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黄昶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琴台上方悬挂着的一幅画像上。画中是一个锦衣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从衣着式样上看应该也属于盘庚的嫔妃一类,这样的画像他刚才在其它几间墓室中也曾看见过,但那些都已斑驳流离,而这一幅却依旧是灿烂如新,上面人物更是栩栩如生。
只是黄昶如今已经知道——这种鲜活美丽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意味着画上人像可以抵御住时光的摧残——什么东西能不受时间影响?——鬼魂啦!
“别动啊!千万别动……”
黄昶努力不去看那画像,同时暗自念叨,然而事与愿违——那画中美人终究还是动了起来,先是眼波轻觞,一双眼睛水灵灵朝黄昶看过来,其眉眼流转之处说不出的妖娆动人。接着彩袖挥舞,那长长水袖破开画面朝黄昶这边飞过来,几乎要触碰到后者的鼻尖,黄昶鼻端似乎当真闻到一股淡淡馨香——不过他的反应则是立即紧闭呼吸,丝毫不敢大意。
终于,那窈窕身影从画轴中跃出,轻飘飘的,起先是宛如一团朦胧烟雾,但很快便由虚化实,从一张平面画像迅速转变成为真实的立体人物……最终,一个娇美绝伦,仪态万方的锦衣宫妃出现在这间墓室闺房中,出现在黄昶面前。
如果是前世里,在影视节目中看见这番场面,黄昶一定会夸赞这特技效果做得真好!美人也绝对够养眼——就算以前世全球化的眼光来看,这美人的容貌气质也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不是一般靠整容化妆出来的小明星能比,也就那几个不世出的倾城佳人可以比肩。
然而眼下,当他自己亲身经历着这场面时,黄昶觉得自己能维持住两腿不打颤已经不错了——先前在大厅里受到幽魂攻击时,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长青子师尊救下,事后想起来只是后怕,却并没有什么精神压力。可眼下师尊却不在身边,而眼前这个美人身型凝练,其实力恐怕要远高于先前那些半透明的幽魂!
怎么办?眼看着那画中美人袅袅婷婷朝他走来,黄昶右手拳头也是渐渐握紧,琢磨着到什么距离上好出拳,先下手为强!只希望握在手掌心里的那枚西昆仑铭牌能对鬼魂有效——想当初门派下的拜山令牌在过接引金桥时好像就是对鬼魂有效的。后来在成为正式弟子后,临时的拜山令牌被换成了正式弟子铭牌,功能倒是增加了许多,只不知道上面蕴含的法力是否也跟着大大强化了?
不过黄昶并没有能测试出这一点——那美人走到他身前数步便停了下来,敛衽弯腰,盈盈拜倒,却是朝他行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古老的礼节。黄昶愣了愣,心说这是要玩先礼后兵模式么?但既然对方没有表露出恶意,他当然也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一个千年老鬼,于是也拱了拱手以示还礼,但拳头依然是紧紧握着。
“此处荒僻,妾身已是有多年不曾见到外客了。难得小郎君到此,还请入内一叙,妾身当奉茶以待。”
那美人说起话来倒是十分的斯文有礼,如果不是在这诡异环境下,还真是很诱人的奇遇呢。只可惜眼下黄昶是绝对没心思搞艳遇的,他估摸了一下形势——自己从刚才推开门之后就没动弹过,眼下还是站在墓室之外。于是他呵呵干笑了两声,却一屁股就在房门口坐下来。
“这位姑娘不必客气,这儿挺好的,我就坐在这里好了。”
——你要讲礼貌我奉陪,翻脸也没法子,但打死我也不会进这个诡异房间的。上辈子在恐怖片里看多了关门放鬼的戏码,自己可不想搞得跟那些龙套配角一样悲催。
对于黄昶的拒绝,那美人却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身形一矮,却也在黄昶对面坐了下来。不过她的坐姿却要比黄昶好看多了——后者是随时准备窜跳起来开战的,与其说是坐着还不如说半蹲。而那女子却是很淑女的侧弯式坐姿,双腿虽是藏在裙下,却露出窄窄金莲一角,半遮半掩的风情更为诱人。即使黄昶明知道这是个千年鬼魂,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两人——或者应该说是一人一鬼,就这样隔着一道房门相对而坐。那女子显然并不刻意要遮掩自己与常人不同的事实——只见她衣袖轻挥,房内桌案上那套玉制茶具便自己飘飞起来,缓缓落到两人之间。那女子这才伸出手来,执起那几乎与她芊芊玉手分辨不出颜色区别的羊脂白玉壶,满斟了一杯茶水在黄昶面前的杯子里,茶作乳白之色,其味亦是馨香。
她随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但黄昶当然不会去动那茶杯,而是看着对方面容,正色道:
“这位姑娘,在下昆仑派黄昶,多谢你的好意招待,不过想来你也能理解——在这种环境下我是不可能有胆子吃喝什么的。若有冒犯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对方态度虽软,黄昶却不可能跟着对方的步调走,该拒绝时就拒绝。说完这句话之后黄昶也暗暗运气,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然而那女子却依然保持了沉静,听他自报出昆仑弟子的身份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小郎君行事谨慎仔细,这不是坏事。妾身小字郦生,原为盘王宫中舞女教习,若是小郎君愿意的话,称我一声郦姬便好。”
居然还不翻脸?那黄昶也赶紧打蛇随棍上,客客气气喊了一声郦姬姑娘。然后又说您别客气,直接叫我黄昶名字就行,总之努力把气氛弄得融洽些,不过都只是口惠而实不至——那茶水还是坚决不动,袖中拳头依然紧握不松。
而这个名叫郦姬的美貌女鬼倒也没在意他的小心思,依然客客气气道:
“妾身失礼,贸然邀请黄君至此,实无恶意。只是多年来一直被拘于这地宫之中,不知人间景象。难得见到有生人进来,便想要打探一二,还望黄君不要责怪。”
听这郦姬说出目的,黄昶心头略感放松——如果只是陪她聊聊天,说说话,那倒算不上什么危险。当然这鬼也有可能在说谎,但自己反正一直保持着警惕就好,她要玩硬的自己也没法子,尽最大努力顶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