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燥热,连窗外的几盆绿植都蔫蔫地垂着枝干,也不知是谁没把窗关严,热流从缝隙里一股一股地冒进来。
许亦微是黑长直,发量还浓密,穿着黑色西装外套,热得暗暗流汗。
“欧洲白鹤是迁徙鸟类,每年要往返两千多公里,德国曾记录过一只25岁的白鹤,它一生总计迁徙大约50万公里......”
展览馆里人不多,空调也开得少,她不着痕迹地往附近空调风口处挪了两步,佯装认真专注地听客户介绍画作。
时不时也附和两句:“为什么要迁徙这么远?”
“一个原因是为了过冬,”客户笑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出于使命。”
“什么使命?”
“寻找与它共度一生的伴侣。”
“如果没找到呢?”
“会继续找,直到它们结束生命。”
许亦微视线定格在墙壁上的油画,画上一只长颈白鹤在海洋上空奋力飞翔。
少顷,她收回视线,余光不经意瞥出窗外,看到不远处篮球场上几个年轻男孩在打球。
其中一人格外醒目。
他个子很高,着了件白色T恤,下身配条墨蓝的休闲短裤,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质干净舒服,乍一看背影,倒像个明星。
一个利落侧身过掉防守者,然后轻松地弹跳起来,篮球从他指尖灌入篮筐。动作一气呵成,周围爆发一阵尖叫声。
许亦微大概扫了眼,看台上围坐了一群女生,那尖叫声就是她们发出的。
她不禁感慨,青春真好,热情胜过骄阳。
“哦,旁边是座大学。”客户走过来道:“有时候周末也会有学生过来参观。”
许亦微点点头,继续听他介绍,过了会,再瞥过去,篮球场上那白T恤男孩似乎正在跟朋友道别,一一击掌过后,他提起地上放着的双肩包转身,后头有人一把跃过去勾住他的肩,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离开。
等画展结束时,她跟客户握了握手:“很荣幸今天能参观这么特别的画展,让我受益匪浅。”
“我计划把它拍成电影纪录片,希望到时候许经理能来捧个场。”
“一定来。”
出了展馆,许亦微抬手机看了看时间。
11:10a。
还好,还有时间搬家。
她脱下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走到路边拦计程车。
这会儿气温升得快,整个大地像个蒸笼,许亦微觉得自己就像个在蒸笼里躺平的包子,计程车再不来,她就要蒸熟了。
所幸车来得快,她打开车门拎起包包往后座一扔,自己长腿也跨了进去,飞快关上车门隔绝外头的热空气。
司机从后视镜睇了眼,见是个漂亮的女人,问:“美女去哪里?”
“晨星国际公寓。”
刚报完地址,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串信息,大多是跟工作有关的,她划到最新的,看到“富婆俱乐部”有消息进来。
是廖莹在群里艾特她。
九亿少男的梦:【我到你家楼下了,你在哪?】
许亦微敲字回过去:【工作才结束,正在赶回来,二十分钟。】
她摁灭手机,抬眼时瞧见几栋特色建筑物,问前头的司机:“师傅,这附近有大学?”
“有啊,”司机指着斜对面的地方:“那里是A大,我们市最好的大学,他们的法律系在全国都很有名。”
手机响了下,许亦微点进去。
九亿少男的梦:【周末都还这么拼,不愧是工作狂魔。】
紧接着是个表情包:五体投地.jpg
许亦微:【没办法,客户临时邀约。】
九亿少男的梦:【什么画展?】
许亦微:【西方古典油画,你不会感兴趣的。】
计程车突然停下来,许亦微触不及防往前倾了一下,抬头见有个人骑自行车从前方掠过,司机低声骂骂咧咧。
她懒得管,继续低头敲字:【我都快打瞌睡了,说什么欧洲白鹤一生迁徙五十万公里,只为寻找共度一生的伴侣,你说扯不扯?】
九亿少男的梦:【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有这么浪漫的鸟。】
“......”
司机还在絮絮叨叨,许亦微头有点重,快速编辑了条信息回过去。
【你不觉得挺无聊?人生已经够累了,还要谈恋爱折腾自己。】
发完这条,她将手机丢一边,揉了揉眉心,想起最近工作的事。
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浪费时间,有这个空闲看画展,她在家多搞几个策划不香吗。
但最近面临升职考核,业绩上还差那么点,这个钟总是她的老客户,也是个分量重的大客户。最近得知他们公司想把业务转移国内市场,便想多联络联络感情,其中,这电影纪录片的项目就是她想争取的一部分。
不过有点尴尬的是,此人离异,追了她一年多。以前经常拒绝他的邀约,如今有求于人,还是觍着脸答应了,并主动约了下次见面时间。
“美女是做哪一行的?”司机见气氛安静,随口聊了聊。
“投资管理咨询。”
“啊,这个听起来就复杂,应该不好做啊。”
许亦微礼貌地笑了笑,捡回手机继续点开屏幕。
这会儿,富婆群里已经出现了一大段信息。
九亿少男的梦:吃惊猫猫头.jpg
九亿少男的梦:【彭斯说过,没有爱情的人生就像没有黎明的长夜。】
九亿少男的梦:【爱情如蜜,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
唐欣也突然冒泡。
永瘦宫娘娘:【布霍特也说过,爱情的萌芽是智慧的结束。】
永瘦宫娘娘:【保持独身很好,至少不会变笨。】
九亿少男的梦:【?】
九亿少男的梦:【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永瘦宫娘娘:【你还需要内涵吗?】
九亿少男的梦:【......】
许亦微盯着屏幕缓缓勾唇,敲字过去:【@永瘦宫娘娘你在哪里?周末出来聚聚。】
永瘦宫娘娘:【不聚了,这周末有事。】
许亦微正要回她,她电话就打过来了,屏幕上显示唐欣来电。
她接起来:“怎么了?”
“我艹...”唐欣罕见地飚了句脏话,激愤道:“你猜我现在看见了什么?”
“什么?”
“童敏舒啊,她跟那个....那个谁,就之前一直追你的那个钟总在一起吃饭,两个人还坐得很近。”许亦微蹙眉:“你确定是童敏舒?”
“虽然只是个侧影,但她化成灰我都认得好吗?现在他们就在我对面的餐厅,还有说有笑的。”
唐欣继续道:“你说她是什么意思,连追求者都要跟你抢。”
许亦微:“那人是我的一个客户,因为有项目找我们谈,所以想钓我。”
“那童敏舒这是在抢你的客户资源?她还要不要脸啊。”电话那头唐欣听起来很气:“在公司跟阴你就算了,连背后偷偷抢资源的事都做得出来,绝了!”
许亦微很淡定:“她抢不走,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她掀眼见到了地方,提示司机道:“你好,停前面路口就行。”
“好,我也正想问你。”司机打方向盘转弯:“那边在修路,我不方便过去。”
许亦微对着电话匆忙回了句:“等回公司我再跟她算账,先不说了,我下车了,你也赶紧忙你的吧。”
挂电话后,扫码付款。
“谢了!”
她把手机放回包包,拿起外套开车门。
下车那一刹,滚滚热浪扑过来,烫得许亦微差点当场去世。
她眯眼寻了会,见停车坪上一辆红色的宝马,廖莹正降下车窗跟她招手。
“亦微,这里。”
因为太热,许亦微身上只穿了件针织吊带,下身是条紧身牛仔裤,贴服肌肤,将完美的曲线勾勒得性感撩人。
一双长腿又细又直,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时,廖莹觉得就像看模特走T台似的,赏心悦目。
“你行李多不多,我跟你一起上去。”
“不用,”许亦微打开副驾驶门,一屁股砸进来,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要热死我了,先去地下车库,我行李收拾好了,直接上去拿就行。”
廖莹启动车子,好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要不你站出去试试?”许亦微道:“当然,你可能感受不到,毕竟夏天是我们这种发量茂盛的人的烦恼。”
“......”
廖莹一脚油门冲出去:“马上中午了,我们等下先去吃个午饭。”
“算了,太热了懒得动,就去你家随便煮点就行。”
“你会做?”廖莹问。
“我不会,但你上回不是说你会吗?”
“......”
廖莹憋了片刻,无语道:“你听错了,我是说我弟会。”
她继续道:“我也是奇了怪了,你一个不会做饭的人,装修厨房做什么,还让我大老远跑来接你。”
“不会做,但不影响我想要个精致好看的厨房。”
“......”
廖莹把车驶出停车坪。
拿了行李后,两人径直往廖莹家赶。
廖莹是商宁市本地人,算是个富二代,家里三代都是大律师,听说父母在圈内很有名气。具体多有名气,许亦微不清楚,她对律师行业不大了解。
这次廖莹的奶奶因为生病转移去了国外医院,父母跟着去了,家里就空下来。听许亦微说家里装修要去住酒店,她就干脆拉着许亦微住她家,说是有伴。
许亦微昨晚写策划案熬了半宿,今天一早又赶去参观客户的画展,这会儿困得不行,车内冷气十足,她靠在座位上阖眼打盹。
廖莹不知道是在跟谁通电话,塞着耳机打嘴仗。
“不是,你不是说周末不回来吗?”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心虚?你是不是活腻了!敢这么质疑我!”
“你已经到家了?”
“算了算了,到了就到了吧,帮我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吃的,没有就下楼去买点回来。”
“我有个朋友来家里住几天,你最好把你的私人物品都藏好。”
等她挂了电话,许亦微问:“你弟?”
“嗯。”
“你弟也在?”许亦微顿了下:“你不是说你弟在学校读研吗?”
“是啊,A大法律系法学专业。”廖莹说:“你不会不知道A大就在商宁市吧。今天周末,他回来住两天。”
“......”
“放心啦,我弟是那种大宅男,回家也只是呆在他房间打游戏,你基本上遇不着他。再说了,他是我弟,你介意什么。”
“不是介意,就....挺突然。”
“什么突然?”
许亦微一本正经道:“跟异性同居挺突然。”
“......”
廖莹家住在高档小区,基本上是独门独户的,电梯上去,开门就是家。
到楼下的时候,许亦微跑去后备厢拖出自己的行李,及腰高的箱子,衣服、护肤品装得满满当当,她单手就扛下来。
廖莹正好下车,瞧见了就打趣道:“你说你惨不惨,这种时候连个帮忙扛箱子的对象都没有。”
“......”
许亦微懒得搭理她:“你家在几楼?”
“七楼,放心,有电梯,就算没有电梯,也还有我弟。”
“......”
两人走进电梯,按下七楼,想起什么,许亦微问:“对了,你弟多大了?”
“二十四。”
“有没有什么忌讳,我回头好避着点。”
廖莹不以为意:“哪用得着你避他,在我家就我说了算,你是我朋友,你就代表我,你想让他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随便使唤,别客气。”
“......”
很快,电梯“叮”地一声响,七楼到了。
廖莹边走边从包里掏钥匙。
许亦微拉着个大行李箱跟在后头,到门口换了双拖鞋,顺着开着的门缝走进去。
冷不丁就撞见个人。
男孩身材高大,着了身白色T恤,配着条休闲墨蓝短裤,细碎的刘海凌乱而有型地搭在额前。臂弯下夹着个篮球,显然正要出门。
他诧异且愣怔地站在那里,望着她。
许亦微也愣了下,随即开口道:“阿莹,这是你弟啊?长得挺帅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