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峻朗自外大踏步进来,看到笑嘻嘻抱在杜陇怀里的小阿若,张大了嘴巴,“怪不得小阿若不让我抱……”明白了,见了杜陇,就全都明白了,小阿若的挑剔,不是没有道理的。
分别多年,冯兰似乎没什么改变,还和从前一样年轻,还和从前一样开朗爱笑。
“大嫂。”江峻朗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不对,江峻朗红了脸,“不,不是……”
“三郎,你叫我姐姐吧,最开始你也是这么叫我的。”冯兰笑。
“是,姐姐。”江峻朗如释重负。
“叔叔,我爹爹!”阿若搂着杜陇的脖子,得意的向江峻朗炫耀。
江峻朗嘿嘿笑,“阿若,你爹爹来了,瞧把你高兴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杜陇,有点尴尬,“杜,杜先生,幸会幸会。”
“江三爷,幸会。”杜陇静静的道。
他俩客客气气的,阿若却不大满意,“叔叔,我娘是你姐姐,那我爹爹就是你姐夫了呀。”提起姐夫,阿若想起淮王和江蕙了,“咦,我姐姐呢?我表哥呢?”
宋冯留哈哈笑,“小阿若,你宋哥哥在此!”
阿若仔细瞅了瞅,欢呼道:“宋哥哥,真的是你呀。”冲宋冯留热情的伸出了小胳膊。
“停,停。”江峻朗不干了,“小阿若,不是说除了你爹爹谁也不给抱的么?”
“宋哥哥不一样的呀,他是我哥哥。”阿若嘻嘻笑。
淮王和江蕙正好这时到了门口,淮王脚步一滞。
这个宋冯留果然和平常人不一样,阿若除了亲爹谁也不要,但是会让宋冯留抱她……
江蕙丝毫没有留意淮王的神情,快步走了进去,“叔叔,宋大哥真的不一样,他名字里有我娘的姓,和我们的亲哥哥一样。”
“蕙蕙。”冯兰见到江蕙,心中激动,眼眶发红。
“娘。”江蕙快跑几步,扑到冯兰怀里。
“蕙蕙。”冯兰抱着女儿,流下喜悦的泪水。
阿若也过来凑热闹,冯兰一手揽着大女儿,一手揽着小女儿,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快活的说不出话来。
天色已晚,这时来不及回城,江峻朗在这附近有个别院,众人便商量好了,到别院暂住一晚。
淮王和安远侯分别差人回城送信。
江峻朗不大乐意,“淮王殿下,你还是回去吧。你若不回,陛下岂不是会担心么?”
淮王:“不会。我父皇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江峻朗想了想,也不知道淮王今晚暂时不回宫和好男儿志在四方有什么干系。
众人一起去了江峻朗的别院。
这别院风景极好,有山有水,还有温泉,众人都疲倦了,沐浴更衣,用过晚饭,各自歇下。
江蕙从小便没有离开过冯兰,这时分别数月,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杜陇坐在桌前,给阿若做一只小木剑。
阿若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睡觉的,这时兴奋得满屋子乱跑,一会儿跑到冯兰和江蕙面前撒娇,一会儿跑到杜陇面前看看小木剑的进度,快活得不得了。
“娘,您这回可真是死里逃生了。”江蕙想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
冯兰轻抚江蕙的长发,“蕙蕙,娘最近惊险得很,不只一回死里逃生呢。”
“您还遇着什么事了?”江蕙纠心。
冯兰道:“我和阿陇从崖底上来之后,不敢在深州久留,启程去了邻近的密州。阿陇的伤势才略好了些,密州便发生了瘟疫……”
“瘟疫?”江蕙大吃一惊。
冯兰点头,“对,瘟疫。这瘟疫死的人太多了,我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
江蕙眼眶中充盈了泪水。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冯兰一定是以身试险,亲自到疫区去了,一定是……
“……后来总算试出了控制疫情的药方,老百姓得救了。”冯兰说的轻描淡写。
江蕙却知道那个过程一定凶险之至,心中难过,“娘,您就是太善良了。”
“这不是医生的职责么?”冯兰笑。
江蕙心中一动,“娘,您试出了控制疫情的药方,那官府有没有表彰您啊?”控制疫情,救人无数,这可是件大功劳。如果放在平时,江蕙不会在意的,但冯兰和杜陇目前还陷在穆王府的那堆麻烦中,有了这桩功劳,对冯兰大大有利。
“没有。”冯兰摇头。
江蕙眼珠灵活的转动,起身想走,“娘,我有个主意要跟淮王表哥说一下,我去找他。”
“蕙蕙,淮王怎么会是你表哥的?这是从哪儿论的亲戚?”冯兰拉住了她。
江蕙不好意思,“那个,丹阳郡主是淮王的姑母,我妹妹蓉蓉就是淮王的表妹了。淮王表哥说,蓉蓉是她表妹,我是蓉蓉的姐姐,那我就也是他的表妹。”
“如此。”冯兰懂了。
江蕙偷眼看看冯兰,见她脸色如常,并无异色,心里安定了些。
“娘,我出去了。”江蕙乖巧的道。
冯兰舍不得,“好,你先过去,过会儿娘哄小阿若睡了,过去和你说说话。”
“好啊。”江蕙快活的点头。
江蕙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阿若后知后觉的知道姐姐走了,不乐意的嚷嚷着要姐姐,冯兰抱起她轻轻拍哄,“阿若,你洗过澡了,这个点儿该睡觉了,知道么?”
阿若确实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嗯,我该睡了。”才咪了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你们不会又走了吧?”冯兰和杜陇都哄她,“不会,小阿若明天一睁开眼睛,便能看到爹娘。”阿若这才满意了,“那我睡了呀,你俩不许走。”又睡着了。
“姐姐呢?”没一会儿,阿若眼睛又睁开了。
“姐姐在隔壁,明天早上小阿若一醒,就能看到姐姐了。”冯兰柔声哄她。
阿若彻底放心,嘴角挂着笑,甜甜蜜蜜的睡着了。
江蕙出了房门,向侍女要了灯笼,并不要侍女跟着,独自去了对面。
淮王在对面住着。
这别院有山有水,但只是江峻朗自家人偶尔来歇夏的,房舍并不多,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淮王在对面。
淮王门前有侍卫守着,远远的看到江蕙,忙进去禀报了。江蕙到了门前,淮王也迎出来了,“表妹。”
“表哥,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到院子里坐坐好么?”江蕙问。
淮王自然满口答应,“甚好。”从江蕙手中接过了灯笼,替她照着光亮,到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了,随手吹灭了灯笼,“点着灯笼不好,招飞虫。”
夜凉如水,淮王和江蕙安安静静坐在一起,身畔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幽香,恍然如梦。
江蕙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她的房门前出现两个人影,一个是冯兰,另一个却是安远侯。
“我爹和我娘都去找我了。”江蕙站起身,踮起脚尖往那边看。
☆、087
她这个姿势很漂亮, 很孩子气,淮王看得入了迷。
江蕙呀了一声,“我爹我娘向这边过来了。”
淮王惊觉, “是么?”
冯兰和安远侯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 江蕙悄悄坐回原处,“表哥, 咱们就在这儿坐着好了,不说话, 不出声, 不打扰他们。”
“好。”淮王自然答应。
栀子花开的正好, 芳香四溢,安远侯和冯兰在花丛前停下,冯兰问道:“峻熙, 蕙蕙到了京城之后,一切都还好吧?这孩子太懂事了,对着我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还好。”安远侯的声音在夜色中听来格外柔和,“两次赌赛, 她都赢了。”
安远侯把江蕙的两次赌局告诉了冯兰。
冯兰颇觉欣慰,却又心疼,怅然道:“蕙蕙因为我的事吃苦了。早知如此, 当初我应该让她跟着你的。”
“我已经对不起你了,难道还忍心从你身边夺走蕙蕙么?”安远侯涩然道。
片刻沉默之后,冯兰语气轻松,“从前的事我已经不大记得起来了, 你也忘了吧。峻熙,这个淮王殿下是怎么回事?”
安远侯道:“我瞧着淮王对咱们蕙蕙是真心实意的。他明知娶了江蕙将会面对许多麻烦,要和穆王、庄太后斗智斗勇,还是背着陛下、皇后前来求婚了。”
冯兰听的仔细认真,“听上去确实对蕙蕙很好。”
安远侯微笑,“不过,咱们蕙蕙还懵懂着,以为淮王是因为下了注,要赢赌局,所以才会向她求婚的。”
“这也难怪,蕙蕙还是个孩子呀。淮王也是傻,不会跟蕙蕙明说么?”冯兰也笑起来。
江蕙和淮王两颗心一起怦怦跳。
他们被父母笑话了……
淮王悄悄看向江蕙,正好江蕙也缓缓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遇,都很不好意思。
安远侯把朝里的事和冯兰大略讲了讲,让她不必担心,“大概庄太后那里会麻烦些,但也不是不能想办法,穆王这些年来骄奢不法,弹劾他的奏章堆积如山,陛下不会再容忍他了。”
冯兰道:“想想蕙蕙这些日子受的辛苦,我还是心疼。如果她跟着你,就不会这样了。”
安远侯:“不是这样的。如果蕙蕙跟着我,何以见得七年前的事情不会重演?往后的日子,说不准的。”
现在是冯兰那边出事了,所以冯兰会后悔遗憾。但是谁又能预见将来呢,江家这边并不总是安安生生的,也曾经卷入废太子谋逆一案,全家人岌岌可危。
“七年前的事?”冯兰喃喃。
风浮林动,花香弥漫,四周一片静寂。
许是一起回想起往事,安远侯和冯兰沉默了许久。
江蕙难过的低下了头。
就是因为七年前那件祸事,她的父亲和母亲才分开了,父亲另娶,母亲另嫁,各自成家。当然他们现在各有各的幸福,但是,如果他们从来不曾分开,一家人始终开开心心的守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峻熙。”冯兰缓缓的道:“被你赶出家门的那一晚,风大雨大,举步维艰,是我一生中最难过的关卡之一。事过境迁,我现在过得很好,也知道你当时是有苦衷的,我已释然放怀,无复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