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夫人的事,当晚长公子夜归回家,许双婉跟他提起了。
“怎么又来了?”长公子这回家刚洗上手,就听说钟家的人又来了,想也不想地道。
许双婉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起了钟夫人外甥女的事。
“这事没完。”待她说完,长公子也是洁好了手和脸,捏了她的鼻子一下,摸了下她的肚子,往桌边走去。
桌上的粥食已摆好,他坐下看了看,都是新鲜热乎的,应是厨房刚做好摆上来的。
他拿了筷子,同时把身边的椅子拉开,“过来。”
许双婉捧着大肚子过去了。
“给少夫人添碗饭。”长公子夜食习惯用粥面,但少夫人不行,喝粥没一会,肚子就又空了。
“是。”今日当值的是采荷,闻言还笑嘻嘻地看了她家姑娘一眼。
她家姑娘说就用跟姑爷一样的,可看看,这可是姑爷不答应呢。
许双婉脸有些红,抱着肚子往椅子上坐,宣仲安伸手过来扶了她,等她坐好,放下筷子正了正她的椅子,挪动间感觉这人是重了不少,颇有些满意地朝她点头:“是长肉了。”
许双婉怕他再说下去,这膳也不要用了,话也不用说了,顾不上害臊,连忙拿了筷子给他夹菜,“您快用。”
他用膳时,她也不再说话了,怕扰了他胃口。
这顿膳用的时间颇长,宣仲安倒是先用完了,就是许双婉用膳向来慢,尤其是吃米饭,她更是吃得精细,要嚼一会才咽,这用膳时间便长了,宣仲安等到她用完,才喝了碗里最后的一口粥,搁下了筷子。
下人收拾碗筷时,他扶了她起来,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了,晚上就凉快了不少,宣仲安是个闲时下棋看书,时不时会起走动一番思量事情的人,少夫人嫁了过来,只要他在家,就跟着他的习性走,这厢吃完饭,长公子就要从寝居这边,走到书房那边去看两行书了。
沁园很大,寝居与书房也有一段路,书房那是建在花园当中的小湖边上的,有那一汪湖水在,夏日更是凉爽,走去那边歇一歇,人也很是舒适。
这本是白日才做的事,夜里没有光,灯火再旺也有看不到的地方,但这阵子宣仲安每日回来得有些晚,大多时候早睡的洵林都睡了,这时候,也就少夫人能陪着他作这事了。
许双婉在路上跟他把钟夫人外甥女的事说了,宣仲安点了头,“你要是有心,就给老药王提一嘴就是。”
“那余家之事,除了钟夫人想的那法子,就没另外的办法可解了吗?”许双婉心下思忖了几番,还是问了。
她还是不忍。
“嗯?”
“妾身的意思是,余夫人的这几个儿女,就不能从余家分出来吗?”
“这事啊……”宣仲安低头,就着下仆打着的灯笼的那点火光看向她的脸,“你想帮?”
这时,许双婉却犹豫了起来,走了几步,她才抬起头来看向他,小心地问:“能行吗?”
这算来,也是她多管闲事了。
宣仲安一笑,“可以。”
接又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当是替你帮钟夫人一次,记住了。”
“那……”
“好了,为夫会替你解决此事。”
许双婉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希望她再多问,便马上不说话了,闭了嘴。
她沉默了下来,走了几步,宣仲安侧头看着她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却不落忍了,开口道:“这种事做起来,说简单不简单,说麻烦也算麻烦,不过,要看谁去办这事,谁又能支使得动那些能办这事的人……”
这事除了他,也是有人不着痕迹地能办成,但能让当事人心甘情愿改局的,整个朝廷算起来,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他用的是他的身份手段,钟山强都处理不干净的事他出手了,如若这是钟夫人所求,那钟家确实是欠为他们开口的少夫人一个大人情。
“等事成了,你也不用跟钟夫人说这事是我做的,让她心里有数,默认了就好。”
“自然。”许双婉点头,这个她懂。
不用他教她也懂,她毕竟也是许家出来的,知道位越高,越不能给人嘴里留话。
世事不定,谁知今日下的锄头明天会不会挖到自己的脚,遂越大的官行事越是收敛,像朝廷那两位名相跟几位圣上身上的阁老,哪怕圣上那等名声在外,也不见他们格外骄扈,在外面也找不到几桩有关于他们的风声风语。
倒是官低一等的,狐假虎威,及时行乐的多。
许双婉也是知道,许家的胆也好,还是另几家已经被抄了的尚书家的胆也好,说来是圣上所纵,也跟自家人百无禁忌有关,说起来,如今京城这等风气,起先也是他们几家带起来的。
只是,圣上想收想放,全由他自己作主,他们这些人家,做过的事已落地,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许双婉不得妄言圣上,即便腹诽也是不敢,也只能当被血洗的旧日六部皆是咎由自取,走到如今这步,时也命也。
许家现在身在局中是看不明白,许双婉却看得明白,许家的结局已是极好了,没看另几家,早已身异处,遣为奴了。
她这厢因想及这些事,脸上若有所思,宣仲安摸了摸她的头,微笑了一下。
笑过后,他又道:“最好是钟夫人心里有了数,以后莫要再来找你。”
许双婉一听,啼笑皆非地白了他一眼。
长公子被这一眼白得通身舒畅,又叮嘱她道:“我说的自然是真,那钟家的人,无论是谁,都莫要再来我侯府了。”
当他不知道,钟家那儿子的狼子野心?
许双婉被他说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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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钟夫人一去,接着来的人就有多了几位。
许家都来人了。
许双婉也是哑然。
不过,来探口风的人家当中还真有几户好人家,她挑来挑去,也是定了几家,不过,她也没有就此到药王老人家跟前去说,而是请了姜家两位舅母过来,她打算如果这几家人家愿意的话,请她们带姑娘来府里做次客。
但也不是让她们一同来,而是每一天来一家,分开来。
这时,也是好几天过去了,钟夫人那边也是不知为何,余家那边竟然让她把三个外甥都接过来了。
等人接过来,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她被派外地说是去收田租的大外甥送到她面前,已经人不人,鬼不鬼。说是经过山上时遇到了劫匪,差点打死,他装死逃过一劫,但身负重伤不能动,只能趴在原地,等被人救下时,他的脸已被野兽啃去了半边,竟比他妹妹还惨。
而最小的小外甥,竟也没好到哪去,因他走时跑回去抱着他的父亲的腿大咬了一口,被余父一脚踹到地上,送过来时,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饶是如此,小外甥还安慰姨母,道:“顺儿回来姨母身边了,以后就好了,不会有人打顺儿了,姨姨放心罢。”
钟夫人更是泪如雨下,再说起那人来,恨得牙嘴皆颤:“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早晚会遭报应的。”
钟夫人这边也是收到了归德侯府请她去做客的帖子。
而许双婉这边,也是请了姜家的两位舅母过来帮着掌眼,对于掌眼之事,姜二夫人极为喜欢,而姜大夫人,更是满意了。
帮着给药王徒弟做媒,这是结善缘之事。
药王医术,全朝上下有目共睹,他唯一的徒弟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再说,药王也是跟人说了,下一代药王谷的药王就是他。
且他也搭救过外甥数次,就冲这个,姜大夫人也愿意插手此事。
而外甥媳妇还能想到她,请她来,姜大夫人心里对她还有的那点芥蒂也就淡了。
对于她早逝的女儿没有嫁成外甥之事,她终于释怀了了下来,就当她的小女儿没有那个命罢。
这桩婚事在现在的京城来说,也算是一桩新鲜事了,归德侯府因此也是突然之间有了跟过去完全不同的名声。再说起侯府来,众人也不是再等着侯府倒霉,猜他们家的人活到什么时候了,现在说起侯府,羡慕侯府的有,景仰两部尚书的人也有,不过,道三道四的人也是不少,就是如此,也跟以往的等着侯府倒大霉的一片倒大不一样了。
不过,对于许双婉大着肚子还要大费周张给药王徒弟选媳妇一事,侯夫人却是很不解,先是跟媳妇道:“这事就不能再过几个月吗?等生下了孩子再说也不迟呀。”
等媳妇说了到时候可能药王老人家就回去了后,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姜大夫人她们来了后,知道她们要在家里住几天,她喜气洋洋,乐开了怀,同时见她们也没平时拘着了,言语之间不免也放开了些,“婉婉做事也是太用心了,这么大肚子了,还给自己找事做,要是累着了孩子,也不好不是。”
宣姜氏心里想的都是孙子,这话也没带着丝毫恶意,只是下意识的一句在亲人面前的类似埋怨一般的话,话语里还带亲近,说来其实也没有怪罪之事的,就是觉得不中听也可付诸一笑当作没听到,姜二夫人就是如此,笑笑没搭话,就是姜大夫人不想惯着她,回了她一句:“你当她是为谁?”
她大着肚子,怀了孩子还不得安宁,跑前跑后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