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淮兵入城,不知道大体消息的渝州士卒是十分振奋的。
自从百姓纷纷逃难之后,渝州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城,两侧是已经被西蜀叛军占领绵州、荆州,背后就是八百里洛水堵路,总不能游水渡江吧,况且这渝州绝不能放,朝廷那边还想着新政五策出效果。
渝州在这种情况下,就好像被大晋放弃了一般四面楚歌,渝州军也是人人自危,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一千淮安军率先入城,就说明大晋还是很看中渝州城的得失。
率领一千淮军的是一个从六品建威校尉,名叫于有俊,如今已经三十有六的他,面容看起来还是十分年轻。
本来一个六品的杂牌校尉根本用不着四品刺史去接待,但是杨烈臣有着他的算盘,这一千淮安军来了,那一万精锐还远吗,自然要招待周到。
杨烈臣带着几个县官主簿赶到的时候,那一千淮安军正在校场休整,于有俊也蹲在巨石之上来回眺望,他看见这被一大批文官拥簇而来的杨烈臣,远远的挥了挥手。于有俊吩咐一声继续整顿,自己慢悠悠迎向杨烈臣。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渝州刺史杨大人了。”
“大名鼎鼎不敢当,都是为了渝州城,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姓于名有俊。”杨烈臣抱拳朗声道:“于将军果然英雄出少年。
于有俊拱手还礼,好像有些不适应官场来往,他揉了揉鼻子说道:“杨大人无需客套,渝州这边主要情况怎么样我还不了解,不妨说上一说。”
杨烈臣叹了口气道:“局势很是不妙,西蜀叛军足足有三万精锐,渝州守军只有五千,加上于将军也不过六千之众,现在渝州城这边连探子都放不出去,消息闭塞,甚至连叛军何时从三十里外开拔都不知道,估计等到叛军兵临城下了,我们才能了解到叛军的具体情况。”
于有俊点头,没有理会杨烈臣的自嘲,来的路上他就没指望渝州守军能干出点什么,这是他参军十多年以来打磨出的一个性格,不是自己的手下军伍绝不信任,所以在距离渝州城还有二百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出自己的斥候,从丛林中摸索而去,此时恐怕已经在蜀军侧面探查了。
“无碍。”于有俊笑道:“不知渝州将军是哪一位,我要交代一下这一千人的作用,总要让他熟悉一下,然后才能更好的汇入主力,对了杨大人,我这一千人如何安顿?”
杨烈臣打趣说道:“安顿之事不必担心,只是渝州将军此时正在城楼之上,不过现在正发着火呢,于将军这时过去,我怕他那个暴脾气会迁怒于你。”
于有俊哦?了一声:“大早晨就发火,可太伤肝了,不过像渝州将军这种将领人物,于某也了解一些,无非就是对眼下情况有些踌躇,杨大人带我前去便好,末将也能开导一番。”
杨烈臣苦笑着轻声说了个“好”字。他心中暗想,自己还是有些不了解军伍生涯,前几年由恩师举荐,从京官做了个外官,想着也应该能融入这些血性男子之中,可自己终究还有些书卷气,莫非这些军伍人士都是这个性子?
洋洋洒洒的来又独自回去,那些县官主簿被杨烈臣留在此处安顿那一千淮安军,自己则是带着于有俊登上了城楼。
此时的童言海将军没将军样,士卒没士卒样,他趴在铺着渝州城防图的桌子上,正细心看着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这时身后一片嘈杂,打乱了他的思路。童言海看也没看就大吼一声:“格老子的,你们这群幺儿莫给老子扯皮,能不能安静点噻,再吵吵老子把你们扔下城楼和斥候赛跑。”
这童言海本就是蜀地出身,平时和一些官员商谈渝州事务时才用中原官腔,没有别人的时候,就用蜀地白话同时还夹杂着中原官话,骂人的时候十分有趣。于有俊听到童言海的骂声,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没想到这渝州将军居然是这老小子。
杨烈臣有些挂不住,他轻咳一声:“童将军,增援而来的于将军想和你了解一些情况。”
童言海不耐烦的起身说道:“又是哪门子的将军?领着一千人马就叫将军了?那我率领五千精锐岂不就是元帅。”
纵使杨烈臣平时勤谨在书卷中,性子淡如清水,此时他也有些生气了,客人刚刚来到,还请重将军莫要使小家子气。”
“好好好。”童言海头都不回一下,懒洋洋说道:“那什么于将军,没有情况,这探子派不出去,整个就是睁眼瞎,等着叛军打来就是,有什么好商谈的。
杨烈臣又想发作,却被一只力沉的手掌按了下去,只见于有俊对他轻轻摇头,走到重言海身后说道:“童将军,这么悲观可不像你啊,当年淮水奔袭的时候,也是五千重骑对上三万步卒,不还是赢了嘛。”
重言海耳尖一动猛然起身,他回头看去,一个面熟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老于?!
于有俊朗声笑道:“说实话,淮安王派我来的时候就告诉我有惊喜,我还纳闷是什么呢,原来是你啊。”
童言海走上前去重重抱住了于有俊,“你小子现在大发了,跟着新淮安王混的有头有脸了,有好些年没见了吧,说说,现在可能带五万人马?”
于有俊苦笑一声说道:“五万人马?你想多了,现在只是一个校尉而已,带着一千兵马已经不错啦!"
童言海皱眉:“不对啊,你这小子脑袋这么好使,屡建奇功,怎么才是个校尉?
“功有不少,过也不少,就功过相抵了,不过有一点你放心,淮安王还是很看重我,这次你看不是让我前来了吗。”
童言海见到以前同袍,也忘记了刚刚与杨烈臣的不愉快,他拉过杨烈臣笑着说道:“杨大人,这位是我以前在淮安郡的同袍于有俊,你别看他现在就是个小小的六品杂牌校尉,这小子以前可了不得,是老淮安王手下最年轻的将领,百里奔袭河东郡截断南朝粮草就是他一马当先,不然当年淮水大战还得多死几千人。”杨烈臣听后也是震惊不已,对这个于有俊又高看了几分。
于有俊却是笑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如今不也就是个六品武将,上不得台面,比不上老童你四品将军啊。”
“要不你来做?”于有俊急忙摆手:“算了算了。”童言海感叹道:“这次有你在,我又心安了几分,纵使对面万人,咱们同袍再次合作,也要咬他几斤肉下来!”
杨烈臣也被这股豪气感染,这或许才是真正一同经过生死的军伍同袍,自己和重言海不过是同僚而已。
杨烈臣有些难为情说道:“童将军...…。”
“不必多说,你我同是为了渝州城,我知道你心急,我也有失分寸,互有对错。”
于有俊也从中说道:“杨大人,你这算是好的了,寻常人跟童将军可是处不好关系的。”
“滚你幺儿!”童言海笑骂一声后正色道:“言归正传,当下形势非常严峻,我先给老于说一下现在情况。”
于有俊点点头道:“探子那边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了两标人马从侧面两百里摸索过去,傍晚时分应该会有消息。”
童言海感激的看了一眼于有俊继续道:“五倍兵力悬殊,想要守住十日非常困难。
“又不是正面冲杀,守城而已,当初五千对三万不还是赢了,不必太过悲观,你起开,我看看地图。”
童言海悻悻然让开身位低声道:“五千重骑对上三万步卒,能一样吗,那步卒连咱们重骑铠甲都砍不进去,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于有俊笑道:“现在是攻城守城,咱们是守城一方,就相当于穿上了重铠,有何不一样?这城防图看不出什么,地理图吗?”
杨烈臣从怀中拿出不离身的渝州地形图铺开在桌子上说道:“我觉得于将军说的在理,最近几日我都在研究地形,你们看,鱼儿洼,天然的陷阱,还有绕城而过的八百里洛水,是天然的保护层,当然我们也出不了这个保护层,不过这个跟我们没有太大关系,弃城而逃是不可能的。”
于有俊竖了个大拇指说道:“杨大人,文官像你这么有血性的可没几个。”
“刺史大人,还真没看出来,这些东西你都知道。”童言海惊讶说道。
杨烈臣苦笑一声:“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夸你夸你。”
于有俊又低头看了眼地形图,他沉声道:“二位有没有发现,除鱼儿洼和洛水这两个天然保护盾之外,还有一个矛可用?”
童杨二人相视一眼,又看向已经快被他们两个人记在脑子里的地形图,摇了摇头。
于有俊两只手拍在渝州主城门两侧,感觉好像又不太好表述,拉着童、杨二人登上城楼最高点,仔细端详下,指了指那两座五十米不高不矮的山头。
“这就是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