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道的布政司衙门今天是最热闹的一天,除了来赴宴的举子们,门外还挤满了读书人和老百姓,巳时初刻,礼乐声响起,主宴官身着朝服,会同各级官员以及入宴的数十名举子朝皇宫方向拜了三拜,以谢皇恩。
整个过程复杂而冗长,一套流程下来,已至午时初刻,随即宫里赐下御膳御酒,布政使又带着全体官员和举子对着前来赐宴的太监拜了三拜。
官员们按照职位大小依次落座,布政使居中间首座,主副考官一左一右,接下来是学政、提调、监考、执事等各级官员分列两侧。
举子们则按照排名先后落座,贾瑜因为是解元,所以在右边主位上坐了,排列第五,位于执事之后。
先由布政使动筷,其余人再一起动筷,宣布鹿鸣宴正式开始,开宴后即歌《鹿鸣》之章,作魁星舞。
接下来步骤就简单了许多,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举子们三三两两的互相敬酒,庆贺着属于自己的荣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布政使先是发表一番讲话,随后抛砖引玉作诗一首,尽管诗写的并无出彩之处,但还是引来了众人的阵阵喝彩,接下来就轮到了举子们轮番发言和作诗了。
按照规定,每个举子都要发表一番言论和感想,无非是说些什么忠君报国之类的话,然后再当场赋诗一首,所以一个鹿鸣宴下来,举子们做的诗都足够编成一本诗集。
贾瑜本应该是第一个,张布政使见他一脸沉思,就让位列第二位的亚元先开始,此次乡试的亚元年过三十,站起来还没说话就先流下泪来,其他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举子们也是心有戚戚,十年寒窗苦读,几番乡试落榜,个中艰辛和滋味,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书读的好不见得诗就做得好,尽管是他精心准备的,但还是反响平平,并没有引来多少喝彩之声。
那举子也不在意,认真的给各级官员们行了礼后就坐下了,接着轮到了排名三、四、五的经魁,等数十人下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当最后一个人说完后,全场大部分的人都把目光汇聚在了贾瑜的身上。
贾瑜起身先给张布政使行了一礼,随即又对其他各级官员拱了拱手,环视一圈,迎着众人或期待或淡漠或鄙夷的目光,开口道:“学生得了几首诗作,请各位大人以及诸位同年斧正。”
随即开口吟道:“读书有感,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好!”众人齐呼一声。
张布政使捻着胡须赞道:“好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仅此一句,便可传唱千古!”
贾瑜朝他微微躬身,继续朗声道:“劝学诗其二,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桐已秋声。”
“好诗!”众人又是大赞一声,一些人热切的看着贾瑜,到底是口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天纵奇才,开口果然是非同凡响。
“赠诸位同年,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众人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直把挤在门口的士子们闹的心底直痒痒。
“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张布政使激动的老脸通红,拍着桌子大笑道:“字字珠玑,句句箴言,当浮一大白!”
贾瑜端起酒盅,环顾一圈,一改之前的平静,豪迈道:“鹿鸣宴有感,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尽倾江河里,赠饮天下人!”
张布政使赞道:“好大的气魄!”
贾瑜最后高声道:“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张布政使叹道:“汝只凭此几首,便可扬名天下矣,将来青史之上,必有汝的一席之地。”
贾瑜之名从此传扬天下,时人皆道:天下文坛一石,贾解元独占三斗。
守在衙门口的百姓士子们待鹿鸣宴散之后纷纷进来抢宴,在他们看来,参加鹿鸣宴是莫大的荣耀,能分一杯羹就代表着自己或家人来年也可高中举人,是一种吉祥的象征。
贾瑜和众人告别后,乘坐着官轿回到了荣国府,刚下了轿子就被守候在门口的贾琏请去了梦坡斋。
贾瑜见贾政一脸的渴望和羡慕,便绘声绘色的把鹿鸣宴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直听的贾政犹如身临其境,啧啧称羡,不过贾政最关心的还是贾瑜在宴会上做了哪些诗词。
贾瑜走到书案上,提笔把今天所抄的四首七言绝句和两首五言绝句全写了下来,贾政抚掌大笑道:“吾家因为汝而流传千古,吾这个做叔叔的也是与有荣焉呐。”
耐不住贾政的热情相邀,贾瑜只好和他一起在梦坡斋里用了晚饭,等到回去的时候,已是亥时初刻,小角儿和小梨儿早已睡着,唯有晴雯一个人打着灯笼站在院门口张望。
见到贾瑜一身酒气的回来,晴雯连忙上前搀扶,伺候贾瑜洗完脚,随后把他扶到床上,盖上锦被,准备回自己小床上睡时,却见贾瑜把被子踢落了一地,晴雯没办法,只好睡在贾瑜床的外侧,生怕他再把被子蹬掉。
等第二天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贾瑜正紧紧的抱着她,双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睡得正香。
晴雯不忍叫醒他,只好闭着眼睛等他醒过来,眼见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晴雯尝试着把贾瑜的手移开,却发现贾瑜的手抱的更紧了,回头一看,发现贾瑜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二爷...起来罢...”,晴雯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
贾瑜把脸埋在她的发间,不愿意起来,这时听见探春在外面说了一句:“小角儿,你们家贾解元呢?”
屋里的晴雯一阵慌乱,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春光乍泄,手忙脚乱的穿着亵衣。
小角儿拦在门口,奶声奶气的说道:“三姑娘,我们家二爷和晴雯姐姐还没起来呢。”
林黛玉笑道:“怎么样?我说来的早了些你偏不信,这不是坏了别人的好事吗?”
“林妹妹,我一起来就听见你在诽谤我。”
贾瑜打开房门,“瞪”着林黛玉。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谁敢笑您呐,现如今府里谁不知道除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有一个小瑜老爷?”
“小丫头,我现在是举人,叫一声老爷无可厚非吧?来来来,叫一声举人老爷来听听。”
秀才相公,举人老爷。
林黛玉怒视着贾瑜,自己哪里小了嘛,啐了一口,不满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吧?做你的美梦去罢。”
贾瑜对探春笑道:“既然林妹妹不愿意赏这个脸,那只能委屈三妹妹实现我这个愿望了。”
探春捂着嘴直笑,也不搭理他,正在林黛玉幸灾乐祸的时候,外面有人笑道:“瑜哥哥,妹妹叫你一句举人老爷吧?”
林黛玉回头冷笑道:“又是一个惯会做好人的。”
史湘云也不怕她,笑嘻嘻的对着贾瑜叫了一声“举人老爷。”
贾瑜一摊手,无奈道:“都是妹妹,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林黛玉白了他一眼,忽然走上前,轻轻的嗅了嗅,皱眉道:“你昨天喝了多少酒?酒气到现在还没消掉。”
贾瑜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笑道:“亿点点罢了,昨晚没沐浴就睡下了,正打算现在沐浴,要不几位妹妹先回去?”
林黛玉啐道:“你还怕别人看你呀。”,说着自顾自的往书房走去。
探春和史湘云也轻笑着跟上。
热水房的婆子们送来热水,贾瑜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身丝制的白袍,配上他那惊为天人的容颜和挺拔的身姿,简直是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其俊秀了。
迎春带着小惜春也来了,贾瑜迎着她们怪异的目光,走到书案前,提起毛笔把昨日自己所写的诗全部誊写一遍。
史湘云拍着手赞道:“瑜哥哥,不如把这首夏日绝句送给妹妹罢?”
贾瑜笑道:“何谈送字,云妹妹喜欢尽管拿去。”
见史湘云欢天喜地的把写着《夏日绝句》的宣纸折好后放进包里,贾瑜很是大方的说道:“诸位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林黛玉嗤笑道:“这些都是劝人读书的,我们女儿家要它干什么,唯一一首好的还被云丫头抢了去。”
史湘云微微一笑,瞥了林黛玉一眼,非常的得意。
“瑜哥儿,要不你再写几首词来,就像是上次那个多情总被无情恼,我们姐妹几个人手一个,岂不美哉?”
“好啊,我现在就写一个。”贾瑜摩拳擦掌,林黛玉大喜,连忙走上前殷勤的给他铺纸研墨。
只见贾瑜略一沉吟,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道:
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林黛玉大喜,接过贾瑜递来的宣纸,简直不敢相信,激动道:“这是送给我的?”
贾瑜一拍脑袋,笑道:“忘填标题了。”
林黛玉连忙巴巴的把宣纸递给贾瑜,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拿起毛笔在“清平乐”后面写了一个“赠”字。
见贾瑜似乎是有些犹豫,林黛玉在心里狂喊:快写我!快写我!
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贾瑜把“晴雯”两个字填了上去。
“瑜哥儿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