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莹。”许亦微接起。
“caille怎么回事啊,我打她一天电话都没人接。”
“她在我这里。”
“欸?”廖莹诧异:“什么情况?”
“她最近情况不太好,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头见面聊吧。”
挂了电话,许亦微抬眼看了看冰箱上贴的便签,默了会,伸手撕下一张,只留标注食物储存期限的那张在上面。
她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一时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过了会,她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调频道,最后找了个家长里短的婆媳电视看了会,大约看了十几分钟后,心里的那股沉闷渐渐弥漫。
是怎么也好不了了。
她垂眼瞥了下手机,信息栏提示有人给她发了条信息进来。
那条信息像一只蚂蚁,在她的心里爬来爬去,过了会,她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廖繁又给她发了三条信息过来。
LF:【姐姐怎么不说话,是被丑照吓到了吗?】
隔了几分钟。
LF:【姐姐先忙,但记得回我的信息,我还在等。】
最近的一条,是刚刚发过来的。
LF:【姐姐,我到学校了。】
许亦微点进输入框,敲字“我刚才是有点事忙”,想了想,她删除,重新编辑“我刚才在接你姐的电话......”
输到一半,她继续删除,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窗外下起了小雨,唐欣说要回家,但许亦微担心她,跟她回去收拾了几件衣服,让她在自己这住下来。
晚饭的时候,廖莹来了一趟,三人叫了个外卖火锅,在许亦微家客厅吃起来。
当时唐欣看起来很正常,还有说有笑,似乎对白天的事已经忘却,但到晚上的时候又开始发病了。
许亦微刚洗完澡出来,觉得窗户没关严实,透风,她走过去关窗户。
一阵电闪雷鸣突然出现,整座城市短暂地亮了下。许亦微有点恍惚,像是听到了别的声音。
她停了下,倏地往唐欣的卧室跑。
门没推开,被反锁了。
“caille?”许亦微在外头喊,里头没有动静,可越是没有动静,许亦微心里越慌。
“caille,快开门!”
喊了会儿,还是没人应,许亦微努力冷静下来,转身跑下楼,她想起来刚装修房子的时候,自己把所有备用钥匙都放抽屉里了。
所幸房间不多,很快就找到钥匙,再跑回楼上把门打开,就见唐欣拿着块尖锐的玻璃片在割自己的手腕,而地上凌乱地散着玻璃碎片和血迹。
她力道很重,表情很冷静,仿佛一点也不恐惧,一点也不觉得疼。
许亦微吓得大跳,冲过去拉开她的手:“别这样caille!别这样!”
唐欣整个人仿佛在失控边缘,过了会,她大哭起来。
“我受不了了亦微,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她抱着许亦微神色痛苦:“我时常感到自己的身体割离,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手和脚被扔在路边,而身体飘在海上,我的脑袋却是清醒的,清醒地看着自己,像个行尸走肉。”
“你听我说,先冷静下来,别怕。”许亦微抱着她,一只手去抽纸巾帮她擦血:“你会好的,你最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我睡不着,我很焦虑,也很害怕。”唐欣哭得累,连喘气都吃力。
“你可以好!”许亦微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不再见那个吴姗,你一定会好!”
抑郁症患者不能受刺激,唐欣这段时间的情况恶化,一定跟那个吴姗有关。
果然,唐欣摇头说:“可我很难受,我帮不了曹明洋,吴姗说只要我肯出一点力,曹明洋就能顺利渡过难关。如果他过不去这个坎,这辈子可能就没法翻身了,我很紧张,也很害怕,我怕他因为我真的过不去这个坎。”
许亦微蹙眉,没想到那个曹明洋居然无耻到剥削一个病人。
抑郁症患者抵抗能力脆弱,哪怕面对很小的困难,也会容易害怕紧张,会因做不好觉得自己没用,也经常会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曹明洋让吴姗跟唐欣说这些话,无非是拿捏了抑郁症患者的软肋。
许亦微说:“不会的!你是你,曹明洋是曹明洋,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知道吗?”
“真的吗?”唐欣思绪有点混乱:“跟我没有关系?”
“是,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责任帮他,他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是你的错。”
这时,许亦微的手机响起,但在另一个房间里,她这会不方便过去接。等了片刻,手机铃声停了,她继续帮唐欣止血。
然而电话又响了。
“可能是重要的电话,”唐欣说:“你去接吧。”
许亦微迟疑了下,说;“那你别反锁,我马上过来。”
她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从床头拿起电话,见来电显示是“廖繁”,她动作顿了顿,直接挂掉。
之后,又跑回唐欣的房间。
唐欣还在哭,她焦急地到处找东西,许亦微问她找什么,她又不肯说。就这么,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在房间乱串。
她手上的伤口有点深,还在流血,许亦微怕她乱走踩到玻璃,又赶紧从柜子里拿了件衣服把玻璃碴归拢到一边。
等忙完这些,她回到自己房间拿手机。
点开屏幕的时候,发现有个廖繁的通话记录,显示通话时长六分钟。她愣了下,才想起之前挂电话时不小心划错了方向,变成接通了。
她找到唐欣的心理医生号码,给他打过去咨询了下情况,医生建议她把唐欣先送去医院。
许亦微结束电话,唐欣还在边哭边走。
“你停下caille,听我说,我现在收拾东西,我们去医院,你乖乖的坐着别动。”
“我不去,”唐欣摇头:“我没什么事,一会就好了。”
说着,她突然出门下楼。
“你去哪?”许亦微问。
唐欣没回答,但她穿着睡衣,应该不是出门。
许亦微担心她,又还得收拾东西,外面雷鸣电闪风雨交加,而室内也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就在许亦微焦头烂额之际,楼下门铃响了。
她下楼开门。
不知为什么,看见廖繁的那一瞬间,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松懈下来,整颗心充满了安全感。
晚上十点的时候,许亦微和廖繁把唐欣送去医院,等她手上的伤口包扎好后,唐欣也已经精力不济,就这么躺病床上睡了过去。
唐欣属于重度抑郁,需要住院治疗,许亦微帮她办理完所有手续,已经快十二点。
“你从学校过来的?”
凌晨的医院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其他病人的咳嗽声。许亦微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这才得空问廖繁。
廖繁坐在她旁边,定定地看着她:“姐姐,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你知道吗,我在电话里听见你这边又哭又乱的声音,我很担心。”
许亦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廖繁问:“唐欣姐的病持续多久了?”
“她婚前就有点抑郁,不过那时候没这么严重,渐渐严重是从婚后开始的,尤其是她离婚的这两年。”
父母离异、丈夫出轨、流产、离婚等一系列的伤害让唐欣坠入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廖繁默了下,说道:“我认识个心理医生,在国外很出名,过几天刚好回国,到时候可以带唐欣姐去看看。”
许亦微的关注点却在其他上面,她狐疑地问:“你为什么认识心理医生,难道你......”
廖繁勾唇:“姐姐别乱想,我没有心理问题,那个医生其实是我姐......”
他话刚说完,就站起来喊了声:“姐。”
许亦微一惊,转头看去,就见廖莹站在护士站台前,诧异地看着她们这边。
她也站起来,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局促不安地扯了下衣裳。
过了会,廖莹走过来,问:“caille人呢?”“在里面,已经睡着了。”
“哦,”廖莹目光又在许亦微和廖繁身上转了转,问廖繁:“你怎么在这?”
廖繁正要开口,许亦微抢先说道:“路上刚好碰见。”
“哦。”
廖莹将信将疑地点头,推开门探头看了眼病房里的情况,然后关上,走到许亦微旁边坐下来。
“caille之前看起来挺正常啊,我还以为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怎么又......”
“抑郁症患者大多数看起来都很正常,有时候我们见到某一个人,能笑也能闹,但你根本猜不到她其实私底下被病症折磨得很痛苦。”
廖莹沉默。
许亦微继续说道:“她最近状况非常不好,我们都被她骗了。”
“为什么要骗我们?”
“可能.....”许亦微停了下,眼睫疲惫地垂落:“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又或许是怕我们知道。”
接着,许亦微把唐欣的前夫托表妹来找她借钱的事说出来,廖莹听后,顿时恼火。
“那个渣男还敢出现?”
唐欣离婚的第二天,廖莹曾带着人上门去把曹明洋打了一顿,当时那个小三也在,她暴脾气差点把那小三扯到头秃。
廖莹放话说以后见一次打一次,因为这个,曹明洋后来还搬家了。但没想到,时隔两年,曹明洋又出现。
“我没见到他,是他表妹出面找caille的。”
“那渣男人呢?”
“不用管他在哪,总之,我们不能让唐欣再见到曹明洋,免得对她病情不利。”
廖莹点点头,偏头看了眼走廊尽头靠窗吸烟的廖繁,想了想,低声问道:“我弟不是路过吧,他还纠缠你?”
许亦微摇头。
“那你们......”
“对不起,阿莹。”许亦微深呼吸,说:“这事不方便在这说,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你别解释了,”廖莹说:“我知道怎么回事。”
“你知道?”
廖莹点头。
她心情有点复杂,刚才她弟含笑看许亦微时,眼里的东西藏都藏不住。而许亦微居然一点也没排斥,似乎习以为常。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弟?”她问。
空气静了几秒。
许亦微低头,艰难地说了句:“对不起。”
第二天,周承彦过来了,带了一篮水果和一束鲜花进来。
许亦微一晚上守着唐欣没怎么睡,主要是医院时不时有人说话,她总是醒来。好不容易早上睡着,周承彦又过来了。
她睡眼惺忪地接过鲜花,插入一旁柜子上的花瓶中,说道:“麻烦你了,大早上还跑来一趟。”
“你这话很奇怪。”周承彦说:“唐欣是昇辉的老员工,为公司做过贡献,我作为公司总经理,理应来看望。”
许亦微笑了笑,提起水壶给他倒杯水。
“我来吧。”周承彦走过去接过水壶:“你看起来没休息好,这时候了不用把我当外人。”
“我没把你当外人。”许亦微说。
“嗯,”周承彦点头:“从小到大,你这句话听起来最舒服。”
他话说完,见廖繁站在病房门口。
许亦微察觉不对,转过头。
“没事,你们聊。”廖繁把东西放下,然后说:“姐姐还没吃早餐吧,我去买。”
廖莹昨天晚上走的时候,廖繁也回去了。他原本不想走,但在许亦微的目光恳求下,还是听话地离开。
这一大早跑过来,猝不及防地出现,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口了,许亦微都还愣愣地没回过神。
那边,周承彦正在跟唐欣说话,唐欣休息了一晚上精神好了很多。周承彦当场就批准了她的假,让她好好养病。
他说:“你放心,回头我跟你们部门经理交代一声,你这个情况特殊,可以带薪休假。”
唐欣说:“周总,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你说?”
唐欣迟疑了下,说道:“我这个情况,除了亦微,公司里没其他人知道,我想......”
“我明白,”周承彦说:“你的顾虑我理解,我知道怎么做,也不会让其他人来打扰你。”
唐欣笑:“谢谢周总。”
看望完唐欣,周承彦就打算离开,今天虽然是周末,但他还有事要处理。
许亦微送他下楼。
周承彦问:“唐欣的事,要不要公司特殊给她......”
“还是别了吧,”许亦微说:“她其实挺爱面子的,如果因为这个给她搞特殊,她反而以为我们在同情她。”
周承彦笑了笑,说道:“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跟我说。”
“没事,我习惯了。”
“亦微,”周承彦停下:“你真的不必这么要强,可以试着找个人分担你的重担。”
“你的建议很好,但前提是...”许亦微说:“我有重担。”
初冬的清晨有点冷,连说出口话的都不自觉地裹上一层寒气。
“我也很想这么做。”许亦微扯了个淡淡的笑:“但事实上,我连一个值得让我努力背负的担子都没有。”
两人经过花园的艺术墙,都有点沉默。
过了会,许亦微突然停下来,对着墙上的雕塑图案发呆。
“怎么了?”周承彦问。
“你认识这种鸟吗?”许亦微问他。
“听说过,欧洲白鹤,以前在国外时见过关于它的报道。说是经常迁徙,漂泊不定,一生无时无刻不在努力飞行。”
“那你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做吗?”
周承彦见她忽然这么感性,有点好奇也有点茫然,摇了摇头。
“因为....”许亦微缓慢道:“它们背负使命。”
“说是寻找共度一生的伴侣,然后共同建个家。”她笑道:“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扯?一开始我是这么认为,后来还挺羡慕它们。”
“为什么?”
“它们虽然辛苦,但它至少知道这一生活着是为了什么。但我....”也许是没睡好,许亦微的声音有点哑:“我却不知道,我没有目的,连个像样的愿望都没有。”
周承彦静静看她,她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因为一宿没睡好的缘故,还有点憔悴。
少顷,他开口道:“那个男孩不适合你。”
许亦微抬眼,晃了下神。
周承彦继续说:“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但是,你跟他不合适。”
“哪不合适?”
“不是门当户对的爱情,就一定不合适。”
许亦微冷笑:“你没经历过,凭什么这么认定?”
“我是没经历过,但你身边的唐欣就是最好的例子。”
许亦微一怔,风拂过她脖颈,冷得忍不住打了阵摆子。
而恰在此时,廖繁在不远处喊她。
许亦微转过身,就看见他站在路口,扬了扬手里的早餐,说:“姐姐,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虾饺,要趁热吃。”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温暖明净。他笑得乖巧又狡黠,许亦微只看一眼,就知道他那点小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