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阿承落寞地垂下头去,叹道:“我一直想努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半晌,阿承低声道:“长生,那件嫁衣要一百块银元,我买不起。”
长生只是拉起阿城的手,淡淡道:“回家吧。”
这一日,阿承侧头看着长生的侧脸,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上了他。也许这一生长生都只能跟着他过苦日子。她这么好看,却愿意跟着自己受苦,长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而亦是这一天开始,阿承开始愈加拼命地赚钱,哪怕,他再如何起早贪黑得卖猪肉,收入依旧微薄。
十日后,天色已经十分温暖。长生终于不再跟着阿承卖猪肉,而是独自一人行走在上海滩的街道上。她在寻找机会,看看你能不能除些邪祟,以此换点钱财。
长生从来都是好命,向来要什么老天爷便赏他什么。长生在上海滩街头走了许久,竟果真让她遇到了一户高门大户,重金悬赏法师除家中邪祟。
这户人家姓徐,乃是家财阀,世代从商,到了民国这一代,子孙专门从事暴利珠宝行当,家大业大,枝繁叶茂。这户人家家中出现了两只厉鬼,正是被正室推入后宅池塘而惨死的小妾和小妾腹中的胎儿。
这种高门大户家中,冤案最多,说不清道不明,女人们互相勾心斗角,怨气重得慌。
长生上门去,乃是徐家如今唯一的长孙接待的她,这长孙名叫徐祈,长得一表人才,风华正茂,十分俊朗。是个风流公子。徐祈起初只当长生是个骗财的小丫头,可见长生长得好看,竟将长生叫到角落,又从怀中掏出一笔银票递给她,让长生不要做骗人的法师,跟着他做小妾。自然,长生只是冷冷得羞辱了他一顿,这才让徐祈带着自己去后宅抓厉鬼。
徐祈还当这小丫头不上道,果真就将长生独自一人扔到了闹鬼的院子里,想着吓她一吓,好锉锉她的锐气。可岂料,第二日徐祈打开院子时,却见长生身形笔直得站在院子中,而她的脚下,正有一具肚皮高高隆起的泛青尸体正散着腐臭味。
徐祈被恶心得吐了一地胆水。
而亦是由此,徐祈不敢再小瞧长生,反而对长生生出了无限的佩服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又独特的女子,且这女子竟还长得如此貌美,就像是仙子下凡一般。
徐祈对长生产生了迷恋,先是给长生献上了一大笔的抓鬼辛苦费,接着又亲自开了自己的老爷车,将长生一路送到了老胡同去。
到了老胡同口,徐祈却也不走,非要坚持要给长生送到家门口。
长生从来不管别人闲事,既然徐祈要送,她便随他去。于是徐祈和长生二人一路走回阿承的家时,就见此时此刻的前方,阿承正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又深沉地看着长生和一个俊俏公子一路走来。
徐祈看着阿承的目光有些冷意,却依旧笑着对长生道:“这位是谁?”
长生道:“是我的未婚……”
可不等长生将‘夫’字说出,阿承已极快得打断了长生的话,笑道:“我是她的哥哥。”
徐祈有些兴味地看了眼长生,又看了眼阿承,终是轻笑道:“原来如此。”
长生眉头不由皱了皱,她看向阿承时的目光带上了一层沉色。
阿承权当自己看不懂长生此时在生气,依旧笑道:“家里难得来客人,要不要在家里吃顿饭再走?我恰好腌了五花肉。”
徐祈理了理身上条纹衬衫的袖子:“我在西街饭店定了位置,如果哥哥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长生去西街吃饭吗?”
阿承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可他还是努力笑得很开心,然后看向长生,柔声问道:“你想去吗?”
长生皱着眉:“不去。”
徐祈当即就伸手攀住了长生的肩膀,柔声道:“真的不去?西街饭店可是最正统的老上海手艺。你应该去尝尝。”
长生没有睁开徐祈的手,阿承看着徐祈将小巧的长生搂在怀中,这一幕是多么刺眼。
他的心底有些难受,还有些,疼。
长生脸上开始露出不耐来:“不想去。”
徐祈在长生这吃了瘪,干脆看向阿承,眯了眯一双桃花眼:“哥哥,帮我劝劝长生,那个饭馆十分有味道,长生应该去试试。”
阿承掩在袖下的手已经不自觉得捏紧,可面上依旧在努力粉饰太平。他看向长生:“长生,你可以去试试的。”
长生脸色微沉,阿承知道,这是她火的前兆。
阿承有些歉意得看向徐祈:“长生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大抵是觉得这顿饭果真是请不动长生的了,徐祈这才十分遗憾得耸耸肩走了。
而阿承则和长生一起走入家中,阿承让长生坐在桌子边,自己则入了厨房开始烧菜,每一道都是长生最爱吃的。
长生将一顿饭吃得喷香,阿承却毫无胃口,只是捧着饭碗,看着长生呆。
直到许久,阿承终于低声道:“长生,昨天晚上……”
长生道:“抓鬼。”一边说,一边又往嘴中塞了一块红烧肉。
阿承对这个答案有些诧异,可与此同时扑面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高兴。他还以为,还以为……
长生看向目光骤然变得清明的阿承:“那个二世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大可以放心。”
阿承脸色徒然变红。一边是羞愧于自己竟然怀疑长生;一边是羞愧自己的心思,竟然被长生看出来了。
他不由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
长生道:“是担心我,还是害怕我对你不忠,你心中应该很清楚。”
阿承脸色猛地一白。
长生的目光有些冷:“还有,你要知道,就算我真的对你不忠,当初说好互不过问对方私事,你也没有立场逾越你我之间立下的规矩。”
阿承的脸色愈加惨色。他缓缓放下饭碗,只呆呆得看着桌前的这一盆红烧肉,再没了言语。
因为,长生说得都对。
他和她之间,从始至终就不可能像其他的平凡夫妻那样,不是吗。长生不是一个愿意被人管束的人,而他也从来没有真正走入长生的内心。
他们之间,说到底,就是给彼此做个伴罢了……
可惜,可惜他却根本不可能像长生那样洒脱,他爱上了长生,他根本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可以平静地让长生彻夜未归,然后跟另外一个男人回到家中来。
这一天,阿承无言地坐在客厅里,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夜深了,都没有上楼去睡觉。
这个点长生早已睡熟,不知道她的梦中,到底会不会有他的一个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