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晚开始,安小菲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安稳觉成了一种奢侈,每晚入睡梦见的都是那日在井前的景象,井中的声音时而变幻着,有时是有人心魄的勾引,有时是带着哭腔的啜泣,安小菲在这样的梦境中沉沉浮浮,而后惊讶的发现梦里被人拖行的疼痛感在清醒的一瞬间会在身上停留片刻,再随着时间渐渐淡化,无声的警示着安小菲,这不仅仅是一场梦。
安小菲每日寅时起,亥时睡,此刻看着见亮的天光,红着眼的安小菲轻轻的推了推一旁睡死了得杨小凡,打着哈欠的说道:“起了,起了。”
杨小凡十分吃力的睁了睁眼,总算是将难舍难分的一对眼皮分了个上下,扶着床沿坐了以来,一起身,全身一阵酸疼,眼前一黑,直接向后栽去,安小菲正紧跟着他下床,怎料前面的人突然就栽倒下来,下意识之下,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揽进了怀里,堪堪稳住身形,气息不稳的问道:“你怎么回事?”
杨小凡眼前冒着的金星在倒下后识趣的溜之大吉了,他揉了揉依然有些发昏的大脑,笑道:“夫人想知道,我给夫人看看便是了。”说完他一把扯下了单薄的里衣,露出了胸前背后的成群结队的青紫淤青,在一侧身,懒洋洋的就着这个姿势躺在了安小菲的大腿上。
安小菲先是被这片姹紫嫣红震惊了片刻,而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此人的厚颜无耻,大有要枕在自己腿上长眠的架势。她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往后移了移,问道:“这是练武练得?”
腿上这人似是被涂了强力胶,随着安小菲撤离的动作紧追不止,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是不是撩拨一下安小菲有些慌乱的神色,说道:“昨天,父亲考核我练功情况,和爹过了几招,额,被揍得。”
安小菲此时已经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只得继续问道:“寅时起,亥时归,总觉得你的武艺应当不错。”
杨小凡抬头望着棚顶,无奈的说道:“我觉得我早晚得被我爹打死,你可就守寡喽。”
安小菲顶着个浓厚的黑眼圈,被这一句话将自己代入了一个寡妇的角色,平白地还有了几分伤感,她用了几分力道的拍了一下杨小凡的头:“天都亮了,在不走,咱俩就又祠堂见了。”
话说得不错,几天之内,安小菲与杨小凡几乎是天天在祠堂碰面,不是安小菲因为给王氏洗衣服洗得不够干净被罚,就是杨小凡在练武场上的某个项目又不达标。又或者安小菲为公婆倒痰盂不够及时,又或者杨小凡骑马射箭功课不达标,总之,两人肯定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在祠堂碰面,渐渐的变成了和吃饭睡觉一样必不可少的事件。
翠兰儿伺候着安小菲梳妆后,适时的提醒道:“少奶奶,前几日一直都是奴婢为王夫人梳妆,为显着孝义,您也该自己为婆婆梳妆一次了。”
安小菲干咳了一下,十分诚实的交代道:“翠兰,我还没学会。”
翠兰一脸的心力憔悴,她这几日算是彻底相信自家小姐脑子烧坏了的事实,而且坏得十分彻底,连带着性情都温顺了不少。
另一边的杨小凡在纤纤的伺候下已经整理完毕,回头对纤纤说道:“去少奶奶那边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纤纤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替杨小凡穿好练武时的铠甲,又细心的在杨小凡怀中塞了擦汗的手帕,不急不徐的说道:“少爷如今练武辛苦,比不得我们这些在内院里的人清闲,奴才虽然出身卑微,却也懂得孰轻孰重,将少爷伺候好了才是做下人们的头等大事。”
杨小凡隔着一墙望了安小菲方向片刻后,起身出门了,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杨小凡感觉心情依旧有些郁郁。他看了看怀中的帕子,显然不是自己管用的那条,换成了嫩粉色的鸳鸯戏水图样。
纤纤望着杨小凡的方向出神,等着人影消失后才不急不忙的来到安小菲那边,低眉垂首,听候差遣。
翠兰儿抬头瞥了一眼后平静的说道:“纤纤跟着少奶奶有些日子了,想来该懂得规矩也都懂,今日便我在外候着,你来陪少奶奶进去吧。”
安小菲下意识的拽住了翠兰的衣角,因为近几日安小菲也逐渐发现了纤纤这丫头的不对劲之处,这丫头有时候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一到关键时刻要么闭口不语,要么找借口溜之大吉。安小菲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并不了解,这丫头便能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家主子犯错挨罚,就是连一句提醒的话都舍不得。渐渐的,安小菲觉察出,这丫头是有私心的,只是道行似乎并不高。
翠兰安抚道:“少奶奶放心,奴才就在门外候着。”
此刻低头不语的纤纤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跟着安小菲一路到了后院正房外等候王氏醒来。而后选好温水洗漱,拿来几件王氏平日里爱穿的衣服,王氏选出自己今日要穿得,便由着安小菲服侍自己穿戴好,一套流程下来,不得出半分差错。
一旁的孙嬷嬷死盯着安小菲的一言一行,如有差错,便又是一段耳提面命,而今天她盯着的人又多了一个,就见纤纤今日表现得格外积极,从水温调试到穿衣洗漱,这丫头总是能抢先着替安小菲做好,且火候分寸拿捏得当,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直到梳妆时,王氏才发话道:“安小菲,你来替我梳妆吧。”
安小菲一瞬间觉得被雷劈在了原地,直到纤纤拿着梳子十分有眼色得递到手中时,安小菲挪动着步子,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木制的梳子一遍又一遍的梳着王氏的头发,有道是脱发是女人的常态,安小菲则硬是用着一把木制的梳子将头发梳了一地还迟迟不肯有下一步动作。
王氏脸上看不出喜怒,空气都冷上了几分。
纤纤是不是瞥着安小菲那边的动作,犹豫之下还是上前接过了安小菲的梳子,温温柔柔的说道:“夫人,我来吧。”
安小菲退后,静静的看着纤纤手脚麻利的为王氏梳好妆,动作之快,行云流水,眼角眉梢带了几分得意之色。
梳妆完毕后,王氏转过头来,对着孙嬷嬷说道:“这丫头,你先前就和我提过,说是机灵又懂事,如今一见果真如此,想来许给凡儿,做个妾也未尝不可。”
孙嬷嬷点头接话道:“若是人守规矩,知进退,懂分寸,做个妾的确可行。”
王氏转头看向纤纤问道:“你呢?我若有意抬你为妾,你意下如何?”
纤纤似是等候已久,十分利落的跪了下来,条理清晰的说道:“夫人带我恩重如山,纤纤浮萍之身,只愿自家主子安康顺遂就好,再无他求,纤纤愿一生追随夫人,一切皆由夫人做主。”
这是,同意了?
安小菲自觉对杨小凡还没产生什么深情厚谊,可心却不知为何酸酸的疼了一下,还捎带着几分惶恐。可自己如今处境,确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此,孙嬷嬷,今日便安排一下吧。”王氏闲闲的说道。
孙嬷嬷领命,一溜烟的没影了。
王氏摆了摆手,众人退下,只留着安小菲一人在一旁伺候,她语气轻轻的对安小菲说道:“你可知,七出之条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安小菲这几日早被孙嬷嬷念叨得记了个滚瓜烂熟,低着头轻声说道:“一,无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
“知道了就行,别明知故犯。来府中有几日了,怎的连个头都不会梳,今日便罚你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清醒清醒吧。”
祠堂内,安小菲在跪了一刻钟后,果不其然得等来了姗姗来迟得杨小凡,杨小凡扭过头,见着安小菲一张苦瓜似的脸,写满了悲愤交加,顿时来了兴致问道:“我看看,我家娘子今日哭了没?”
安小菲一脑门子的官司,挑了个重点的问道:“今儿你是为什么来啊?”
杨小凡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说道:“我爹说我以前有个相好的今日哭哭啼啼找上门来要钱,我爹就把我打发到这儿来了。”
安小菲听了这话,在相好的和哭哭啼啼之间流连了一会儿后,觉得越发心塞了。
待到安小菲与杨小凡先后从祠堂走出来时,效率之快的孙嬷嬷已经将基本的婚房布置好了,一本正经的杨府又一次火红了起来。
杨小凡一把扯住安小菲的的手臂惊慌失措的追问道:“我爹要纳妾了?”
安小菲坚持着面不改色,回道:“你要纳妾了。”
“什么!!!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