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说:“今天再买早一点去站桥头揽活。”
所谓站桥头,就是去火车站附近一座桥头上站着,等待雇主挑选,揽一些零活,现干现结工钱。
我说:“我也去。”
姑父瞅瞅我:“你行吗,你可是咱们的大学生。”
“到那儿说那儿的话,怎么不行,又不是没有干过活。”
我们四个人与东北一起步行十分钟来到目的地,以为来的早,桥头上已经聚集来了不少三三两两的民工,或坐或站着等待雇主。虽然在工地上干过,这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早有眼尖麻溜的揽活老手蜂拥围住了一个雇主。
“我这么还没有看清这些老板是怎么来的,这些家伙就帮活抢走了。”我叹为观止。
“这些人都是经常在这一带揽活的,把那些老板差不多都认识,咱们当然比不过。”姑父边说,边挤在人堆里听揽活的和雇主讨价还价。
我们几个站了一会儿,东北谈妥了一个活,过来问我们几个一起干不干。是背砖块,从一楼背到四楼,有四三轮车砖。
“一车人家出多少钱?”姑父问。
东北说了一个价位。
姑父摇了摇头,转到背风的旮旯吸烟。我跟过去:“差不多行了,咱们干吧,挣一点是一点。”
姑父告诉我:“这个价位太低了,你不知道这个活多难干,是东北在中间捣鬼。”
“他怎么捣鬼?”
“你没有看见他神神秘秘的把老板拉到拐角处谈价钱吗?都是下苦人,他想当二道贩子。一车砖钱起码被东北压下了一半。他耍脑子,我们也不是傻子。”
姑父:“我们宁肯不挣这个钱,四车砖他东北一个人有本事背上去。”
东北又问其他人一起干不干,大家听了价钱纷纷摇头,最后不知道怎么谈的,有几个人愿意,几个人翻身上了砖车。
“他日的肯定加钱了。”姑父看着东北的背影说。
这一晚上因为人生地不熟,我们四个人一无所获,回到小旅馆,堂弟嚷嚷着去上网。
弟弟说着家伙网瘾大,在家里油坊帮忙的时候,趁父母不注意,他昧下收来的钱后在网吧几天几夜钱花光才回家。
“出门在外,要省着点用,留着后路。”我还没有说完人家已经找网吧去了。
三个人中,姑父烟瘾大,一天两包;堂弟网瘾大,一天不上几小时浑身不带劲;只有弟弟不抽烟也不会上网。他们出来带钱都不多,箱子几人身上钱加起来不到400元。
晚上没有回去,和他们挤在一块睡,第二天天蒙蒙亮东北回来了,说他今晚上挣了100多。姑父说那就好。几个人天马行空谝了一会儿,东北嘚瑟够就走了。
“在西安又什么工可打,这地方不想包头、呼和浩特打量建设,这儿本地人太多,活又不多,市区哪有咱下苦人打的工?”我劝姑父早想办法,打零工没有保障,饥一顿饱一顿。仅仅维持个温饱也没有干头。
弟弟大多数情况下是沉默的,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现在身强体壮、沉默寡言,从15岁就在建筑工地打工,累了一身病,这几年在奶牛场才逐渐把身体养好。几年来我上学,他则把自己打工所得全让我挥霍了,却毫无怨言。也许是性格使然,话让我一个人说完了,弟弟和人待在一起半天也没有完整的几句交流。我总担心弟弟太老实,上学少、阅历浅、没有主见,被人骗。随着长大,兄弟之间不像小时候,弟弟总是问着问那,讲述村子里哪家小孩抓鸟取蛋之类小孩子的话题。随着长大,我们之间话越发少,我不知道他想什么,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亲情,割不断斩不乱。对弟弟,我有太多的歉疚,当我在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大学校园徜徉时,他在工地上一身灰尘一脸汗水的为我挣生活费。
我三言两语给他们说了自己的事情,弟弟不置一词,他不懂,也无法理解,本就无话,这些他更参不上话。弟弟很快入睡。弟弟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如过江之鲫,在城市的海洋里对面渺小,比他更无助。看着弟弟随遇而安的睡容,一瞬间产生一种冲动,想抱抱弟弟,这个我想保护却无能为力保护的大男孩。我吸了一口烟,黑夜里,传来咳嗽声、撒尿声、放屁声,各种方言的梦呓声,让我的矫情显得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