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巧低垂着头,默默听着,但拳头却已经握紧。
苏宪道:“王寡妇你习惯了没有依靠的凄凉,还背负着女儿这个负担,所以能够忍辱负重。但李银巧却因为没有了父亲,又见到人情冷暖,两母女孤苦无依,相依为命,心中十分压抑痛苦,这时候李长贵还要趁火打劫,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她没有你这样能忍,心中早已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所以她假意答应李长贵,收下了李长贵从他妻子那偷来的手镯。然后转头就去找李乞儿。把手镯给他,还许下了诸多好处,让他帮你杀李长贵。”
苏宪娓娓道来,仿佛亲眼所见一般,王寡妇已经忘了磕头,满脸痛苦的跪坐在地上,拉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周捕头满脸复杂的看着两母女,毫无抓到真凶的喜悦。
李银巧终于昂起了脸,冷冰冰的看着苏宪:“李长贵难道不该死?我们有什么错?他凭什么敢这样欺负我们,不就是因为看我没了爹吗?你们这些人,我们受他羞辱的时候在哪里?除了会侮辱我们,指责我们不要脸以为,你们还会做什么?难道我们就要一辈子这样每日提心吊胆,还要被你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吗?”
周捕头和苏宪都无言以对,这是个他们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踹寡妇家的门在每个村子都很常见,而且人们还会指责那些寡妇不守妇道,在外招摇,给这些受害人在狠狠的划上几刀。
李银巧看着苏宪:“我虽然恨李长贵,不过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不要诬陷我。”
王寡妇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苏大人,你听到了,巧儿说不是她做的。她从小就很乖,不会说谎的!”
苏宪看着李银巧,缓缓道:“你让李长贵晚上来找你,然后又告诉李乞儿让他事先躲在树后,等他路过的时候趁机把他杀死。又让李乞儿在杀了李长贵后到河边等你,你把好处给他。一切都和你设想的一样,只不过李乞儿没想到,你骗他说杀李长贵的地方偏僻,不会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发现是他做的。但其实你故意假装吃坏了肚子,拉着你母亲出来看到了整个杀人的过程。然后你又骗你母亲说你害怕,让她独自去找里正报案。”
周捕头惊呆了,忍不住道:“你,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狡猾!”想想如果不是苏宪,自己来办这个案子,说不定真被李银巧骗了,以为李乞儿杀了李长贵然后失足掉到河里摔死了。结果没想到竟然都是这小姑娘的阴谋!
李银巧不答。
王寡妇拼命的摇头叫道:“不是的,不是的!巧儿说了不是她!不是她!”
李银巧看着王寡妇,紧紧的抿着嘴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周捕头喝道:“李银巧,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赶紧束手就擒!”
王寡妇像疯了一样站起来,拦在她面前:“不是她!不能抓走她!你们冤枉她!谁敢抓走她我和他拼了!”
李银巧躲在王寡妇身后,恨恨的看着苏宪:“娘,你别担心,他们没有证据,都是在污蔑我。”
周捕头气道:“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我还没见有人能顶住大刑不认的!”
苏宪却道:“不错,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没什么证据。但是我可以找到证据。”
周捕头大喜,问道:“苏大人,是什么证据?”
苏宪看着李银巧,又看地上的木盆,里边装着李银巧刚洗回来的衣服,道:“李银巧,如果我没猜错,昨晚你穿的衣服,
和后来我们碰面穿的衣服不一样吧?你杀了李乞儿,身上肯定有他的血。你身上的容易洗掉,衣服上的却不容易。昨晚情况紧急,你也来不及清理,只能藏起来了。今天你哄睡了母亲以后,便以洗衣服的名义把这衣服带出去了。”
“肯定在这里!”周捕头大喜,飞快的冲过去,一把踢翻了那木盆,里边的衣服都踢翻出来,周捕头蹲下来仔细查看,却见只有两件衣服,却都没有血迹,狐疑的看着苏宪,走到苏宪身边小声道:“这衣服上没有血迹。”
苏宪也不失望,点头道:“她这么聪明,不会把衣服再带回来留下来给我们,肯定找了个地方埋下了,等风头过了再处理。李银巧,如果你现在能把你昨天晚上穿的衣服找出来,我便放过你。如果不能,恐怕要老实告诉我,那件衣服哪里去了。”
王寡妇连忙大声道道:“大人冤枉,巧儿昨晚穿的就是这身衣服!民女可以作证!”
周捕头大喝警告道:“王寡妇,你再胡说八道,我看我不治你个包庇之罪!”
苏宪也摇头道:“王寡妇,你们家境贫寒,李银巧的衣服应该不多。村里的人都见过,把她的衣服全拿出来,少了哪件又有什么难查的?”
王寡妇脸如土色,她作为母亲,哪里会没注意到自己女儿换没换过衣服?
苏宪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放缓了声音,用轻柔的声音安抚道:”李银巧,如果你能实话实说,我还可以算你自首,念你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受害者,对你从轻发落。如果你冥顽不灵,我完全可以对你进行刑讯,要你说出那件衣服的下落。就算你死都不说,我让全村人你刚才去洗衣服走过的路再找一遍,挖地三尺,又怎么可能找不到你藏起来的衣服?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免得受皮肉之苦。”根据大业的律法,在有一定怀疑的情况下,是可以对嫌疑人用刑的,在刑讯之下,哪怕是无罪之人都撑不住,何况李银巧这个小女孩?
李银巧呆呆的看着木盆散落的衣服,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王寡妇抱着李银巧,泣不成声。
李银巧看着苏宪问道:“苏大人,我会被问斩吗?”
苏宪沉默了一会道:“我会据实上报,如何判,还得上官定夺。”李银巧连杀两人,苏宪实在不敢保证她还能活得下去。
李银巧流着泪,跪了下来,给王寡妇深深的磕了几个响头,道:“娘,孩儿不孝,不能伺候您了,您找个人家嫁了吧,就当没了女儿。”
王寡妇哭得死去活来。
苏宪叹了口气,看着这人间悲剧,心头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