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这位徐夫人还能够以自己的判断展开自救行动——比如让堂堂徐氏嫡女和黄家庶子结亲,如果按正常眼光来说,这简直都不能算是“下嫁”了,根本是在侮辱人啊!也亏得是她自己的亲闺女,否则大概就连姒氏都要出面干涉了。
黄昶之前在秋猎宴饮上就听过一耳朵,说徐家老爷太太肯定不会同意。但如今既然徐夫人照常过来,说明她还是赢了,徐府终究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外人都说徐夫人傻掉了,但黄昶却觉得这位夫人的眼光和判断能力要比那位只懂得放高利贷搂钱的王熙凤强出许多——要想挽救正处于颓势的家族,引入一家正在向上走的新势力不是标准操作么?在他前世,封建时代与资本时代相交替之时,多少老牌贵族世家选择了与新兴资产阶级联姻,用家世名望换取金钱财产。就是堂堂日不落帝国,不也捏着鼻子认下了从自家叛乱出去的白头鹰“表弟”,并且死命抱紧其大腿么,好歹延续了国祚不是?
外面人人都知道黄家如今正是在向上走的态势,也想要通过亲事搭上关系,可他们依然还是用老思想来对待,居然把这种联系看作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做梦去吧,连谁该求谁都搞不清楚的蠢货,谁在乎?
那么多前来议亲的人家,目标不是黄旭就是黄昭,甚至还有自信到瞄准黄昶的,结果却都被黄母哼哼哈哈的打掉了——对新兴企业黄氏家族的估值严重偏低,自是谈不拢。只有这位徐夫人,非但敢于下重注,而且对股权的要求还不高,只要求参股而不指望控股。再加上又巧妙利用了舆论风评,让陈氏不想背负打压庶子的名声,如此才得到了黄家的融资许可,投资成功。
现在外面女眷圈子对徐夫人的意见颇大——你这么一哄抬,连庶子都这个待遇了,那黄家的嫡子嫡女怎么办?谁还能配得上呢?不过徐夫人对此自是毫不在意——那群目光短浅的蠢货怎么想关她何事,成功永远只属于那些有足够眼光,且能够迅速行动的人。
当然徐夫人这几天其实也暗自担心过——黄家三郎自从那场宴会之后便出远门了,说是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却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难道是在对这门亲事表达不满之意?可看对他自家幼弟的亲密动作,不像是在意嫡庶之分的,那就是对咱们徐家有意见了?
徐氏门第虽高,内里却甚是空虚,徐夫人自家人知自家事,难免心怀忐忑。所以这几日她经常过来拜访,便是为了探口风。
此时见黄昶总算露面,言谈举止间也完全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眉头也舒展了许多。黄母陈氏为人亦是精明,自也看出了对方的担忧,便当着徐夫人的面,故意朝着黄昶佯怒道:
“原本以为你比你弟弟稳重些,谁知道也是个不靠谱的。好端端的,跑出去十多天,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黄昶笑笑,在母亲面前也不遮掩,径直回应道:
“主要是有个号称‘黑木神君’的家伙莫名其妙找我麻烦,不得不去处理了一下。”
黄母对江湖事务一窍不通,闻言也没什么反应。但旁边坐着的徐夫人脸色却是一变,忍不住插口道:
“莫非是青牛山独角峒的那位黑木神君?”
黄昶看了她一眼,点头笑道:
“正是,夫人曾听说过此人?”
徐夫人脸色微微泛白,尴尬笑道:
“小时候家里的保姆常常拿他来吓唬小孩子,说谁不听话就会被黑木神君拖到地下去……据说连侯爷都对他顾忌三分,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呢。”
黄昶略略回忆了一下先前交手时的场景,摇摇头:
“还好吧,他的土遁术法不错,不过也没觉着有多难杀。”
陈氏终于听出端倪,皱眉道:
“你又杀人了?”
黄昶两手一摊:
“江湖恩怨么,就是这样的。若是在外头萍水相逢,我可能还会放他一马。可距离咱家那么近,不斩草除根怎么行。”
对于黄昶这番逻辑,陈氏也是无可奈何,倒是徐夫人用手绢捂着嘴在旁边轻轻笑了几声。作为姒家人,她对江湖当然不陌生,也跟着在旁边劝解了几句,方让陈氏忽略过去。
既然确定黄家三郎是真有事情,而刻意非针对自己,徐夫人的心情自是好了许多,陪着说了几句话,更早有她心腹婆子极会看眼色,跑去白姨娘院子里,让徐家小姐过来拜见未来伯兄。
于是片刻之后,黄昶便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弟媳妇,小姑娘的容貌品格儿着实不错,甚至隐隐约约让他有些回想起当年初见姬若时的模样——这孩子比豆豆大了有三四岁,恰跟初上昆仑山的姬若差不多年纪。
只是大约徐家的规矩太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已经一副大家闺秀模样,明明刚说是在院子里玩的,此时脸上却居然不见一点汗珠,也没有任何运动过的痕迹。黄昶是知道白姨娘院子里有什么的——秋千,爬架,摇摇椅,转转车,全是他回来后亲手制作的——当时先是给黄旭黄昭做了一组锻炼身体的器械,后来见豆豆总爱跑来玩。怕他攀爬这些成年人的器械摔着碰着,干脆又专门给他做了一些适合小朋友的大型玩具。
按理说这些东西对一个八岁孩子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更何况以黄豆豆同学的小孩子秉性,肯定是要在自家小媳妇面前大炫特炫的,但居然毫无作用?这孩子真是太文静了。
黄昶仔细看了她几眼,觉得就连自家妹妹黄昭的孩子气大概都要比她更浓一些,不由得暗自嘀咕,心说前世里看那些专家考证,说《红楼梦》中林黛玉初进贾府时也就在七八岁的样子,自己从来都不信。七八岁的小孩子心思能重到那种地步?能知道“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但今日一见,才知道还真有这样的闺秀,这样的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