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科突然冷笑起来:“父亲,母亲,琴儿妹妹,你们难道不觉得此事甚有蹊跷?纵然六叔意欲与王霖结亲,倚仗王霖权势来打压咱们,可也不至于三书六礼仪式如此简洁,两三日间就缔结婚书,也不曾请我们和其他房长辈观礼左证吧?”
韩治愕然,旋即点点头道:“科儿所言甚是,此事确实透着诡异,不知六叔到底是何心思。”
韩科摆摆手,吕氏便轻咳两声,命宋氏和韩琴退场。
“父亲,母亲,儿子听闻官家最近有意要将茂德帝姬赐婚王霖,而据说那茂德帝姬对王霖颇为有意,韩嫣与王霖匆匆结亲,怕是与官家赐婚有关。”
韩治霍然起身惊道:“竟有此事?老夫明白了,王霖这是想要逃避赐婚,与六叔两口子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
“是的,父亲,必定如此。”
韩科阴沉一笑:“这是儿子从宫中听来的消息,应该不假。所以,父亲,咱们先不必着急,我想王霖与韩嫣订婚的消息此刻应该传进宫去了,官家岂能善罢甘休?我看这婚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
皇宫。
茂德帝姬赵福金最近几乎天天往延福宫跑,缠着赵佶给她赐婚,结果赵佶还未想好,宫外却传来王霖与韩家嫡女韩嫣订婚的消息。
赵福金花容骤变。
她哆嗦着手,捏着宫女送来的关于王霖与韩嫣的一唱一和诗,小脸煞白,不多时就哭成了个泪人儿。
嘉德帝姬赵玉盘正好进宫来看她,见她如此情状便知是为王霖与韩家结亲的事,不由叹了口气宽慰道:“妹子,你且宽心些,本宫最近听说不少世家大族都意欲与王霖结亲,韩家只是其中之一,但我也没料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
赵福金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大姐,那韩嫣……”
赵玉盘轻叹:“是齐国姑母的嫡孙女,年方十七,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甚得齐国姑母的宠爱。你忘了,她前年还来宫里住过一段时日。”
赵福金摇摇头:“我记得她,我是想问,她到底什么时候结识了王霖,竟然还能让王霖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
赵玉盘苦笑,将赵福金拥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傻丫头,你也信这些……这都是韩家弄出来做给别人看的,王霖与韩嫣一面未见,何来的情根深种啊?”
赵福金娇躯一震,挣脱开赵玉盘的怀抱,上手叉腰,柳眉倒竖:“那她韩嫣凭什么跟我争?”
赵玉盘轻叹:“妹子,婚姻之事,也非韩嫣能自主,这一定是齐国姑母的主意。”
“妹子,姐姐有句话就直说了。王霖此人,身怀大志,且又文武双全,坐镇一方,练兵牧民,堪为我大宋的肱骨之臣。不知妹子有没有想过,你若是点了他为驸马,按照大宋祖制,他便从此不能被授实职,兵权就更不用说了。这样而言,对王霖来说,其实未必是什么好事。”
“妹子,你若真倾心王霖,便当为他考虑。”
赵福金呆了呆,面色涨红,旋即掩面大哭。
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满心都是王霖,想要与王霖两厢厮守,所以才意欲招王霖为驸马。
“妹子,你好好想想看,这样未必就一定是坏事。否则,如果父皇赐婚,王霖被迫接受,他必对你心生怨怼,你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
接近四月中旬,春风愈加和煦,气温骤然升高。温暖的春阳铺洒下来,整个东京城都沐浴着红光。
韩府门前突然来了一辆华丽的高辕马车,数十名持刀宫禁护卫开道,十余名曼妙宫女相随。
一名女官上前高呼道:“茂德帝姬驾临韩府!”
不待韩府中人出来迎接,一袭鹅黄色宫裙的赵福金便动作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接就向韩府中闯入。
韩府执事赶紧上前拜见,赵福金俏面冷若寒霜,道:“本宫来不见你们家主子,直接带我去见韩嫣!”
韩家执事不敢怠慢,毕竟这是当今官家最宠爱的第五女茂德帝姬。
自家主母齐国虽然也是大宋公主,但却是故神宗皇帝三女,论起威势,自当还是这位当朝的茂德帝姬。
紫色的兽金炉内,檀香鸟鸟升腾在清幽的轩中,韩嫣身着浅蓝色襦裙、挽着乌亮发髻,端坐在琴桉前,纤纤十指飞扬,悠扬的琴声如同高山流水般流畅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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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的年华,青葱的岁月,少女的情怀,都将随着婚期的临近而一去不返了。
绚烂的阳光透过纱窗给韩嫣身上镀上了一层澹澹的红光,清秀的面容宁静而圣洁。
她将这曲抚得畅快淋漓又如痴如醉,当轩门被砰的一声推开,赵福金带着两三个宫女闯了进来,韩嫣顿惊,手上一顿,一根琴弦旋即崩断,发出清脆而激烈的嗡鸣,琴音戛然而止。
韩嫣瞥见赵福金,立时起身一福:“嫣儿拜见殿下!”
两人虽然年纪相当,但身份悬殊,又差着辈分。
齐国公主与官家赵佶同为神宗皇帝之后,韩嫣为齐国孙女,赵福金却是赵佶的女儿。
赵福金冷视着韩嫣,韩嫣默默垂首不语。
她不知茂德帝姬为何而来,还闯进了她的紫雅轩。
“韩嫣,本宫且来问你,你乃韩门嫡女,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寻不到,为何偏要跟本宫来争王霖?”
赵福金的声音很高。
虽然赵玉盘的话引起了她内心深处的震动,也明白以王霖种种,定当不肯接受赐婚作为她的驸马。以皇权压制,结果难料。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自私,因为个人情愫就毁了王霖的前途,又于心何忍?
她当然还知道韩嫣的婚姻并不能自主,她与王霖的婚事必是齐国公主所为。
但赵福金还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她今日闯进韩家找上韩嫣,其实也就是为发泄一下心中怨气和无奈的情绪罢了,仅此而已。
韩嫣震惊地抬头望着茂德帝姬,俏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尊贵无比的公主责问,也万没想到赵福金会对王霖有意。
“殿下,奴……”
赵福金嘴角颤抖着,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说呀!……你说!”
“茂德,你要让嫣儿说什么呢?”
院中传来齐国公主平静澹然的声音。
韩嫣疾步走到齐国身后。
齐国静静望着赵福金和声道:“茂德,姑母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这事与嫣儿无关,你要有怨气,就冲我来。”
赵福金满面苍白,“你们韩家欺负我,我要回宫去找父皇参你们一个欺君之罪!”
齐国嘴角一抽,却还是和声笑道:“茂德啊,王少师年少英才,尚未婚配,东京各府上想要与他结亲的,至少也有七八家了,只不过王少师看上了咱家的嫣儿……两家结亲,三媒六证,你情我愿,合理合法,怎就成了欺君之罪?”
“你们明知父皇要赐婚,还要与王霖结亲,不是欺君是什么?”赵福金眼角噙泪,声音颤抖。
她身形晃动起来几乎站不稳,随侍宫女赶紧扶住她。
赵玉盘匆匆而来,她听闻茂德来了韩家兴师问罪,就赶了过来。
赵玉盘朝齐国施礼,又走去挽起赵福金的胳膊,柔声道:“妹子,随姐姐回宫去吧,你难道忘了姐姐跟你说过的话吗?”
赵福金悲从中来,又觉得非常委屈,反身扑在赵玉盘怀中嚎啕大哭,经久不止。
齐国无动于衷。
事关韩家家族利益,她焉能被赵福金的眼泪所打动。
韩嫣俏面复杂地望着悲伤难抑的茂德帝姬,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
赵福金终被赵玉盘带走。
韩嫣冲齐国公主躬身拜下,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道:“祖母,嫣儿实不愿意夺人所爱,既然茂德帝姬这般钟情于王少师,不如咱们还是退了亲,免得惹官家不快。”
齐国冷笑:“嫣儿,你莫要多想!茂德这丫头钟情王霖,我早就知道,但男女婚配需要两情相悦才成,她固有意,然王霖无心,这事终不成。”
“再说王霖何许人,这番刚刚订婚,签了婚书,若是我韩家说退便退,你觉得王霖能善罢甘休?这不是平白给韩家树敌?”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嫣儿,你稍安勿躁,祖母这就进宫去见官家,与官家分说这事。”
齐国拍拍韩嫣柔弱的肩膀,转身而去。
身后,传来韩嫣极其复杂的幽幽一叹。
她性子娴静温柔,平日知书识礼,虽生活在大家族之中,也从不与人争强好胜。
没想到人在家中坐,是非从天上来,好端端竟背上了个与当朝公主争抢夫君的名头,一旦传扬开去,她将情何以堪?
韩琴带着两个侍女缓步走进院来,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她方才躲在暗处窥视了半天,见茂德帝姬果然闯进韩家来兴师问罪,觉得韩嫣这婚事早晚要黄,心里便有些幸灾乐祸。
“嫣儿,茂德帝姬何故来我韩家啊?”韩琴明知故问。
韩嫣勉强一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