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铺开稿纸在封皮上写下这部书稿的题目时,听到二楼有坐台小姐追到楼下骂骂咧咧地:“你显摆什么,你妈个逼,你妈个逼……”夹杂着一个含混不清的男声,从窗户上看到小姐挠了前面年轻男子,男子急了,大打出手,小姐被踹倒在地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熊猫说这些男人才是真正吃软饭的。
熊猫上班后,小小的房子里一下子显得空旷。那种恍惚的感觉一下子又回到身边,好长时间了,我在这种感觉中无法摆脱,有时候觉得前生今世都是如此,身前一百年身后一百年,转眼又是一百年。像置身在梦幻中,只有黑色和白色,单调、死寂、了无生机,仿若一部无声的录像,在上演限制的画面。
我回首,身前身后遥远而切近,飘忽、摇晃,真实的让人怀疑,我极力想抓住什么,来确定自己的位置,增加安全感。对,安全感。有点荒谬,我缺乏安全感,老感觉自己是一只塑料袋,不太牢靠的挂在树枝上,风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担心被一阵忽如其来的大风吹走,飘飘荡荡,永远不知道下一棵树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伸出枝条挂住自己。
只有恐惧、绝望时清晰、真实的,让我在窒息中知道自己还存在,知道楼群、人流、车辆并不是眼中出现的幻象和一闪而过的浮云。
我知道我出问题了,刚开始还有哭的冲动,我咧开嘴、放开喉咙,发出一声奇怪的非人类的嘶叫,更像是一个痨病晚期老人咯血的干咳。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镜子中的那双眼睛空洞、麻木,我摘掉眼镜,深陷下去的眼睛布满红丝。我真的需要哭一次,痛快淋漓的哭出声来,像正常人一样的哭一次,稀里哗啦、身心投入、泪如泉涌。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等我回到故乡——我能回去吗?
这不是我,像鼻涕一样活着,像鼻涕一样让人讨厌更让自己厌恶,我怕自己被嫌弃,怕自己像祥林嫂一样,所以我不再诉说。我让我的阿毛并不止于被狼吃掉,还让他被狗吃掉、被猫吃掉、被人吃掉,我撒谎、胡说八道的时候,我游离的目光出卖了我,我感到难堪和痛苦。尽管我非常反感说自己痛苦。
可是,我该怎么办啊?!
很久很久以前我写下这样的诗句“我不爱自己/也不爱别人”。劣质香烟让我的支气管炎人未到咳声先到,酒精让胃在三次出血中时常罢工,让食物在胃中原封不动的存放着。24岁的身体更像一辆老式的已报废的卡车,挣扎着一步三喘在流浪的路途中移动、频繁的干呕,稍冷胃里就泛上来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喉咙烂掉、胃也烂掉,你就让我死吧。我恶毒的诅咒自己。
可是,可是我不能死掉。一想到死掉,死在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死在这间闷热潮湿的出租房,死在一片叽里咕噜不知所云的方言声中,死在千里之外父母的绝望和女友的眼泪中,伤心就不可遏制。尽管没有眼泪,一望无际孤立无援的伤心还是让我难过。
我真什么都干不成吗?我真的是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酒囊饭袋吗?我真的要在猪嫌狗不爱中、在欺骗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循环往复吗?会吗?会吗?
我不甘心!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报社工作的那段时间,还是在贵州遭遇传销的那段日子,抑或是在昆明露宿街头寒冷的梦里,开始了中五百万人民币大奖的幻想,钱不能解决一切,但可以把母亲接到省城最好的眼科医院看好快要失明的左眼,让年迈的父亲不再到工地上抱石头,让弟弟娶上媳妇,结束他在村里大龄未婚青年的尴尬(我们哪儿辍学青年普遍结婚早,年龄到25后就不好娶媳妇了),将房子翻新,盖五间红砖大瓦房、松木作檩子,墙面用瓷片镶贴,让我家不再是村里最破旧的房屋……还有,还有我的爱情,我身体单薄脸颊消瘦的陌陌,找到她,带她吃好的喝好的,吃的胖胖的,给她一个家,让爱情有个归宿。还有将尽快还清自己的巨额欠债:六千元人民币,给所有朋友打电话,希望他们原谅没能很快还清欠款……
剩下的钱怎么用呢?
在这样的美好的在我麻醉的想象中沉沉睡去,直至第二天晚上,再重新划分“手里”的五百万,乐此不疲。其是是疲了,只是运行的思维停不下来,就像窦唯的《垃圾场》:“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垃圾场,人们像虫子一样,在里面你争我抢”“只有幻想”。
我的思维是不连贯的,呈乱麻状,我的叙述是混乱的,是零敲碎打的产物,也许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也许,我只是在给这个世界添乱、增加垃圾。
是的,我在背水一战。没有退路,后面是泥淖、是悬崖,是不可承受之重,是绝望的深渊,挺住,尽管力不从心。
挺住。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在写一部自我拯救之书、一部承载着梦想和希望、信心和勇气、活下去的信念之书(其实,这只是一部一个人的喃喃呓语,它承载不了那么多。走过了,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才是最需要的。尽管有人批评我幼稚,但我还是常常幻想,要能穿越时光,回到古代,随便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我的陌陌结婚生子,我耕田,她织布,没有悲欢离合,不离不弃,恬淡一生)。我艰难的写下一行行字,艰难的梳理混乱的思维,没有才华,只有绝望的现实,把自己血淋淋的刨开,整理出一些碎片,努力将它们拼贴给我假想中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