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坐进了个货箱里, 小凤仙就在他身边的另一个货箱里,傅冕特意给他看了一眼,“你舍不得杀的, 我可给你好好留着了。”
小凤仙被绑得严严实实,仍然是瘦, 但的确是还活着,听到声音后还睁开了眼睛, 同宋玉章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眼睛里立刻就滚出了眼泪。
宋玉章看他的神情神态好像都比先前要好上一些, 还想再看第二眼人就被按进了箱子里。
傅冕给他盖上了箱子,用一种欢欣的语气道,“回家咯。”
货船靠了岸。
随从们一袋袋地搬运, 一箱箱地搬货。
南方小城的夏天炎热中带着青草花木的香气,几年前经历过一场轰炸后,幸存的人勉勉强强地将这间小城重新地修建起来, 如今也又是个好模样了。
河边有不少妇女正在捶打衣衫, 见傅冕提袍下船, 便大方热情地招呼,“傅老板回来啦。”
傅冕脚踩了青石板,将长袍放下,风度翩翩地向众人一笑, “回来了。”
在清溪这座小城里,傅老板是最受欢迎的人。
小城里的医院、学校, 都是傅老板来了之后出钱建的,傅老板从天而降, 像是个世外高人, 以一己之力将清溪变成了个安居乐业的小家园。
傅冕上了马, 随从们将货箱运上了马车,宋玉章在狭小的货箱里听着马蹄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他心中终于可以确定,他的确是“回家”了。
清溪,他真正的家乡。
马车从宅院的侧门进入,两个随从抬着箱子进了屋将箱子放下。
宋玉章在里头躺了许久才等到箱子被掀开。
傅冕半蹲在箱子前,一脸的神清气爽,“没闷坏吧?”
宋玉章道:“凤仙呢?”
“他在别的院子,”傅冕和颜悦色道,“放心,我会好好养着他。”
宋玉章被拉了起来,从箱子里出来,看到了屋子的全貌。
屋子很富丽堂皇,家具摆得多而不乱,全是好木头,屋子里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也都闪着很漂亮的光泽。
屋里靠墙摆了一张紫檀架子床,鲜红的床幔由两侧雀嘴金钩挂住,暗黄色的流苏柔顺地垂着,宋玉章被放到了床上,床上铺的是大红色的被子,被子上金丝银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傅冕解了他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随后便开始解自己的衣领扣子。
“船上还是不好办事,”傅冕拉开了黑袍,随手扔到一边,微笑着看向宋玉章,“今天,咱们可以好好叙叙旧。”
这是他们重逢后,傅冕第一次在宋玉章面前脱光衣服。
细皮嫩肉的少爷变成了个一身腱子肉的青年,肤色晒深了,腹部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他的胸前一直贯向肚子,看上去像是有人迎面给了他一刀。
见宋玉章盯着他身上那道疤看,傅冕笑了笑,抓了宋玉章的手去碰那道疤,“手感如何?”
宋玉章仰起脸,“什么时候受的伤?”
傅冕垂下脸,拉起他的手亲下了他手腕上的红痕,目光斜斜地对他一笑,“不告诉你。”
架子床又大又结实,但是声音很大,吱嘎乱响,被子上的刺绣摩得宋玉章背上鲜红发痒。
傅冕干了他三回,两人没什么交流,单只是干,像一场动物的交尾。
事毕后,傅冕从背后搂着他,一点一点地抚摸了宋玉章的胸膛,“怎么今天这么乖?”
宋玉章伸手盖住了他在自己胸膛上抚摸的左手,“伤哪来的?”
傅冕边笑边狠拧了他一下,“你猜。”
宋玉章不说话了,手指嵌入了傅冕的指间,傅冕手指狠夹了下他的手指,低头又咬了一口他的
脖子。
傅冕走了,宋玉章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坐起了身。
身上很黏,也还没有清理,宋玉章赤脚下了床,将这间屋子都看了一遍。
屋子里没有窗户,大白天的也显得很暗,门上倒是镂空的,能透进来一点儿光,宋玉章站在门前望向院子,院子里一棵巨大无比的桂花树一直长到了院外,院子里有山有水,有花有叶,景致美得像一幅画。
他带着春杏逃走的那一年,清溪遭到了轰炸。
当年他跟小樱桃所住的小公寓应当早就被夷为平地。
可那棵树实在是太熟悉了。
宋玉章扒在门上,仿佛看到了幼年的自己正蹲在树下看蚂蚁。
那时他还小,不会骗人,张嘴就是想学娘当婊-子。
宋玉章垂下眼,转身又扫了一遍屋子,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到了傍晚时分,傅冕来给他送饭送水,宋玉章道:“我又发热了。”
“发热了?”傅冕将菜碟子放到桌上,微笑道,“那不是好事么?我喜欢。”
宋玉章手按了腹部,“我受了旧伤,肺上一直没好全,这么反复发热,我的肺会坏,肺坏了,人就活不成,我活不成,你就没地方撒气了。”
傅冕闻言,眼睫一挑,笑盈盈地看了过去,宋玉章站得很直,脸色一直都是有些病态,可看得出底子还是英俊潇洒的大男子汉,傅冕手腕一抖,手上的一叠小菜就飞了出去,溅了宋玉章满身。
“撒气?你觉着我是在冲你撒气?”
“我真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脾气。”
傅冕从衣柜里扯了身衣服扔到宋玉章脚下,“穿上。”
宋玉章不动,“你若是要冲凤仙撒气,不如直接冲着我来,对不起你的是我,牵连旁人只会让我越来越放不下他。”
傅冕冷笑了一声,“给你一点好脸色,你就来跟我蹬鼻子上脸,看来是我下午没把你干老实了。”
宋玉章被按在桌上又干了一回,这一回,他是不“乖”了,伸手去搂傅冕的脖子,嘴唇用力地去亲他,傅冕自己是想怎么对宋玉章就怎么对宋玉章,却见不得宋玉章对他主动一点儿,宋玉章若是仰头亲他,他必得去掐宋玉章的脖子,宋玉章却是不管,双手死缠了他,又是一声一声地叫他“阿冕”。
傅冕恼火地将他扔回床上,这回一鼓作气将宋玉章干得话都说不出话来了。
亲自替瘫软的宋玉章换了衣裳,傅冕抱了他走,说要带他去见识见识。
傅冕抱着宋玉章至少走了有十多分钟,宋玉章看上去昏昏沉沉地在他臂弯里,目光却是从眼睫下射出,暗暗地识记院中的路线。
从外头的日照来判断,宋玉章发觉自己是住在宅院里的西北角。
忽然,宋玉章抓了傅冕的领子,傅冕一低头,目光很不善,宋玉章道:“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对吗?”
傅冕对他一笑,“不错,就是你和你那婊-子娘住过的地皮,楼炸烂了,看我多好,还还你一个家,”傅冕抱着他一路向前,边走边道,“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待着,你放心,我会比马既明长情,养你到死为止。”
宋玉章知道自己的底细被傅冕是挖了个底朝天,此时就也毫不心惊,过了一会儿,他的心脏重又紧张地跳动了起来,他想到了春杏。
宋玉章心脏发紧,甚至有些难以自持,如果单是一个小凤仙,宋玉章还有七八分把握能带着他一起脱身,要是在带上一个春杏,说不定还不止春杏,如果是春杏一家子,那他就真的难了。
“怎么抖了?”对于宋玉章的颤抖,傅冕像是很有兴趣,“怕见到不想见的人?”
这下宋玉章彻底确定了。
都说知己知彼百
战不殆,但对现在的傅冕,他的经历、性情、手段、势力……这些东西,宋玉章都了解得太少太少,就连傅冕对他的感情他也很难去界定出什么结果来,在这样的情形下,宋玉章认为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以静制动,看傅冕到底还有多少招数。
傅冕暴露得越多,对他就越是有利,那天在船上傅冕透露了父亲的死讯后,在下船之前就再也没理会过他。
宋玉章以己度人,想傅冕应当是后悔了,明白自己说的是太多了,会露破绽。
宋玉章忐忑难当,一直到进入小院后,他才反而终于冷静下来。
越是紧张,越是冷静,这是他的个性。
院子里的景致同他那间大不相同,山水全无,但有两根宽圆的柱子,柱子旁是两个大缸子,围墙很高,四面都是树,阴森森地像个巢穴。
春杏……宋玉章默念着这酸涩甜美的名字,心中只有酸,没有甜。
他想象着春杏的脸,春杏的声音,春杏哭哭啼啼地喊他少爷,然后屋内拖出来了个人。
那人是纯粹地被拖出来的,双腿委顿在地面,像两根软面条,刷刷地在地上滑过,穿戴倒是很齐整,只是跟小凤仙一样,看着伤痕累累,而且怎么看,怎么都像个男人。
傅冕已经坐下,让宋玉章坐在他的大腿上。
“好好认一认,还认得出吗?”
那人被拉了起来,横绑在圆柱上,随从们像是干惯了这活,手脚异常地麻利,一圈一圈地将人捆得笔直,同时为了方便观看,还拉起了那人的头,让他的脸在半长的头发中露出来。
宋玉章呆住了。
“这个人,愚蠢不堪又喜欢自作主张,真的是讨人厌,险些坏了我的事,”傅冕冲宋玉章柔和地一笑,“叫我很生气。”
宋玉章盯了紧闭着双眼的宋晋成,头一点一点地转了过去,“什么意思?”
傅冕拉了下宋玉章的手臂,转头懒洋洋道,“把人泼醒。”
“是。”
随从们熟练地从缸里舀了瓢水,往水里加了些粗盐,“哗”地一下泼到了宋晋成的身上。
宋晋成惨叫着睁开了眼睛,他一睁眼边是乱叫,语言颠三倒四的,大致是在求饶,随从们不用吩咐,解了腰上的鞭子就抽了上去。
宋晋成叫了两声后反而不叫了。
宋玉章看他像油锅里的鱼一般胸膛奋力地鼓着,却是怎么也逃不开挥落下来的鞭子,涕泗横流,面孔扭曲到了惨不忍睹。
宋玉章一直是很不喜欢宋晋成,看到他这般惨状却也是不觉得痛快,他抓了傅冕的手,道:“这又是为什么?我同他之间,毫无关联。”
傅冕听了之后爽朗一笑,很亲昵地用手指刮了刮宋玉章的鼻子,“傻竹青,瞧你这么聪明,原来也有糊涂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养了那么久的伤,叫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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