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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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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行后军都督府二堂内,看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孟清和很是无语。

兴冲冲来见国公爷,却扑了个空。

边军急报,宣府,开平等要冲之地现小股的鞑子骑兵,沈瑄带兵巡视边塞,前日刚离开,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定国公不在,广平侯袁容再次一肩挑起两人的工作,吃住都在衙门。永安公主再不满也没办法,老爹远在南京,想哭也没地哭去,写信抱怨一下,老爹开不开恩,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汉王,赵王都被封在了北边,建造王府,选-拔-王府护卫,安置王府官属,调拨粮草,都要经北京行部和行后军都督府。

事情太多,不只袁容有过劳死的风险,行后军都督府上下也是日夜连轴转,一天能睡上两个时辰都是奢侈。

袁容很怀疑,定国公是嫌麻烦,以巡视边塞的名义溜号。不然的话,宣府总兵和副总兵都是靖难功臣,武力值非同一般,开平卫指挥使也是沙场悍将,久经战阵,不过是几股流窜的鞑子游骑,需要北京镇守,行后军都督府都督亲自出马?

挂着两个黑眼圈,袁容一边翻阅公文一边磨牙,头顶笼罩着一团黑云,随时可能电闪雷鸣。

礼貌拜会过袁容,孟清和打算即刻启程。

沈瑄不在,继续留在这里,随时有被抓壮丁的风险,还是尽快返回大宁为好。

况且,依沈瑄的性格,绝不会借口兵事推脱责任。能让他推开公务,率兵赶往边塞,绝不是几股鞑子游骑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孟清和再也坐不住了。

大宁同样是边防要冲,即使有重建的朵颜三卫,依旧不能让人完全放心。外援终归是外援,万一鞑靼大举进犯,兀良哈会不会趁机浑水摸鱼,谁也不敢保证。

皇帝不在北边,能震慑这些蒙古骑兵的武将并不多。朱高煦和朱高燧倒是能起一定作用,孟清和却不敢冒险。万一两人有个差错,边关守将都要被问罪。

沈瑄八成也是想到这点,才丢下公务,亲自带兵前往开平卫。

有他在,即使鞑靼会来,兀良哈也不敢轻动。

杀神之名绝不是白叫的。

脑子飞速转动,旖旎的心思都被抛开。如果鞑子真要来,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城池,地堡,瞭望墩台,新铸的城防火炮,新调的边军,都要重做布置。

“卑职尚有要事,就此告辞!”

孟清和转身想走,却被袁容从身后一把扣住肩膀。

转头,袁驸马的表情很是哀怨。

孟清和打了哆嗦,不能心软,坚决不能!大宁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若是被留下,有九成以上的可能会被埋在公文里出不来了。

“兴宁伯不能留下帮忙?”

“卑职实是有要事在身,还请广平侯原谅则个。”

或许是袁驸马的表情委实太过可怜,孟清和眼珠子转了转,拿起笔,铺开纸张,挥笔写下了几条加快工作效率,顺便为袁驸马减负的建议。

随后,又道出天子即将派船队下东洋的消息。如果袁驸马有意,可上表,请派人随船,到东洋各国见识一下风土-人-情,顺便带回些土特产,转手就能赚一笔。

以袁容驸马都尉的身份,想必天子会乐于行个方便。

如果天子不批准,也无碍。朝廷造海船,袁容曾实名出资,都在朱棣的小册子上记着。如果船队在东洋有所收获,也能按出资比例分东西分钱。当然,所得定然没有派人随行来得多。

“兴宁伯此话当真?”

“卑职还会骗侯爷不成?”

一番话说得袁容两眼放光,瞬间忘记了堆在桌上的公文。

半个时辰后,孟清和走出行后军都督府,长出一口气,擦擦汗,总算成功脱身。

他是大宁镇守不假,却也是行后军都督府同知,袁容是他的上司,如果袁容不肯放人,还真没太好的办法。

该庆幸财帛动人心?

孟清和摇摇头,从亲卫手中接过马缰,跃身上马。

本想得空回孟家屯一趟,如今看来,也是不成了。

“高福。”

“卑职在。”

“你带上一队人,将这几车粮食,香料和布帛送回孟家屯。这箱宝钞送到我家,还有这封信,也一并送去。”

“是。”

“我带人回大宁,你随后赶上即可。”

“卑职领命。”

高福点出前往孟家屯的军汉,套上马车离开。

马千户上前一步,低声同孟清和说了几句话,孟清和点头,“我知道了,这事你和高福做的对。”

原来,在孟清和同袁容谈话期间,搭伙同行的流官陆续告辞离开,有人感谢兴宁伯一路相助,留下了谢礼,马千户和高千户以孟清和不在,不敢擅自做主为由,一律婉拒,但也将这些流官的名字记下,言会告知孟清和。

从人情往来讲,收下这些谢礼未尝不可。但考虑到同行的锦衣卫,还是谨慎些好。

许流官同行,互相行个方便,任谁都手不出什么。收下对方的谢礼,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捏紧了马鞭,孟清和咬牙,为不落人口实,连车费都免了,如此清正廉洁,他容易吗?

孟清和离开后,袁容当即召集行后军都督府上下,按照孟清和留下的建议,重新安排工作,专人专项,部门里的都事,文书,小吏全部分配到位,再不会出现分工不明确,忙起来一团乱的情况。

袁容特命一名都事和两名文书分拣公文,按列出的条项分类,急件先处理,其余摘取主要内容,贴上条-子,更是一目了然。

试行两日,果真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袁容-抽-空回家和永安公主共聚晚餐,将孟清和告知他的下东洋一事讲给了公主。

听罢,永安公主眼睛也亮了,不由得赞一声,“先时还不觉得,如今再看,兴宁伯果真是个厚道人。“

能得永安公主这句夸赞,对孟清和来说,当是意外之喜。

身为永乐帝和徐皇后的嫡长女,永安公主在皇室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能得了她的好,可是相当不容易。

既然袁容不会再忙得走路飘,有过劳死的风险,永安公主自然不会再向老爹抱怨沈瑄的消极怠工。

连续数日没收到长女的来信,永乐帝还觉得奇怪,等锦衣卫的密报和袁容的上疏送到,才恍然大悟。

抚过下巴上的短髭,赞许点头,到底是大和尚的徒弟。

不过,此事不能明赏,暂时记下,留待日后再行封赏。

继周王袁容之后,又有代王,安王上表,请派人随船下东洋。

永乐帝一概批准,不过船费也由三成增加到四成。即便如此,送到天子面前的表疏仍是越来越多。待看到徐辉祖和徐增寿的上疏,朱棣更是心情大好,移驾坤宁宫,见到请安的朱高炽和张妃,当即夸奖平王和平王妃仁孝。

朱高炽受宠若惊,脸都有红。

朱棣看得心软,拍着长子的背,“高炽似消瘦了些。”

一句温言,朱高炽眼圈红,几近僵化的父子关系,总算有了破冰的迹象。

只要不触动朱棣的逆鳞,也没有朝臣三天两头的跳出来叫嚷着立皇太子,朱棣对朱高炽还是不错的。

张妃似也得到了教训,表现得温良恭谨,遇上留在京中的汉王妃和徐王妃,也能说笑几句。

天家内部-和--谐,下东洋诸事妥当,朱棣难得有个好心情。

可随着八月来临,南京城连下几场大雨,朝中风波再起,朱棣的好心情也宣告终结。

有朝臣揭,曹国公李景隆藏匿亡命之徒于府内,图谋不轨。

证据确凿,一时之间,李景隆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刑部尚书郑赐弹劾李景隆包藏祸心,不守臣节,乞置景隆于法。

礼部尚书李至刚同六部都察院弹劾李景隆蓄奸谋将,其行不轨。同时弹劾都督李增枝明知兄长李景隆有不臣之迹,却无一言规劝,应一同治罪。

永乐帝一直没给以明确答复,始终就一句,朕知道了。要么就是朕会看着办的。

朝臣闹得实在厉害,朱棣也只是下旨斥责李景隆一顿,让他将府内藏匿的蒋阿演等人送到有司查办。李景隆本人却没减薪也没降职,仍旧每日列班早朝。

朱棣太了解李景隆了,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是造反的材料。

至于藏匿凶徒,二十八个人,能干什么?

因为盛庸的的死,朝中的建文旧臣多人心不稳,如果再严厉处置了李景隆,怕是会出不小的乱子。

朱棣想大事化小,骂一顿就算,朝臣却不愿意。

该着李景隆倒霉,因孟清和和沈瑄联手打压积攒下的怒火和怨气,一朝爆,都朝李景隆喷了过去。

六部尚书,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六科,共同上疏弹劾李景隆不法,照这架势,不把李景隆打倒,绝不算完。

孟清和能安全脱身,一因弹劾他的罪名站不住脚,二来有沈瑄回护,三是陈瑛等惹恼了天子,引来雷霆之怒。

李景隆倒霉就倒霉在,他府里的确藏匿了亡命之徒,又没有人帮他说话,家人还一个劲的扯后腿,连设立庄田,佃仆过多都被当罪名揭出来。

按理来说,以李景隆的爵位,加上继承李文忠的财产,他手里的庄田数目有超额,却绝不至于获罪。如魏国公徐辉祖,武阳侯徐增寿,手中的田地同样不少。

田多了,自然需要更多的人手耕种,佃仆自然就多。

只能说李景隆做人太失败,又恰好撞到了-枪-口-上,成为了朝中文臣的出气筒。

永乐帝无法,只能再下敕谕,将李景隆一顿好骂,又将他的庄田收归-国-有,摘掉太子太师的荣誉头衔,下令闭门思过,不许上朝。

这一次,李景隆没再绝食,而是谢过皇恩,老实的回家。关起门,是在认真反省还是掀桌骂x,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打倒了李景隆,士气高昂的文臣又有了下一个目标,淇国公邱福。

这一次,却踢到了铁板。

邱福比不上朱能,却也是实打实的靖难一等功臣,想依照李景隆的先例将他参倒,根本不可能。

谁先冒头,谁先死。不用邱福哭诉,永乐帝先灭了出头的椽子。

之前,文臣弹劾李景隆,永乐帝还没多想,弹劾邱福的奏疏一上,朱棣立刻现了不对。

他现,文臣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李景隆,而是武将,靖难功臣!

朱棣没能彻底压下朝臣的上疏,处置了李景隆。

如果再处置了邱福,下一个会是谁?

朱能,郑亨,张辅,还是沈瑄?

隐隐的,朱棣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推动整个事态的展,如果没有警觉,任由有心之人继续在背后兴-风-作-浪,事情恐会一不可收拾。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朱棣是以武起家,若是任由文臣打压武将,同武将离心,皇位都会不稳。

治国需要文臣,平衡朝堂,也不能让武将独大。

但是,以文令武,绝不是朱棣想看到的。

前宋的教训,并不远!

朝中文臣的串-联,针对靖难功臣难的举动,让朱棣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该死了的人。

思及此,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来人,宣杨铎!”

永乐二年八月乙未,锦衣卫指挥使杨铎入宫觐见。

翌日,锦衣卫北镇抚司倾巢出动。

京城之内,陆续有不起眼的文吏被带到北镇抚司问话,六部,六科接连有官员接到锦衣卫驾帖,不久,便被请到诏狱一游。

京城之外的人手,奉命严查各藩王的一举一动,稍有异动,立刻上报。

在京的宁王世子和周王世子归藩日期无限期延后,两人不敢有丝毫抱怨,京中的气氛早已让他们意识到不对,这个时候,越低调越好。

朝廷的邸报上,接连出现官员被夺职下狱的消息。

远在大宁的孟清和,也从中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莫非朝中又要出事了?

孟清和无法确定,斟酌之后,给在京城的道衍写了一封长信。

信送出后,孟清和压下疑问,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大宁诸卫的城防布置之中。

带回来的粮食和布帛等物,并未归入大宁库仓,只留少部分自用,其余都送往开原互市,用于同鞑靼,兀良哈和女真交易。

孟清和想过将粮食留给边军,最后却打消了这个主意。

身为大宁镇守,一方大员,这样做很不合适,会有收买人心,图谋不轨的嫌疑。

将带来的货物送到开原交易,无疑是更好的办法。

买卖所得利润部分交税,不亏本,也为朝廷做了贡献,锦衣卫可以交差,顺便刷刷永乐帝的好感度,一举数得。

至于军粮,孟清和并不担忧。

舟师已有军粮运到,大宁,顺天八府,宣府等地,只要不出意外,今年都将丰产。甘肃等地的屯粮已是去年的两倍,总兵官何福向朝廷进献嘉禾,把周王进献的禾苗都比了下去。

孟清和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巩固边防,派出更多游哨,防备随时可能南下的鞑靼。

瓦剌和鞑靼打了大半年,偶有斩获,却是输多赢少。

双方都忙着打仗,没有更多的精力展生产,入夏之后,畜群不如往年膘肥体壮,部落都开始缺粮。加上兀良哈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从背后扑上来敲一闷棍,鬼力赤和马哈木都有了暂时停战的打算。

瓦剌和鞑靼不打了,大明的边境就要有麻烦了。

沈瑄之所以亲赴边塞,应是得到了鞑子即将南下的消息,游骑只是前哨,鞑子的大部队,很可能在秋收之前寇边。

鞑靼可汗鬼力赤向明朝称臣又如何?

只要没将草原的勇士们彻底揍趴下,该抢照样抢。

“偏远的边卫,可以集合壮丁,加固地堡,建造高墙。一旦有鞑子来犯,可将边民集合入高墙地堡之内,助边军防守。”

孟清和想出了许多办法,同都司上下商议之后,分批着手实行。

随着九月临近,他变得越来越忙,几乎没时间去想风-花-雪-月,脑海里只有边防,屯田,和随时可能寇边的鞑子。

忙完了一日,孟清和浑身疲惫的离开了都司衙门,回到城内的住所,却现门前多了一队陌生的骑兵。

叫来的府内亲卫,得知骑兵从何处来,眼睛瞬间瞪圆。

翻身下马,鞭子一扔,大步穿过前--庭,见到大堂中负手而立的修长身影,一个没忍住,直接抱了上去。

与此同时,脸色白的郑和,终于活着离开了太医院。

怀揣赵院判研的新药,郑公公摸摸脑门,向身后望一眼,看到朝他招手的两个太医,旋即脚步如飞。仿佛身后不是救死扶伤的良医,而是手持皮鞭钢针的锦衣卫。

未来的伟大航海家誓,除非万不得已,打死他也绝不再踏入太医院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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