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
周母看着台上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黎广明父女, 脸色十分精彩。
她猛地转头看向同样一脸错愕的周父,声音变得尖锐,“梨大牛什么时候变成黎广明了?”
这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周父也很茫然, “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你家亲戚吗!这么大的事你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他们一家都快十年没回老家过年了, 我也从来没去打听过。”周父皱眉望着台上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的梨大牛, 不,现在是叫黎广明, “没想他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改了名字。”
他早就知道梨大牛有点经商头脑, 在梨念住到他们家以前,梨大牛还找过自己借钱创业, 并表示可以让他做股东。
周父当时听了他的发展蓝图, 有点心动,要掏钱时被周母抓住臭骂一顿, 当着梨大牛的面说他这种乡巴佬一没文化一没关系, 能创什么业,只会赔钱罢了!
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周父忘了,只记得当时闹得挺不愉快的, 以至于梨念那事发生后他们就彻底断绝来往了。
他们正对面,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看了他们一眼, 唇微弯, “你们认不出来也正常, 广明他以前算过命,原来的姓太轻,名太贱,非大富大贵的命格, 所以他后来去寺庙求名,黎是原本姓氏的谐音,广明象征着光明,这才有了现在的黎广明。”
周母狐疑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周父蓦地睁大双眼,“三、三妹?”
周母惊呆,音量拔高,“你说她是周梅?”
周梅嘴唇虽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哥大嫂,好久不见啊,感谢你们不远千里来参加我老公的生日宴,瞧我这记性,都忘记准备你们的邀请函了,好在你们还是过来了。”
这明晃晃地就是在讽刺他们不请自来啊。
周父握紧拳头,以前遇事忍气吞声,性格软弱的妹妹,现在说话还会带刺了,他强颜欢笑,“阿梅,你变漂亮了。”
“这哪里是变漂亮,是整了个容吧……”周母小声嘀咕。
她印象中的周梅就是一个下田锄地的村姑,哪像眼前这位,身穿黑色丝绒长裙,妆发精致优雅,脸和肌肤都保养得很好,光滑润白,根本看不出她已过而立之年。
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也难怪直到她出声为止他们都没认出来。
她话音刚落,周父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你说话注意点。”
今非昔比,他们现在可招惹不起梨家。
周父讪讪对周梅道歉,然后介绍起了旁边的周梓悦,“三妹,不知道你还记得梓悦吗?她刚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她呢,梓悦,快叫姑姑。”
周梓悦僵着一张脸,还没从现实的打击里缓过来来,“……姑姑好。”
“你好,时间过得真快,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周梅微笑颔首,“不过,大哥你是不是记错了,梓悦出生时我肚子里还怀着念念,哪里抱得动她?”
周父滞了滞。
周梅话峰一转,对周梓悦笑道:“我记得你现在和我家念念同班对吧?我经常听念念提起你,说你总是不留余力地提醒她不忘初心,牢记自己的父母是农民。”
周梓悦小脸煞白,“我、我没有……”
“她随便说说的。”周母表情尴尬又难堪,“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哪能当真?”
周梅但笑不语,拿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一旁的顾家品着他们的对话,听出了几分争锋相对的味道。
不,应该是周梅对周家单方面的排斥。
看来周家以前得罪过黎广明一家,从黎广明带女儿亮相时他们的表情就不对劲,比起尊敬,不甘和嫉妒居多。
顾父刚想叮嘱儿子谨言慎行,要讲礼貌,不要重蹈周家覆辙。
他这嘴还没张开,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屿突然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朝周梅道:“伯母您好,我叫顾屿,和您女儿是……好朋友,高一时就认识了,我祝您和叔叔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说着便将酒一饮而尽。
周梅听到是女儿朋友,对他印象不错,给面子地抿了口酒,“谢谢了,小朋友,也祝你考上好大学。”
顾屿坐下后,顾父对他刮目相看,“你竟然还会主动敬酒,开窍了?”
顾屿没有回答,扬起脖颈,黑眸遥遥望着舞台上秀雅温婉,美得宛若山水画的少女,竟然轻轻“嗯”了一声。
早就开窍了。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梨念在黎广明的陪同下,已经致完了词。
少女声音清亮温柔,语调不急不缓,似潺潺流水,撩拨听客的心弦,配上她明艳出众的容貌,视听效果极佳。
几乎她刚一讲完,场下就响起了掌声,一片的祝福声。
黎广明拿过话筒,朝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随意吃喝,不要拘谨,然后便带着梨念下去,给每一桌客人敬酒。
梨念拿着橙汁,跟在父亲旁边,挨个认识人,她嘴甜,也不管年龄,见着美女就喊姐姐。
女宾客被逗笑,在祝黎广明生日快乐的同时,也夸他真有福气,有个漂亮又乖巧的女儿。
黎广明开心又自豪,点头称是,她是我的骄傲。
他们一桌桌轮过去,终于来到了周家和顾家那桌。
两家人都站了起来。
梨念感觉到顾屿一直在自己,但没有过多理会,她陪着老爸,先是给顾屿父母敬了酒,心中有些感慨,以前她还畅想过顾屿带她回家见父母,想象着到时候她可能会紧张得死掉。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紧张,她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黎总,久仰大名,希望未来有机会合作。”顾父笑着和黎广明握手。
“顾总客气了。”黎广明点头,然后看向周家人,似笑非笑道:“稀客啊,大哥大嫂竟然会来帮我庆生,还记得以前怎么都请不动你们。”
“那个时候工作太忙,实在不好意思。”周父干笑,伸出手想和他相握。
黎广明当没看到,神色如常地笑道,“不用这么客气,虽然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关系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这话说的漂亮,外人一听还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只是这真相如何,只有彼此心知肚明。
周父尴尬收回手,对妻女道:“你们还不快点和黎总打招呼?”
“……你好。”周母别扭道,看着以前鄙视过的脸,这头硬是低不下去。
周梓悦瞥见梨念,对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
她感觉脸火辣辣的疼,想到曾在她面前显摆的那些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极度的难堪充斥着整颗心脏,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父亲推了推她,她才小声叫道:“姑父,还有……表妹。”
“表姐今天嗓子不舒服?”梨念轻笑,“声音还没有在学校里一半大呢。”
“是有点。”周梓悦勉强笑了下,“念念,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原来姑父就是黎广明叔叔的,害我在学校里出了那么多洋相。”
她的语气里隐隐透露出责怪之意。
梨念淡哂,“说了你会信?”
“……”
周梓悦没作声了,确实不会信,可能还会回她一句痴人做梦。
“而且我为什么要说,我们很熟吗?”梨念反问,“你自己天天在学校炫耀,还怪到我头上了?”
她这番话丝毫没有留情面,让周梓悦下不来台。
她脸色难看地咬紧下唇,怨恨地瞪着梨念,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谁让梨念现在有个资本。
周母哪里见得女儿受委屈,皱眉想说什么,被周父按住肩膀摇头阻止。
在梨念略感畅快时,听到了一道烦人的声音。
“梨念。”
顾屿在一旁静静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叫她。
她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穿着华丽的礼服,化了明艳的妆容,笑成他不熟悉的样子,很美,也很陌生。
仿佛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不要这样!
梨念看他一眼,只敷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周梅看不过去,这么个帅哥被冷落,怪可怜的,“念念,人家跟你说话呢,你这样没礼貌。”
梨念这才开口:“不是的,妈,因为不是很熟,我怕生……而且他和表姐是青梅竹马,两人关系好得很,我还是避嫌比较好。”
“都说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顾屿眉头发紧,可惜在场没人听得进他的话。
黎广明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好好吃,我和念念该去下一桌敬酒了。”
“等等,妹夫。”周父连忙叫住他,“不知道你等会儿有没有时间,我有个项目想和你谈……”
黎广明:“现在都吃着饭呢,工作的事以后再说吧。”
“都是一家人,占用你点时间怎么了,”周母不爽,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成了以前的黎大牛,“你大哥想和合作,你就不能配合下?”
“我要是不配合,你们还能坐在这?”黎广明冷嗤,不再理会他们,对梨念道:“乖女儿,我们走吧,其他客人还在等着呢。”
“嗯。”梨念乖巧点头,挽着他的手走了。
周家人脸色都变得很差。
顾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奇怪问周梅:“那个,伯母,他们这是……”
谁知刚刚还对他和颜悦色的周梅突然变得冷淡,“原来你和周家丫头关系好啊,难怪念念讨厌你。”
“……”
所以梨念打从一开始就很讨厌周梓悦吗?
顾屿怔了怔,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那么说的话,那日梨念会在周家发狂,也是有其原因的?
他那个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顾屿回想起来,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梨念陪老爸敬了十几杯酒,人脸没记住几个,橙汁倒是快喝到吐了,不过比老爸是好多了,他本来就喜欢喝酒,喝的还都是实打实的白酒,再好的酒量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终于敬完最后一桌,梨念扶着站都站不稳的黎广明交给老妈处理,自己去卫生间上厕所。
宴会厅大得离谱,卫生间都不知道在哪,梨念四处找了一圈,人太多,没看到侍应生,便根据墙上贴着的提示标语找厕所。
这栋建筑是仿造中世纪欧洲城堡建造的,连内部结构都一模一样,一楼是宴请客人的大厅,一楼是大礼堂,再往上是阁楼,最下面是地窖。
梨念走出宴厅后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越往前走人越少,途中还路过了厨房和储藏室,最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转角找到了厕所。
她松了口气,这么大个庄园装修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卫生间都这么难找,真是华而不实。
梨念进去上完厕所后,在洗手台前洗手的时候顺便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发,虽然她没喝酒,但脸却微微发红,是这里空气太闷了吗?
梨念在心里叹气,好想回家,她果然不适合这里。
她甩净手上的水,走出卫生间的时候,隔壁男厕刚好也走出了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他像是喝多了,领带都歪七八扭的,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脸和脖子都很红。
男人看到梨念,迷离的眼睛登时一亮,舔了舔唇笑道:“这不是刚刚给我敬酒的小美女吗?怎么在这里碰到了,啊,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在厕所堵我对不对?”
梨念一眼认出了他,夏盛集团老总的一儿子张郁宝,不久前她才和黎广明与他们家敬过酒。
要问她为什么对他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其他人都是彬彬有礼对着她的脸说话,只有他时不时瞄着她的胸部,笑容猥琐,让她感到极其不适。
“你误会了,张少,我只是来上厕所。”
隔着一段距离,梨念都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我先走一步了。”
她面上不露声色,往外走的脚步却暗暗加快,可在出去的瞬间被张郁宝从身后一把拽住手腕,“小美人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边说,边打量着梨念曲线优美的身段,雪白柔嫩的肌肤,在紫色纱裙的包裹下,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惹人遐想。
张郁宝看着,忍不住吞咽口水,眼底闪着幽暗的光,流进胃里的酒精仿佛在燃烧,烧的他头脑发胀。
“放开我!”
梨念神色一厉,使劲去甩他的手,可她越甩他抓得越紧,力气大得似乎想把她的骨头捏碎。
梨念眸中划过一丝惊慌,强装镇定道:“你敢乱来我就叫人来了。”
“随便你叫,知道我是谁吗?”张郁宝醉得很厉害,厉害到让他已经忘了眼前女孩是他们家产业最大投资商的女儿。
他冷笑着,“我可是张齐理的儿子,谁敢惹我?我想要的女人还没失手过!”
“你他妈给我滚!恶心的蟑螂男!”
梨念再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踩着高跟鞋的脚狠狠往他身上踹,用力挣扎。
张郁宝是真的色胆包天,被踢痛了也不躲,双手死死扣住她的肩不放,脑袋还一直凑过来。
梨念高跟鞋都踢飞了,都没能推开他。
她哪里遇到过这种像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事,又怕又怒,正要扯着嗓子放声大叫时,眼前一晃,张郁宝突然惨叫一声,被人拽住衣领用力从她身上扯开,由于受到的力太大,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最终因没站稳而一屁股摔在地上。
“哎呦喂——”他疼得面孔扭曲。
梨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紧紧地抱紧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冷淡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
“你没事吧?”
梨念听到这个声音,马上抬起头,晏西鸣正蹙眉看着自己,脸色比平时还要冷几分。
“……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梨念愣住,环住身体的双手不知不觉放下,看到他后本能地感到心安,同时目光不自觉地上下打量他。
他穿着统一定制的侍应生制服,深灰色上衣衬衫搭配黑色马甲,下身是西装长裤,身姿挺拔高挑,领带衣扣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斯文矜贵,手上的白色手套还为他添了几分禁欲气息。
好家伙,打工竟然打到这里当侍应生来了。
梨念来到这里后就觉得这里的侍应生制服很好看,但没有多想,可看到晏西鸣穿上后,仿佛一次元照进三次元,着实被惊艳住了。
“打工。”
果然,晏西鸣的回答与她猜到的一样,还是那么简洁明了,他朝她伸出修长的手,“起得来吗?”
梨念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脱力蹲在地上。
“……谢谢。”
梨念在他面前丢脸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了,她抓住他的手站起来,因为还没缓过来,声音都打着颤。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精心打理的长发乱了,妆也花了,裙子也凌乱不堪,万幸的是没有走光。
都是那个蟑螂男害的!
那边,屁股的疼痛似乎让张郁宝头脑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对黎广明的女儿做了什么后,脸一白,连滚带爬地跑了,“对……对不起,我喝多了,我不是故意的!”
梨念整理着装,气得浑身发抖,“我一定要告诉我爸,还、还要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嗯。”
晏西鸣看到她右脚没穿鞋,白嫩的脚踝露在外面,四周找了一下,在几米远的地方看到一只黑色高跟鞋静静躺在地上,他走过去捡起来,漫不经心道:“这里正好有监控,你报警的时候可以作为证据,还有,你为什么会来侧厅?这里目前不对外开放。”
“我来上厕所啊,我跟着指示牌找了好久。”
“厕所出宴厅左转就有,找不到可以问侍应生。”
“我连侍应生都没找到。”
“……”
梨念说完,看到他拿着她的高跟鞋走过来,然后在她面前单膝蹲下,并且摘下左手手套。
她惊呆了,羞耻到结巴:“你……你这是要干嘛?”
“给你穿鞋。”
晏西鸣抬眸看着她,表情还是那么平静,“麻烦抬下脚。”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梨念连忙摆手,边说边弯腰想把他手上的鞋子抢过来,可她忘了身上的礼服经过刚刚那般撕扯,早就变得松垮,她一低头,胸前的系带也往下落。
梨念身体猛地僵住,与晏西鸣对视,一动不敢动,最后尴尬地轻轻抬起右脚,“麻烦了。”
“不麻烦。”晏西鸣垂下眸子,没戴手套的左手轻轻抓住她的脚踝,语气平淡,“这是我的工作。”
梨念当然知道这是工作,这里的侍应生被要求一切以客人优先,只要他们遇上了麻烦就要帮忙解决。
但是被一个男生这样抓着脚,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他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脚踝内侧肌肤,痒痒的,又有点烫,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脚,脚丫不安分地扭动着,她和顾屿都没这么亲密过。
“别动。”晏西鸣淡声道,掌中脚踝纤细,莹白,又羸弱,仿佛一捏就能断。
他心无旁骛,将她的脚套进右手上的高跟鞋里。
梨念看着他秀致专心的眉眼,还是觉得尴尬,试图打破安静的空气。
“你怎么跑到这里打工了,”她问道,“这里离市区很远,而且他们会要兼职?”
“只要今天。”晏西鸣回答。
梨念了然,为了筹办老爸的生日宴,庄园的承办方估计临时招聘了一些人来布置会场和接待客人。
“还有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她看着他,“我是黎广明的女儿。”
说话间,晏西鸣已经给她穿好了鞋,站起身,“猜到了一点。”
这都能猜到?梨念有点没劲地扯了扯裙子,“反正你肯定在心里笑我,觉得我不适合穿这种裙子吧。”
像是穿了天鹅衣服的丑小鸭。
在周梓悦他们面前就算了,在同学面前这身打扮,还是个男同学,还是有点羞耻的。
“不会。”
晏西鸣轻轻开口,狭长清冽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紫裙乌发,雪肤红唇的少女,虽然裙子有点褶皱,但挡不住那身高贵明丽。
“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