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昶抱着双臂,仿佛教练一样在寨墙上走来走去,不时的出言鼓励一两句。
“射得不错。”
“诶,差一点,可惜了。不过无所谓,咱们准备了好几千支火箭,足够它们‘享受’的。”
走到某一位年轻表弟身边时,那孩子显然还有些紧张,连射几箭都没中,眼看被他瞄准的那具行尸渐渐靠近了,他忽然回过头,颇为紧张的问:
“阿昶表哥,那些东西会爬墙吗?”
黄昶看看他,笑了笑,点头道:
“会啊,只不过它们爬墙的时候速度很慢,而那时候你只需要朝它们头上丢一个火把……呼啦啦,一下就腾起来了,比射箭还简单。”
“哦,是这样啊。”
那孩子顿时放下心来,胆气便起来了,下一箭终于射中了目标。他欢呼着朝黄昶看过来,但后者只是笑了笑,又走向下一个。
此时此刻,寨墙上面众人已经完全安定下来,大家专心致志,仿佛平时练习箭术一样,不慌不忙朝着下面的行尸靶子慢慢射去——走的慢吞吞,又不懂得躲避,还真是最适合的活靶子。
黄昶看见包括他大舅陈飞,表哥陈瑞在内,此时都在专心致志,一箭一箭的朝下面射去。甚至就连他那大哥黄阳,平素里一个标准书生,也在开弓怒射,箭法居然还不错,平均两三箭就能射中一个,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要强。
“可以啊,大哥,以前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手本事?”
黄昶颇为惊讶道,他们兄弟俩以前很亲密的,那时候的黄阳肯定没练过弓箭。黄昶回家之后主要忙着训练老四老五,而黄阳则多半是在帮父亲处理郡府庶务,每天早出晚归的,接触就少了。
对于兄弟的赞叹,黄阳脸上则显出傲然之色:
“君子六艺,射术也是其中之一么——我当初可是就是凭着这手本事,才赢得了你嫂子的芳心。”
黄昶哈哈一笑,嫂子薛氏的出身算是大户人家,至少比黄家的门第要高,这不太符合本地“高嫁低娶”的惯例,只是因为有黄父更为夸张的对比在前头,大家都说黄阳这是学到了他爹的本事,倒也没引起太多议论。
不过能够打破常规,抱得美人归,黄阳终究是有他的能耐在——这时候便展现出来了。其从容镇定,潇洒自若之态,连黄昶暗暗佩服——老大是可惜了,一方面没灵根天赋,另一方面年龄也偏大了。否则跟着他练武的话,进展没准儿比黄旭还快些。
关键是他心性沉稳,不象老四那么跳脱,毕竟小时候是跟着家里一起吃过苦头的。而黄旭记事的时候家里境遇已经好转,虽然不能说是纨绔子弟,却也终究没怎么被生活磨练过。
至于黄昭,作为家里头最小的孩子,即使在条件不好时也是最受宠的,更不用说后来家境好转,她享受到的家人之爱与物质条件都在提升,但现在似乎都有些被宠坏了……
想啥来啥——黄昶正想到这里时,却忽然听到了黄昭的叫唤声:
“诶呀呀,三哥,三哥!我咋老射不中啊!”
——女眷一般是藏后面的,不过既然黄昭说她要做侠女,那以后难免跟这些神异妖鬼之类打交道,所以黄昶也带她一起上了寨墙。这丫头表现得还不错,比黄昶预料的要好一些,至少没看见那些活尸就吓丢了魂。大家都在射箭的时候,她也能拿起弓来跟一波。
只不过黄昶一看她射箭的样子就笑了——小丫头身量还没长开呢,个子矮,手臂短,拉不开弓,射出去自然绵软无力。就算勉强射出了,也是准头全无。
“你啊,还是别浪费箭矢了,守在寨墙边上,看到有靠近的,就丢火把过去,打中的可能还高一点。”
黄昭撇撇嘴,却也知道兄长所说是正理,干脆收了弓跟在黄昶身边。黄昶也不在意,依旧在寨墙上来回巡视着。
又走到一处拐角时,却忽然看见他姐夫冯子铭趴在护栏上,全身上下簌簌抖,黄昶一愣,走上去问道:
“姐夫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旁边却传来了黄父的声音,甚是低沉痛楚:
“子铭他是想起了小时候,他们家所在的村子便是被一次这样的尸潮妖灾所毁灭。他的大多数家人和亲朋,全都被这些怪物吞噬。其父因此受惊而亡,在他心里也存了个病根,总是祛除不掉。”
黄昶点点头,冯子铭的事情他听父母大致说起过,但并不很详细。不过后来跟玄阳观楼老道聊天时倒是无意中谈及——不同于眼前这些被人为召唤出来的低等行尸,真正成了型的僵尸其实非常厉害,力大无比而且皮糙肉厚,刀枪不入,水火难伤,先天武者都未必是其敌手。如果没有修道人及时阻止的话,一具僵尸便足以毁灭一个村庄。
那一次的“尸潮”灾害便是这种类型:一伙盗墓贼打开了一座千年古墓,原以为可以大一笔的,结果却是从里面放出了一群白毛老僵来……他们自己固然是死不足惜,却连累周边好几座村庄也都跟着倒霉。
此事当时在整个褒国闹得都挺大。后来还是从褒南城中派遣了军队,以及姒家的修仙者高手出阵,方才将其压制下去。楼老道当时也参加了此役,提起那些受到荼毒的村庄之惨景,连见多识广的楼老道都叹息不已。
冯子铭大约便是在那一次受到了心理创伤,精神上留下了某种隐患,虽然平时表现很正常,但在看到尸体,坟墓……或者其它与“死亡”这个概念相关的事物后便会失控。所以他在黄家时从来不参加任何葬礼,甚至都不敢去给家里人扫墓——尽管心里面很想,但每年却只能在家中遥祭,还不敢立起灵牌,只能是点几支香祷告一下,却也是颇为无奈的一件事。
“要不,姐夫先回去休息吧?”
见冯子铭牙齿咬的咯咯响,面色苍白,实在是非常痛苦的样子,黄昶不禁建议道。旁边黄父也这么说,但冯子铭自己却坚决地摇头:
“不,我想看!我要……看着……这些东西……是怎么……被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