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普通人家的银子来之不易,真要在嫁妆上面计较的人家也不少。在那都是在成亲之前,或是在定亲之前就已经让媒人跟双方说清楚了。
比如嫁妆多少,聘礼多少,细一点的还要定下每一次都每一次要带些什么礼物。虽然挺伤感情的,但那时候没成亲,还是两家人呢,把这些事情商量好了,婚事办完……所有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没什么不甘心的,成亲后两家好好做亲戚,小夫妻俩好好过日子。
无论如何,万万没有在婚事办完了又上门讨要嫁妆的事。
陈母看出来了儿子的意思,道:“我就是去问一问。万一能拿到呢?”
陈世林一脸不赞同:“若是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和被人追债比起来,没有什么比这更丢人的。陈母很不满儿子的态度,不过,她没有反驳儿子的话,只道:“我一个乡下妇人,不懂规矩是正常的。到时候我就开口问一问,他们不给就算了,我绝不会闹。但万一给了呢?世林,昨天那些客人还没走完,你那三婶子就已经开始问我要债……要不是我镇住了她们,咱们家昨天面子里子就都要丢了。”
陈世林沉默。
论起脸皮厚,他确实比不过母亲。问一问也行。
小夫妻俩启程回门,在路上还碰到了村里人。在外人面前,陈世林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公子,杨昌雨一副羞涩模样,她肌肤白,两人看着就像是画上出来的眷侣,村里人看着都特别羡慕。
人都走了老远,还有人在议论。
一个小媳妇儿笑着道:“这人就要养,看看那肌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何家的媳妇也是这样,咱们皮糙肉厚并非是爹娘生的不好,是天天大太阳给晒的。”
话音刚落,就被边上年纪稍微大点的妇人给笑骂回来:“人家生来就是千金小姐,你拿什么跟人比?瞧瞧,她们嫁了人还被夫家供着,你当初进门的时候歇了几天?”
“快别提了,一天都没歇,当天就让我做事,干完了天色还早。我那嫂嫂还让我去后院拔草……亏她想得出来……”
话说到这里就歪了,接下来一群人都在说自己成亲那天的稀奇事。
楚云梨和何怀安一大早出来散步消食,听了一耳朵的闲话。
“我们也赶快回吧!”何怀安提议:“我考完了就赶回来的,还没跟你爹好好说话,他大概要着急。”
柳母来村里已经好多天,也赶着回去。她还有一点小心思,想回家看杨家的热闹。
于是,小夫妻俩转回家中,还没有说要回家,柳母就已经催促道:“你们走不走?不走的话,我自己走了。”
“走!”接话的是何母。
前两天村里有喜,家里造房子的事便先放下了。现在那边喜事办完,最近天气挺好,得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把事情忙完。
说实话,村里没有闲人。稍微大点的孩子都要跟着上山捡柴,她舍不得让儿子儿媳干活,但这会惹人议论。
与其被人说闲话,还不如让他们回城里去。
“去吧,要是中了,千万派人回来说一声。”
一行人启程时天色较晚,入城时天都黑了,楚云梨回家放下东西就歇了,何怀安不成,被叫去了柳家,快天亮了才回来的。
楚云梨睡得早,醒得就早,她去前面柳家吃早饭,想喝街上的酸梅汤,干脆先去买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陈世林二人拿着礼物回门。
两人在门口等里面的人开门。
杨昌雨看到她,刻意别开了脸。
以前她不觉得自己比柳飞瑶差,两人长相都好,柳飞瑶吃的穿的她都有。可最近两人闹翻了后,她才彻彻底底明白了二人之间的差距。
陈世林那次拿到手的书都被抢走了,此刻也没开口打招呼。
反而是楚云梨兴致勃勃问:“回门呢?”
杨昌雨有些意外她的主动,点头道:“是。你哪天回来的?”
“昨天,在你们之后启程。”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本来是不急的,但我回来有点事要办。”
说话间,杨昌华已经打开了门,侧身让二人进去的同时,又看向楚云梨:“飞瑶妹妹,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楚云梨随口道:“你们先坐,我一会儿来。”
说完这话,她径直进了柳家院子。
而杨昌雨听到她的话后忍不住顿住,再回头去看,柳家大门已经关上了,她越想越不安,故意落在后头跟杨昌华一起走,低声问:“哥哥,柳家最近有没有说要让我们一家搬出去的事?”
杨昌华之前是真的很想娶柳飞瑶,但他又明白自己配不上,看她嫁了人,他想收回心思,可一时半会儿还是控制不住,每次看到她,看到她眉眼间的欢喜,他都忍不住黯然。
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妹妹这话,他摇了摇头:“没。”
没提就好。
在杨昌雨看来,柳家照顾了他们多年,就算是最近闹翻了,但柳祖父是个很念旧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对他们一家处处上心。这么多年了,若柳家真的要他们搬,应该也会提前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两人坐下不久,陈母就到了。
杨母也想给女儿置办丰厚的嫁妆,可实在是拿不出来。先前她给女儿准备了压箱底银子的,虽然也就一两,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可就在女儿出嫁的头一日,男人回来将那银子偷走了。她都险些跪在地上求他,他都不肯还。当然,也是因为他真的还不出来。
但凡出嫁女,都会有点压箱底银子。再说,杨母为了凑足这一两,给女儿的嫁妆上就简薄了些,她自知理亏,便想着对杨家母子客气些,只希望母子俩看在她的热情上,不要慢待女儿。
陈母看她这般热心,本来不好说出口的话,便找机会问了出来:“亲家母,昌雨说她没有压箱底银子……”
听到这话,杨母愣住。
女儿没有压箱底银子,这才成亲两三天,夫家就晓得了?
她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清楚,昌雨没那么蠢。这种事肯定会再三遮掩,人家不问,昌雨是绝对不会提的。这样的情形下,陈家还是知道了,这只能证明,在这两三天之内,陈家就已经在逼着昌雨拿银子。
哪有这么不讲究的夫家?
杨母侧头看向女儿。
说实话,今儿一见面她就看出来女儿的精神不太好,有点强颜欢笑。
陈母见杨母不说话,道:“我们乡下人家,日子过得艰难。要供着一个读书人,那是恨不得勒紧了裤腰带一天就吃一顿,为了给世林娶妻,我借了些外债。说的是尽快还,他们家里出了事,非要逼着我现在就拿。我也是没法子了,所以才想着跟昌雨借……她不肯拿,我还劝了半天……结果她说没有,当时我都不敢信。”
她一脸狐疑:“我们乡下人家的姑娘出嫁,除了那实在揭不开锅的,娘家都会给些银子傍身。怎么成城里没这个规矩?”她笑了笑,又解释:“我看何家媳妇,就是柳家的姑娘就拿了不少,成亲后更是给夫家的弟弟妹妹修宅院,我想着昌雨就算是少点,也不至于太离谱……”
结果却一个子儿都没有。
杨母特别尴尬。
“我家……说是住在城里,其实没那么富裕。主要是昌雨她爹……”若是把这事说了,也算是家丑外扬。
说实话,她万分不愿意在女儿的夫家面前说男人不成器。真要是说了,女儿如何在夫家抬得起头来?
恰在此时,外头敲门声响起。杨母暗自松了一口气,坐在这里简直说什么都不合适,可不说也不行,总算有件小事能岔开,她急忙起身跑走。
去开门的路上,她还想着最好是来一位客人,比如儿子的那些同窗,有了外人,她就不信杨家母子还好意思追着问。
说实话,她没给女儿压箱底银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陈家上门来追问,也忒不讲究,要脸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她打开门,看到外头的柳家母女,微愣了一下:柳家嫂嫂,你有事吗?”
两家离得这么近,别人不知,柳家是肯定知道杨昌雨夫妻俩回门的事。
这姑娘嫁出去后再回来,那就是家里的贵客。尤其是回门之日,外人都不会登门。
柳家既然知道还过来敲门,那肯定是有事。
柳母看了一眼院子里:“是有点事要跟你说。就在这里说吗?”
那肯定不能。
大门外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
“先进来吧。”杨母将人请进门的同时,想着这母女二人也算客。陈家母子总不可能当着她们的面再说压箱底的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儿媳妇没有嫁妆银子,陈世林身为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娶了这样一个妻子,也算是家丑之一。
杨昌雨听到敲门声,跟母亲想法差不多,着实松了一口气。可当她看到进来的母女俩,尤其在对上柳飞瑶眼神时,心里顿时就有点慌。
“飞瑶,赶紧过来坐。”
也赶紧闭嘴,不该说的别说!
柳母拉着女儿坐下,眼神挑剔地打量陈世林:“看着人模狗样的,难怪能哄骗飞瑶。”
陈世林心头“咯噔”一下,当初他做的那事,实在算不上厚道。但他除了担忧柳家祖孙暗地里阻拦他参加县试,其实并没有多害怕。姑娘家要名声,尤其柳飞瑶如今都已嫁为人妇,那些事情再闹出来,对她有害无益。
只要柳家没有蠢透,就不会主动把这事情说出来。陈世林甚至还想着,若是柳家敢暗地里为难,他就威胁他们,回头将这事宣扬出去,大家都都别想好。
柳母当着杨家人的面,隐晦的提及当初的事,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伯母,这话从何说起?”
陈世林面上含笑,眼神却很冷。就不信柳母敢将事情摆在明面上说。
柳母却不看他,转而看向杨母:“咱们两家住得这么近,也算知根知底。飞瑶身上发生的事,外人不知,我当初却特意告知于你的。你应该知道我们全家有多恨陈世林。可你还是把女儿嫁给了他。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于陈世林欺负我女儿这事是赞同的?”
杨母哪敢认下这话?
“我没有!”她急忙解释:“我给昌雨找了不少人选,她一门心思非要……”
其实女儿已经嫁了人,她在陈世林面前再提这些很不合适。只道:“这二人有缘份,我拦不住。”
柳母一脸漠然:“缘分也好,算计也罢。反正陈世林如今成了你的女婿,和你们杨家是一家人。但在我的眼里,他是欺负了我们一家的仇人,你们和我的仇人成了一家,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你们家已经住在了这里,我知道柳家还有一个院,但这些年一直很少踏足,说起来,柳家这个院子一草一木,我还没有你熟悉。”
杨母面色微变。
陈世林隐约察觉到不对,陈母已经拧起了眉。
村里人做事很少有弯弯绕,陈母就不是个能忍的,当场就问:“什么叫柳家的院子?”
柳母一脸惊奇:“当初昌雨的祖父和我公公一起去赶考,他出了事还是我公公带回来的。这些年我公公看着同窗之谊上对他们一家各种照顾,还特意买了个宅子,把一家子接到眼皮子底下照看。”
陈母霍然起身,她满脸诧异,脱口问道:“这宅子是你家的?”她回过头看向杨母:“你家在城里这么多年,就没有自己的地方吗?”
杨家确实有。
但是,那地方很偏,也就两间屋子,院子巴掌那么大,多两个人都转不开。周围都是那种特别小的宅子,住得鱼龙混淆。孤儿寡母的单独住,柳祖父怕他们住在那些地方出事,这才特意买了宅子将人接过来。
可搬过来不久,杨父就悄悄把那院子卖了……本来那地方又小又偏,不值什么钱,换来的银子没多久就被他挥霍殆尽。
等杨母发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她又哭又闹,却也只能认命。
旧事重提,杨母眼眶又开始发酸,声音艰涩:“没有了。”
陈母愕然。下意识回头去看儿子,结果在儿子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讶。
很明显,在此之前,陈世林也不知道这件事。
他有些不太信,或者说他不愿相信。他扭头去看杨昌雨。
从头到尾,杨昌雨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
两人来往了这么久,陈世林早已看出来,杨昌雨对柳飞瑶很不满,平时就各种说她的坏话。如果这件事情是假的,杨昌雨不可能不开口。
陈世林质问:“为何不跟我说这事?”
杨昌雨低下了头:“你又没问过。”
陈世林:“……”这院子杨家住了多年,也没听说过是借助,无缘无故他怎么可能会去问院子属不属于杨家?
此刻他心情很糟,杨昌雨这样的回答,等于是默认了柳母的话。
陈母跳了起来,尖叫着道:“你们家骗婚。说什么城里的姑娘,原来你们是借住在别人家的!”
杨母只觉脸上发烧:“这院子我都住了十多年,他们一直也没说要让我们搬……”
柳母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情特别愉悦,轻笑了一声:“你就算住一辈子,那也成不了你的。我的话已经说完了,看见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看在昌华的份上,给你们五天时间搬走。”
她站起身,伸手拉楚云梨:“闺女,回家吧。若是他们不结这门婚事,我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陈母:“……”当初儿子干了那件事,后来柳家一直没有找他们一家人的茬,她还以为柳家估计着自家姑娘的名声,事情就此过去了。原来人家一直没忘,在这里等着呢。
陈世林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上前拦住母女俩。确切的说,他拦的是楚云梨,他不看柳母,只盯着她执着地问:“你为何不告诉我真相?”
楚云梨一脸惊奇:“你对我做了那些事,我连话都懒得跟你说,凭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看重那些身外之物么?你和昌雨来往,后来定亲成亲,我以为你对她是真爱,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陈世林答应和她定亲,是各种权衡之后的结果,并不是有多看重她本身。
楚云梨摆了摆手:“你让开。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你的心思。再说,咱俩非亲非故,甚至还有仇怨,我就算知道你的想法,也不会告诉你。”
陈世林气得胸口起伏。
那边陈母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坐在地上开始撒泼:“你们杨家骗婚!我儿子是乡下人,好歹还付得起租金,你们连乡下人都不如,凭什么与我家结亲?”
村里妇人的嗓门普遍很大,陈母嚎起来,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陈世林发现后,急忙上前阻止:“娘,别喊了,外人听见会笑话的。”
“咱们家已经成了笑话了。”陈母这辈子唯一自傲的就是儿子,家里欠了那么多的债,她一点都不慌。因为她知道儿子早晚会考中,就算考中得比较晚。儿子会读书,长相又好,肯定能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到时候用嫁妆将所有的债都还上。
可现在呢,满意的儿媳飞了,她能忍住才怪。
杨昌华不善言谈,但事情已经这样,外面已经有人在敲门,若是不赶紧把人劝好,到时候那些人挤进来……想想就糟心,他也上前劝,还试图伸手扶人:“伯母,你先起来。”
陈母一把将他挥开:“少攀亲戚……”
杨昌华是读书人,平时从来都不干活,一点力气都没有。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后退两步坐倒在了地上。他手背先落地,当场就捂住了手腕,面露痛苦。
陈世林看得眼皮直跳:“娘,他是读书人!”
听了这一句,陈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推倒了一个童生,下意识抬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杨昌华红肿起来的手腕。
一时间,她有点后悔。
杨昌雨再不好,也有个做童生的哥哥。不是陈母记性不好忘了这事,而是杨昌华存在感太低了,且今日从进门起,杨家特别热情,她才没有想起来杨昌华的身份。
陈母本就习惯了胡搅蛮缠,她有些心虚,梗着脖子道:“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能骗婚?这事没完,咱们得到公堂上去分辨。”
陈世林:“……”还不够丢人的呢。
他知道母亲见识不多,平时对官老爷特别惧怕。会这么说,应该是为了吓唬杨家的。
陈母就是这个想法,说完后还冲儿子眨了眨眼。
楚云梨兴致勃勃:“要我帮忙报官吗?”
陈母:“……”哪儿都有她!
陈世林:“……”
“飞瑶,我是对不起你,但你都已经嫁为人妇,过去的事能不能忘了?”
楚云梨理直气壮:“不能。”
陈世林:“……”
他皱眉道:“若是怀安知道你一直与我为难,定要不高兴的。你还别不信,我是男人,最知道男人的心思,哪怕再大度的人,面对自己的妻子都小心眼。你最好是彻底的忘了曾经,好好跟他过日子。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楚云梨眯起眼:“你在威胁我?”
“不敢!”陈世林一脸坦然。
楚云梨冷笑,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吹了吹手指:“我偏不忘,偏要与你为难,你告状去吧!”
陈世林捂着脸,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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