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了了真的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 兴许会感动于这位继父的关心与爱护,又或者她但凡对男人有一丝丝友善, 黎成周的话都能将她打动。因为黎成周的表现,汪香留开始怀疑起浩瀚口中所说的未来,她并不是不信任浩瀚,而是无法将浩瀚与了了所推测的黎成周, 与眼前这个黎成周联系起来, 甚至于汪香留已经开始觉得, 也许那个深情痴心的黎成周才是正确的。短短活到二十出头,读完初中便已辍学, 人生中所接触的最优秀的男人是叶向阳, 跟叶向阳比, 黎成周简直是完美爱人。他温柔体贴细心谨慎,时刻关注陶晴好的需求, 无需她开口便会主动为她打点一切,毫无保留的为她花钱,在家人面前也懂得维护她,甚至还很会说蜜语甜言, 偶尔有不妥当之处, 他会在陶晴好感到难过之前便先行道歉并弥补。在汪香留心里叶向阳都是好男人,更何况比叶向阳强十倍百倍的黎成周?可这样的人,了了见多了, 她没有打断黎成周,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反倒顺着黎成周的话问:“如果我真的有喜欢的人,我应该怎么做呢?”黎成周很认真地思考一番, 答道:“女孩子不能像男孩子那样上赶着追求,会被人看轻,我想,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兴许对方对你也同样有好感呢?如果是这样,可以稍微等一等,让他来戳破这层窗户纸。”了了:“可他不知道我喜欢他,他甚至还不认识我,是我单方面知道他。”黎成周笑了:“既然这样,不如尝试着主动接近他,先从朋友做起?你喜欢的这个人,跟你是同一专业吗?如果是,你成绩这么好,随时可以跟他互相交流学习经验。如果不是也没关系,你可以表现的像是对他的专业很感兴趣,试着去请教他,这样可以拉近彼此距离。”“不过了了,你要记住,你是女孩子,是你妈妈的心肝宝贝,再优秀的男生,也不值得你去倒贴,无论多么喜欢对方,都要保留自己的尊严。”汪香留边听边点头,恨不得找个小本本出来记:“他真的,说得好有道理。”了了又问:“如果他对我也有好感,我们成功在一起,应该去做些什么呢?”黎成周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只要彼此喜欢,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比如你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晨跑,一起吃饭……但学业永远是最重要的,我听说你的跳级申请已经通过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呢?”黎成周对了了的成绩有所耳闻,赞赏道:“很好,你是个清醒的孩子,知道自己的人生要怎样做。”了了问:“但我很喜欢那个人,如果想要那个人完全属于我,应该怎么做才好?”黎成周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完全属于你?”“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回
到家,就能看见他,他完全听从我的话,不会反抗不会质疑,更不会离开。”黎成周失笑:“了了,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两个人如果真心相爱,朝夕相处很重要,但给彼此保留隐私空间,也很重要。”汪香留点头点头再点头:“真的很有道理,是可以出书的程度。”路灯将两人并肩前行的影子拉长,任谁听到这段对话,恐怕都会对黎成周心生好感,他平日的言行举止,真是挑不出毛病,今晚对了了这一番话更是感人肺腑。难怪陶家二老会让陶晴好跟他结婚,如果说以后二老不在人世,世上还有谁能全心全意为陶晴好着想,将她好好照顾呵护,除了黎成周,不作他人想。不仅如此,黎成周还一点都不重男轻女,他对了了,可以说比对亲生儿子还要温柔,了了这种见人不打招呼,旁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她还视若无物的性格,并不讨喜,所以人缘也不大好,全靠本身实力强劲才屹立不倒,但黎成周是从不对她生气的,哪怕到现在她连一声黎叔叔也没叫。他对妻子继女的态度挑不出毛病,甚至于他还很体贴女性下属,郭阿姨常说黎先生人好,哪怕已经离开离家的蔡姨,黎成周拒绝帮助田文博后,她也不曾对他怀恨在心。黎成周笑:“毕竟痴长你几十岁,这点人生经验还是有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的母亲还要伺候丈夫?”黎成周疑问地嗯了一声,了了站定不动,抬眼看他:“那天,我全看见了。”刘家人上门给黎深讨公道时,黎家二老也在,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从二老的相处模式就能看出来,黎家老太太是与丰国女人极为相似的类型,她像一只乖巧的金丝雀,脚腕上的链子系在丈夫手上。“难道你的母亲不算女人,不在被你怜惜的行列?”黎成周道:“了了,你一定是误会了,我的父母他们感情极好——”她有眼睛自己会看,黎老爷子话虽不多,却威严十足,显然在家占据主导地位,说一不二,他一旦开口,老太太必定安静守在一边。喝茶要她亲自端过去,起身要她亲自搀扶,就连拐杖都要她来怀抱,这种典型的女弱男强模式,曾经的丰国便是如此。妻子的美德是温顺贴心,丈夫却强大霸道,一个绕指柔,一个百炼钢,看似恩爱,实则如主仆。老太太完全没有自己的喜好,她穿旗袍梳盘髻,那是黎老爷子喜欢的妻子模样,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符合黎老爷子的审美标准,了了看见黎老太太的第一眼,只感觉惊奇。从修仙界至今,了了遇见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女人,但黎老太太是第一个令了了看一眼便知,绝无可能寻回本性的存在。她像被打磨好的玉石,本性早已彻底掐灭,永远不可能寻回。但从另一角度来说,黎老太太的确很完美,了了看过黎家的相簿,发现从有第一
张黑白照片开始,黎老太太就没有变过。连微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听见了了肯定的语气,黎成周眼眸一深,随后了了下了定论:“你与你父亲一样。”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男性沙文主义者。只不过黎老爷子不伪装,而黎成周戴上和和善的面具,显得极其无害。汪香留吃惊地看着黎成周,黎成周像是听不明白了了在说什么一般:“你这孩子,在说什么?我跟我的父亲,都不是你想象中这样,我们黎家男人爱妻是出了名的,你看我妹妹就知道,如果我跟父亲对她不好,她怎么会这样自信?”了了嘲讽道:“对她好,也不见你把家产跟她平分。”黎成周的目光愈发深邃,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说实话,其实从他得知妻子找到女儿的那一瞬间,便感觉很是不妙,因为这预示着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结果,又要重新开始。在成年男人攻击性极强的目光中,了了不曾退缩,她根本没把黎成周当作对手,因为只要她想杀他,就没有人拦得住。她先是赞赏了黎成周的优点,随后缓缓道:“只是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黎成周笑容加深:“孩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想你是累了,也许需要回家好好休息。”“你不必害怕,我没有证据。”黎成周笑意不变:“什么?”“无论是你蛊惑陶姥姥,令其二人扣下信件并伪造假信欺骗陶晴好,亦或是你在陶晴好每个月寄出包裹后销毁信件,不让这些信落到汪家手上,甚至于是有人给汪老太吹耳边风,我都没有证据。”黎成周:“……孩子,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并没有做这样的事。”“那背地里举报陶家二老,在这二人被下放后买通人做手脚,自己再现身做救世主的事,你做了吗?”黎成周:“当然没有。”汪香留再傻也感觉不对了,正常人遭到如此严重的指控,要么愤怒反驳,要么焦急解释,可黎成周,他居然在笑!那种笑容就像是一个胸怀宽广的父亲在纵容女儿恶作剧,完全没有将了了当一回事。了了说:“陶家算不上什么名门,也没什么本事,按理说不该遭这样的大罪,偏偏他们遭了。”“兴许是岳父岳母运气不好吧。”黎成周叹了口气,“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一旦手里有了权,有些人什么坏事都敢做。”了了话题一转:“很生气吧?”黎成周:“嗯?”“本来你的计划应该是完美的。”黎成周无奈摇头:“了了,黎叔叔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好了,我们该回家了,不然你妈妈要担心的。”“原本纯洁无暇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还与对方生了个孩子。”了了的话令黎成周眼底的笑意变淡,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道:“原本你只打算让陶家遭难,自己天神下凡与他们相识,从而获得陶家好感——
你知道,陶姥姥讨厌满身铜臭的商人,她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你。”“可谁曾想,她爱女心切,居然在灾祸降临之前,想方设法将陶晴好送去下乡。”汪香留感觉到,黎成周虽然还在笑,却已经完全没有愉悦的气息了。“后期这二人一个落了满身伤,一个少了腿,是不是你在生气自己的计划被破坏?”了了面无表情地说着足以扎心的话,她的确没有证据,但她说的也全都是真的,黎成周看似不在乎陶晴好二婚,事实上他在乎极了!他在乎的每个夜晚想起这件事,都恨得牙痒痒!汪香留想起了了问陶家二老那些稀奇古怪不着边际的问题,忍不住叮嘱她:“了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感觉他都要动手打你了,而且我们没有证据,不管是妈还是姥姥姥爷,她们都不会相信的。”黎成周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饶有兴味地看着了了,语气听似轻松,却已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哦?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年轻人,想象力真是很丰富啊。”“怎么办呢?”了了嘲弄道:“有我在,你的目标恐怕永远无法达成了。”好一会,黎成周缓缓道:“你对自己,倒很有信心。”她是不是忘了,她现在还很小,甚至只是个学生,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消失在这世界上,更有无数种方法让她从此泯然众人,他能让她考不上检察官,也能让她不能继续读书——年纪轻轻,这么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把所有底都掀了,她觉得她很厉害?了了说:“肺心病严重虽会引发死亡,但若得到妥善治疗,也能多活个几十载。”黎成周眼一冷:“你什么意思?”了了:“你一边喜欢陶晴好,一边能与别人结婚,等陶晴好能回来了,该让位的人也就该死了。”陶晴好回首都之前,黎深母亲刘婉去世,虽然黎成周说她从生了黎深后身体一直不好,但都缠绵病榻这么多年,怎么突然肺心病发作,还抢救不回来?等陶晴好回到首都,黎成周开始接近她,花了五年时间,终于让陶家二老同意两人结婚,他对陶晴好在乡下嫁人生子耿耿于怀,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至于你想阻拦我,这恐怕不行,我的学籍,挂在东图军校,我是有军功章的。”大事过去没几年,黎成周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幸好天已黑了,黎成周的脸色有多精彩,才看不清楚,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又对了了露出笑容:“你讲的这个故事很有趣,我好像成了个彻头彻尾,毫无优点的恶人,既然如此,你也可以试着向你妈妈,还有你姥姥姥爷讲述一遍,我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肯定最清楚。”了了面无表情:“没必要。”正在黎成周奇怪她为何这么说时,了了居然破天荒地,嘴角微微扬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称为笑容,浅淡的转瞬即逝,可黎成周却从中感受到
了浓浓的傲慢与讥嘲,她说:“因为在陶晴好心里,我比你重要,我让她离开你,你就留不住她。”否则黎成周怎么那么不希望陶晴好把女儿接来呢?他要真是个对继女一视同仁的好丈夫,明知妻子关怀没带走的女儿,不说直接把人接回来,至少也要派人去看看——只要派人去了,汪家的谎言不攻自破,甚至于他可以不接人,哪怕是敲打一下汪家,让他们好好对待汪香留?他那么深情那么温柔,真正对陶晴好好的事,却一件不做。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他让陶晴好所受的每一点委屈,都是想她认识到他有多重要,甚至于是陶家二老对陶晴好的控制,也有黎成周的推动与催化——如果了了所料不错,也许再过个几年,陶家二老也可能出点意外。目的很简单,陶晴好嫁过人,生过孩子,不像他的母亲那样完美,所以他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将她雕琢成无可挑剔的妻子。喜欢是真的喜欢,只不过没有尊重可言,是将陶晴好视为物品的爱。要不怎么说黎家父子如出一辙,他们对选定的女人有一种近乎痴狂的控制欲,大到思想行为,小到衣食住行,甚至于跨过门槛时先迈左腿还是右腿,都想要掌控。这种驯养潜移默化,但黎成周运气不如父亲,陶晴好没有如他所愿,她在得知女儿的死讯后,终于能够真正决定自己的人生,不再需要旁人为她做决定。只可惜,太晚了。黎成周听出了了话里的意思,饶是他耐心再好,也从未被一个年轻女孩这样威胁过,四下无人,他终于挂不住面具,阴恻恻道:“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只凭你几句话语,晴好就会走?”“那咱们走着瞧。”这一次,了了率先往前走,将黎成周抛在身后,黎成周大怒:“你不会想要鱼死网破的!如果我要对付你,你逃不掉!”汪香留默默地想,了了说她有军功章,不是炫耀,而是警告,她可是能以一敌百的狠角色,真要动起手,该是黎成周先死才对。了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黎成周阴沉着脸大步追上,走没多远,就看见陶晴好打着手电出现,汪香留看得清清楚楚,这厮真的会变脸,刚才黑夜中都显得阴晴不定的表情,居然一瞬间就变成了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明明已经是小雪人了,汪香留还是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感,无论了了说什么,黎成周都没有承认过一句,他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却让汪香留感觉像是看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两颗尖锐獠牙刺入自己的动脉。陶晴好看见两人,松了口气:“都这么晚了,左等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囡囡,你去哪儿了?”了了没说话,黎成周像平常一样笑着说:“在外面多走了几步,没事的,有我在呢。”陶晴好朝他投来一个感激的
眼神,黎成周向了了看去,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自己,好像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这让黎成周有种说不出的不安,虽然他自信了了找不到任何证据,自己也没留下什么把柄,能处理的全处理了,不能处理的,也都切切实实封了口,绝对没有泄露的可能,但这个女孩邪门得很,还是要小心为上。了了没有当众戳穿黎成周,回家后也没多说,这下连汪香留都不懂今晚她跟黎成周说那么多话的意思何在,正在她要问时,看见了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类似收音机的东西,汪香留问:“这是什么?”了了一边摆弄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随身听。”浩瀚送的,她打开随身听,看了下里面的磁带,然后合上按下倒退键,紧接着,随身听里就传来音质全损却还能听清楚的对话,汪香留错愕不已:“这,这不是你跟黎成周说的话吗?!”电流声有,但完全不影响听。浩瀚给了了带了不少礼物,其中这个随身听,据说是外国进口的,此外还有一箱子磁带,了了把随身听丢到床上,汪香留兴奋地问:“这个要拿去给咱妈听吗?”没等了了回答,她自己先泄气:“可黎成周没说什么会暴露的话啊,就算妈听了,肯定也不会相信,说不定黎成周还会趁机卖惨,万一夫妻感情更加坚不可摧怎么办?”能把姥姥姥爷耍得团团转,甚至于没人知晓他真面目的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录音有什么用?了了摇头。“那你要怎么让妈离开黎成周?我觉得还是快点比较好,不然万一他对咱妈下手,让她变成离不开他的精神病……”想到这个可能性,汪香留打了个寒颤,之前她觉得黎成周不会坏到这地步,现在就算有人说国外大地震是黎成周搞的鬼,汪香留都会信。了了的方法很简单,简单到汪香留根本想不到。次日母女俩同去学校,下车后,了了跟汪香留并排走,她张嘴就问:“我要你跟黎成周离婚。”陶晴好还在想这个月月底是丈夫的生日,自己要准备什么礼物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囡囡,你刚才说什么?”“离婚。”陶晴好震惊不已:“……啊?”“不离婚,死给你看。”说着,了了眼睛不眨一下,掏出美工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她皮肤如冰雪般洁白,于是显得鲜红血液尤其触目惊心。汪香留与陶晴好同时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