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郡治彭泽,城门紧闭,城头上人心惶惶,城外有周军游骑疾驰,而城北江面上也有不少周军战船在游弋,昨日江州州治湓口失守,如今快轮到彭泽倒霉了。
官衙内,太原郡太守马颋和佐官们汇聚一堂,看着周军的劝降书,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概括而言就是王师(周军)已占领湓口,彭泽如不投降,屠城。
劝降书上盖有官印,江州刺史、寻阳太守、还有永嘉王的印都在上面,马颋让吏员拿来卷宗,核对过公文上的印鉴,现劝降书上所盖官印没有问题。
这意味着湓口真的沦陷了,距离周军大举南犯才过了多久啊!
马颋心中震惊不已,他知道江州一直都是江防重地,也知道新任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一直积极备战,原以为好歹能节节抵抗撑上月余时间,结果没几天周军便攻破湓口,这样一来,还打什么?
放下劝降书,他看向面前送书之人,这是湓口驻军的一名幢主,姓陆,他认得,所以对方所言的可信度还是很大的。
“北虏已经攻占湓口?怎会这么快?”
“周军来势汹汹,湓口已为孤城,黄司马和陆太守为保全城中百姓,开门投降。”
“保全百姓?”马颋语出嘲讽,他可不认为自己的上司和同僚会优先考虑百姓,“那么北虏入城之后,城中百姓得以保全了么?”
“呃,周军屠城了。”陆幢主‘如实’回答。
“啊?你...你说什么?”马颋和佐官闻言大惊,他们不认为周军入城后会秋毫无犯,毕竟相传独脚铜人宇文温十分凶残,可既然守军开门献城,为何还会惨遭如此厄运?
陆幢主拼命挤出几滴眼泪,努力回忆起苦背一夜的台词,这可是独脚铜人安排给他的事情,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声泪俱下‘哭诉’昨日城中生的一切。
周军围城,放出话来说投降可保命,不投降就屠城,江州司马黄偲、寻阳太守陆仲容见敌军势大,权衡利弊后开门投降,可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誓死不降,率领一部分官员、将领反抗,于城中和周军展开厮杀。
虽然陈彦率领将士奋力反抗,但最后还是兵败被俘,周军主帅宇文温见部下伤亡惨重,随即兽性大下令屠城,除了一开始投降的黄偲、陆仲容等人及部下、家眷外,城中百姓惨遭屠戮。
台词背到这里,陆幢主已经满头大汗,可他的模样在马颋等人看来,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人间惨剧,所以回想起来才会有如此表现,强压心中不安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许多民女惨遭蹂躏,被北虏当街凌辱后,纷纷投缳亦或是投井自尽,其父母、丈夫、兄弟哭天抢地,要和禽兽不如的周兵拼命,结果被乱箭射死无数...”
“湓口城中如今到处是尸体,如同屠宰场一般,血流成河...”
“最惨的是那些不肯投降官员的女眷,被拖进军营,蹂躏一夜后不成人形,许多官员、将领的幼子被周兵开膛破肚,或者当面投入大釜里活烹,待其五成熟后以尖刀剔肉,供独脚铜人食用...”
陆幢主背台词背到这里已经到了极限,眼泪也快挤不出了,只是昨晚宇文温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又浮现在脑海里,他不敢拿身在湓口的妻儿开玩笑,所以只能硬撑着哭诉下去。
‘血泪控诉’让马颋等人听了遍体生寒,他们只听说独脚铜人宇文温凶残,却未想到竟然凶残到如此地步:居然真的屠城,还吃人肉!
如果陆幢主一个劲说周军在城里军纪良好、百姓夹道欢迎什么的,马颋根本不会信,而如今在湓口城里生的,却是耸人听闻的暴行。
“陆幢主,那...黄长史和陆太守呢?”
“他们?他们开了城,自己一大帮子人倒是安然无恙,可城中百姓都被他们祸害了!”
说到这里,陆幢主拼尽全力,磕起头哭喊着:“府君!!陆某妻儿陷在城中,才不得不屈膝投降,马太守如今定要坚守彭泽,待得朝廷大军赶来,收复湓口,为城中百姓报仇!”
‘你就算给北虏杀了全家,也与我无关!’马颋心中叫苦,艰难的咽下口水,故作轻松的整了整冠,实际是不着痕迹擦掉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示意左右上前,扶陆幢主下去休息。
“劝降书大家都看过了,陆幢主的话也都听到了,有何看法,都说说。”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第一个开口,其实心中想的都一样:独脚铜人太凶残了,但好歹守点信用,黄司马和陆太守投降后没事,反抗的死全家,反正彭泽也守不住,不如...
投降是很难看,但保全自己和家人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谁愿意自己妻女被拖进军营蹂躏得不成人形,也不想儿子被人当着自己的面开膛破肚,亦或是活活烹死,被独脚铜人吃肉。
再说了,官家在建康每日里醉生梦死,我一个小官就算在此为国捐躯,怕是官家都不会流一滴眼泪不是?
想是这么想,可没人敢先开口,就怕能做主的马颋一心要做忠臣,届时闻言大怒让人拉出去砍了,这冤屈找谁说去?
没人开口,气氛有些尴尬,还是郡丞的察言观色本事了得,见着马颋坐立不安的样子,痛心疾地说道:“府君,下官以为,为保全城中百姓计,还是...还是开门投降吧。”
有人给了个台阶,马颋松了口气,不过面上倒是不显山露水:“啊...啊...大家意下如何?”
“府君!为百姓计,还是...投降吧...”
一拍即合,在场所有人都被陆幢主所说湓口惨状吓坏,没人再敢想什么据城死守为国尽忠,就在大家商议怎么投降会比较体面些,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府君!好多北虏来到城外,向我们喊话,说若不立刻开门投降,破城之后便要屠城!”
“不能屠...快,快把降旛竖起来!让城头上的不要放箭!”
马颋闻言紧张得手舞足蹈,其他佐官也吓得面色惨白,他们可不想被独脚铜人杀全家,所以投降之事再也不能拖延。
“备马!本官亲自去开城门,你们几个,去城里要害之处看着,不要让哪个遭瘟的乱来,谁惹怒了周军,谁就活该死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