奇遇,全不需在家中受气……”

“闭嘴!”董志和喝道。

解姨娘却是不以为意,轻慢地一笑,“怎么?下人跟我说了数百回的老话儿了,还不准我跟你念叨念叨?还是说,你从来就不知道你爹娘做的那些好事?”

董志和已被她气得双眼发红,“你是活腻了不成?!”

“就是活腻了,怎样?”解姨娘不屑地望着他,“我也不瞒你,自从夫人出事后,我就知道,董家是得不着好了。为此,我让人时时刻刻留意着佑卿的行径,晓得他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走,正中下怀——我早就跟越卿说定了,让他不论如何都要离开乱七八糟的董家。”

“……”董志和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哪里亏欠了她,惹得她这样厌憎董家。

解姨娘目光转为怨毒,“女子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只是为董家开枝散叶服侍你的工具吧?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可曾得到过你哪怕一点儿宠爱?

“夫人那边,生下佑卿之后,也是如此。

“在你心里,只有你的仕途。

“好啊,那你就去奔你的仕途,别在乎家中这些事。

“我就是让越卿随着佑卿跑了,怎样?你赶紧把我杀了吧,如此,便完全断了越卿对这个家仅存的一点儿牵挂。

“把我杀了之后,切记,定要将我挫骨扬灰——我宁可再不投胎,也再不要在轮回中遇见你这般恶心下作的男人!”

董志和跳起来,想发火,想责骂,可是,喉间泛起一股子腥甜,堵得他说不出话。下一刻,一口鲜血喷出。

第64章 日常/虐渣

下人见状, 或是上前搀扶,或是呼喝着去请太医。

解姨娘一直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董志和没法子出声发落她,她也就还能得一半日清净, 瞧着下人把他搀扶进室内, 一甩衣袖, 回往房里。

家里一出事, 有老太爷、老夫人在, 谁都得不着好, 她尤其如此。

三日前, 董志和吩咐她去老夫人跟前侍疾,得到的是什么?——老夫人神色鄙夷地斜睇着她, 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房里也是你能进的?”

她便照实回道:“是老爷吩咐奴婢……”

“闭嘴!”老夫人斥道,“在我跟前儿, 也有你说话的余地?”

她脸颊烧得厉害,定是满脸通红, 之后既不敢走, 也不敢说话, 只是垂首站在那里。

晾了她好半晌,老夫人才道:“给我捶捶腿。”

她低声称是,走过去, 蹲下身, 尽心服侍。

老夫人却还是在言语间拿她撒气:“当初要你随志和去广西任上, 只是指望着你好生服侍他, 你却跟他弄出一个庶子来。

“这么些年,弄得人一直膈应——董家往上数,三代之内,只出了越卿一个庶子。

“那名字最是招人嫌,‘越’卿?越过那个最不是东西的飞卿么?我听说,这是你求着老爷给定的?”

到这会儿,就不能不说话了,她连忙摇头否认,“奴婢不敢。奴婢并不识得几个字,哪里知晓孩子名字的寓意。”

老夫人便不阴不阳地笑了,“听你这样说,是志和冤枉你了?”

她轻声辩解:“奴婢不敢,打死也不敢。”

老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档子事儿,当初我问过志和,他说了,是你给越卿选的这名字。膈应了这些年,一直懒得搭理你罢了。”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心里却要气疯了:董志和给越卿取名字,何时问过她的意思?他把她当过一个可以说话、商量事情的人么?

她仰起脸,定定地望着老夫人,“奴婢没有,真的没有。”

老夫人的不屑之色却更浓,继而却唤丫鬟上茶。

丫鬟端来热茶之后,老夫人对她扬了扬下巴。

她立时明白,老夫人这是要给她立规矩。这些年了,董夫人只要气儿不顺了,便会让她到跟前立规矩。有几次,董志和撞见过,但是不以为意,什么话都不说。

她不算是个人——在这个府邸,没有谁把她当人,除了越卿。

丫鬟笑吟吟地把用滚水沏好的茶送到她手边,明告诉她:“姨娘双手捧着,等到觉着茶不烫手了,再奉给老夫人——老夫人不喜欢喝热茶。”

就这样,她跪在老夫人塌前,捧着一碗滚烫的茶,直到双手红肿、起了水泡,茶不再烫手。

末了,老夫人对她说:“你做过什么下作的事,只要我点出来,便是有理有据。记住,别跟我装糊涂、装可怜。”

她当即恭声称是,心里却恨到了极点:老夫人哪里是个人?家里风雨飘摇的时候,凭什么拿她当出气筒?

董志和又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不过是孩子名字的事情而已,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跟老夫人承认是他的主意?凭什么把这件事推到她身上?——如果她是他的妻子,也罢了,可她只是一个妾室,在这董家,永远是半主半仆的地位。

老夫人对越卿的名字不满,他怎么就能说是她的意思?

在那个混横不说理的母亲面前,他是敷衍,又何尝不是窝囊?!

很奇怪的,一下子就对他完全失望了,也对董家完全失望了。明知道老夫人是无事生非,这一次却忍不了了。

回到房里,看着红肿不堪的双手,她哭了好半晌。

随后,越卿来看她。

她对越卿说:“我一直叫人盯着佑卿的动静,但凡他有异象,你便与他一起。他要上吊自尽,你就随着他上吊自尽;他若想逃去广西,你一定要求着他带你一同前去;他若是想流落民间,你也要追随他。唯一不可忘记的,是不要对他失了防范之心。”

越卿茫然地看着她,说我不懂,您这是为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赶我离开您呢?

她就说了实话,把老夫人给她的羞辱、责难如实道来,末了道:“那个老糊涂,注定是败家的东西。

“夫人眼下的案情,我也听说了,她恐怕是别想活着走出大理寺了。

“看人别看大事,看小事——寻常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件大事?只今日这一件事,董志和在我眼里,就已是实实在在地混帐、窝囊废。他不倒台,谁倒台?

“不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搪塞老夫人,都不应该用我做借口。

“自然,我也是因为这件事,联想到了以往太多太多事,真的是太心寒了。以往总是得过且过,到了这关头,该清醒一些了。

“我终究是个人,对不对?

“我不想让你走至和我一般下贱卑微的处境,所以,你一定要离开董家——夫人一定会让佑卿离开,要是到这会儿,她还以为董家能斗得过董飞卿、程阁老,就真是蠢的没边儿了。”

佑卿抿紧了唇,不说话。

她语速极为缓慢地道:“你要是不照我说的做,我一定会死给你看。”

就这样,一番软硬兼施之后,佑卿到底是答应了她。

在今日,儿子已经离开,她已有恃无恐。

既然如此,为何不顺道宣泄自己对董志和的不屑、不满与怨恨?

是,气得他吐血了。那是大逆不道。

可她只遗憾没当场气死他。

董志和缓过气儿来之后,便责令护卫:把解姨娘关进家庙,把老太爷、老夫人送到城外的别院。

解姨娘听凭发落,安安静静地去了家庙。

老太爷、老夫人却都撑着不爽利的身子骨找他质问。

他不见,只对传话的护卫不耐烦地摆一摆手,“不走也得走。实在不乐意,只管去官府告我。”

其实他知道,到这时候把双亲撵到城外,有些多余——除了他,家里已没有别的人可供他们祸害。可他就是想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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