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俊风听她这么一说, 自然不会招认,万一他想岔了呢?
当即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来:“你这话是何意?”
梁茹嘲讽的看着他:“你今天去了六户人家,都是去还债的。加起来还了九十多两。又去街口的酒馆中还了赊欠的三两银子。现如今,我给你的一百两, 只剩下了一两多, 可对?”
贺俊风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若不是确定梁茹今日都在家里,他都要怀疑这女人跟了自己一整天。
两人才刚新婚,这些误会得说清楚, 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是谁跟你说的?”
“这重要吗?”梁茹冷冷看着他:“我只在乎咱们才成亲你就对我各种哄骗,如今还是情浓之际, 等到他日你我成了平淡夫妻,我如何还敢信你?”
“夫人,我可以解释。”贺俊风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梁茹的脾气比陈倩雪要差得多,一把就将其给甩开了:“这让我生气的是,你这些债都是因为任韵儿欠下的。之前你说还在孝期,将婚期一再推迟,我都能接受,但他们母子一出事, 急需银子。你立刻就上门找我爹谈婚论嫁。贺俊风,合着在你眼里我就是你们家的钱匣子, 是吧?”
不待他回答, 她继续道:“我多的是银子,嫁妆中还有三间铺子,养活你们全家都行。但我出了银子之后, 希望赢得你们的尊重,而不是像傻子一般被你糊弄。”
“夫人。”贺俊风语气加重,脸色格外认真:“我承认,会上门谈婚期确实是因为手头拮据。但……韵儿跟了我那么多年,又拼命为我生孩子,这种时候我要是不管她和孩子的死活,那我成什么了?”
“你情深你的,别拉我下水啊。”梁茹愈发恼怒:“你是有情有义,可我呢?我就活该为你们全家付出?不止是我,那些嫁妆是我爹辛辛苦苦多年攒下来的。我嫁给了你,不该跟你计较,但我爹是无辜的。他凭什么要赚钱养活你的妾室?”
看她越说越怒,贺俊风心头暗自叫糟,心里将那个在后面说小话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叹息一声:“夫人,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尽力弥补你的。”
梁茹泪流满面:“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嫁。”
贺俊风并不太赞同这话,说到底,梁茹会选他是看中他的长相,而梁家会答应这门婚事,纯粹是因为他的官职。
而他会娶梁茹,就是看中了她的嫁妆!
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摆到明面上来说。
说不得!
说了会伤情分的,贺俊风沉默了下:“夫人,韵儿她活不了多久了。我给你保证,等她走了之后,我身边再不会添人!”
梁茹嫁都嫁了,今日会闹这一场,一来是忍不下这口气。二来,也是想问他讨一句承诺。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事情也只能见好就收,不然,再闹怎么办?
梁茹年纪已经不轻,若是此刻收拾东西回了娘家,再想要嫁一个好人,那是白日做梦。贺俊风是她活了这十九年里遇上的最好人选。
“这可是你说的。”
贺俊风见她松了口,忙不迭保证。
梁茹趁热打铁:“我可以出银子帮她治病,但有条件的,你不许见她!”
贺俊风:“……”
说实话,这有点不讲道理。
任韵儿是他的妾室,如今还卧病在床,他都习惯了每天过去探望,顺便看看孩子。不去怎么行?
那么多年感情呢,哪能说舍就舍?
“好!”
梁茹见他答应,终于展颜。
关于贺俊风不能再去见任韵儿这件事,他后来也想通了。任韵儿需要大笔银子将养身子,如果他要去见,那梁茹就不愿出银子,任韵儿只有死路一条。
不见面就能保得一条命,还是挺划算的。
但这只是贺俊风一厢情愿。
任韵儿刚拼死生下了孩子,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整颗心都空了,每天都在胡思乱想,贺俊风一天不去,她就要茶饭不思,连觉都睡不着。
贺俊风得知她的近况,如何能不去?
他也能想法子,特意提了自己小时候和母亲亲密相处的情形,勾起了梁茹对母亲的思念。于是,一大早他就让人将梁茹送回了娘家。
人都不在了,他在府里自然能为所欲为,见个人而已,压根算不得大事。
殊不知,梁茹对他已经不再信任,特意将自己的陪嫁婆子悄悄留在了府里。她回娘家半天,一进门就听说贺俊风去见了任韵儿,还陪她用了早饭和午饭,在她进门时才赶回正房。
梁茹顿时就气笑了。
这男人鬼鬼祟祟……若是能光明正大,她看着二人多年情份上,兴许还会松口。结果呢,他不来求,反而各种算计,这事没完!
梁茹气冲冲出去,一脚踹开了对面书房中的门,当看到贺俊风旁边站着个丫鬟,两人还挺亲密时,本来得十分怒气又添了一层:“贺俊风,你如何对得起我?”
贺俊风听到她这霸道的声音,只觉头疼:“夫人,又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之前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自己承诺说一辈子都不见任姨娘,结果我前脚走,你后脚就去陪她,既然那么舍不得,你跟她过去吧!”梁茹说完,转身就走,还一边吩咐:“收拾嫁妆,我这就回娘家去,不打扰他们一生有情人,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贺俊风吓一跳。
梁茹嫁过来时堪称十里红妆,马车都排了十几架,这要是全部拖回娘家,那可不是一丁点动静。到时这一条街的人都会知道他们夫妻吵架的事。
就算最后夫妻俩能和好,那也忒丢人了。
他急忙追了出来:“夫人,你别冲动。”
“我不想再做个傻子。”梁茹是真的被气着了,眼泪直流:“要不是倩雪提醒我放个人在家里盯着,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贺俊风,你就是个实打实的骗子,我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你。我眼瞎,认了这倒霉事,你别纠缠了。”
语罢,洒泪而出。
贺俊风追了一路,还将人抱回了房中。但梁茹执意要走,后来更是拿了匕首放在脖颈上以死相逼,说不让她离开的话,她即刻就要寻死。
这事情真说起来也是贺俊风理亏,他不敢闹出人命,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一起去了梁家。
结果,梁茹前脚进门,直接就吩咐人将他关在了外头。
无论贺俊风站门口如何低声下气哀求,还是不得其门而入。他觉得梁茹这性子忒霸道,忒小气,也没忘了她口中说的是陈倩雪提醒的。
一怒之下,他朝着陈倩雪如今的住处跑去。
即将入夏,天有些炎热,圆圆养成了每日泡澡的习惯,楚云梨让他在水里扑腾了许久,刚将孩子抱起,就贺俊风板着脸在门口有话要说。
楚云梨亲自去了门口,贺俊风折腾了这半天,衣衫有些脏,头发也有些乱,看着挺狼狈的。
她兴致勃勃问:“怎么弄成这样?”
“陈倩雪,我们早说过桥归桥,路归路,既如此,你为何要插手我的家事?”贺俊风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太过生气,他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大,察觉到有路人往这边观望,他抬步往里走:“咱们进去说!”
楚云梨伸手一拦:“站住!”
贺俊风扭头看她。
楚云梨振振有词:“我如今独自一人住着,你又是个有妇之夫,我可不敢跟你单独相处,有话就在这里说。我做事问心无愧,无惧人言,外人看就看了。”
贺俊风:“……”他怕啊!
他是朝廷官员,某种程度上来说,名声比女子还要紧。
他压低声音:“你为何要在夫人面前说我坏话?”
楚云梨一脸惊奇的看着他:“你这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难道你没有在新婚时就哄骗她的银子出去还债?难道那些债不是因为任韵儿母子欠的?”
贺俊风被问得哑口无言,强调:“这是我的家事。你还唆使她找人盯着我……”
“你们是夫妻,她盯着你本就在情理之中。”楚云梨似笑非笑:“难道你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贺俊风:“……”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错的人是你,自己其身不正,惹得夫人生气,还好意思来怪我。贺俊风,就你这种品性,谁嫁谁倒霉!别再来了,否则我就把你拿妻子嫁妆养家甚至是给妾室治病的事宣扬出去!”
贺俊风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吓住了。
夫妻俩吵了架,贺俊风天天去梁家求饶,在第四天时,梁夫人见了他。
“贺大人,你虽是朝廷命官,那你娶了茹儿,那我就是你长辈。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你做得不对。”
贺俊风跑了好几天,今日才得以进门,就怕再被撵出去,只得低声应是。
“我这个人呢,在面对女儿身上的事时,比较自私。”梁夫人叹口气:“我知道你和任姨娘感情好,她拼了命为你生孩子,你拼尽全力想要救她……你们俩是情比金坚,但将我女儿置于何地?”
贺俊风苦笑:“是我错了。我确实答应了夫人不见韵儿,但她很虚弱,我当时没能忍住。母亲放心,男儿该说话算话,从今往后,我再不见她的面。”
梁夫人抬手:“别说这种话。这事是茹儿不对。你和任姨娘之间那么多年感情,她为了你连命都愿意交付,怎么能不见?我已经说过茹儿了,她也跟我认了错,并保证往后不会再阻拦你二人见面。”
贺俊风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难道不讲道理的只是梁茹,梁家还算善解人意?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梁夫人又叹气:“关于任姨娘的病情,我也找了她的大夫来询问。结果……贺大人……”
贺俊风忙道:“您唤我俊风就行。”
“俊风,咱们都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梁夫人叹息一般道:“任姨娘病得很重,就算是用好药养着,也活不过三年。但这三年之内的花销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若是全让茹儿出,未免有些不讲情理。这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人这一辈子生死都是有定数的,该去就得去……我是这么想的,任姨娘他最在乎的就是你,但茹儿那丫头性子倔,就算听了我的话让你们俩见面,日后一辈子都会对你心存芥蒂,觉得你是个满口谎言的伪君子。夫妻之间如此,是过不好日子的。”
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贺俊风没听明白梁夫人的意思,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要不然这样,你就跟茹儿说,不要她的银子了。在任姨娘快去了的这段时间里好好陪陪人家……就当全了你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分。”
贺俊风哑然。
梁夫人端起边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心下冷笑。
又想得银子,又想私底下谈感情,当梁家是什么?
不是情深吗?
那就有情饮水饱吧,药别喝了,看看这二人还能情深几天!
贺俊风都傻了。
若是没有好药,任韵儿两个月都熬不过去,并且活着的每一天都会特别痛苦。他迟疑了下:“这……韵儿为我九死一生,我若是丢下她,那就真的畜牲不如。”
“反正都是要走的,你拼了命的留,有违天意。说到底,还是活着的人要紧。”梁夫人似笑非笑:“还是,哪怕任姨娘走了之后,你都还不打算跟茹儿好好过日子?”
贺俊风自然不敢承认这话,迟疑了下:“我得考虑一下。”
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正如梁夫人所言,活着的人比较要紧。
贺俊风考虑了半刻钟不到,就答应了下来。
梁夫人进了内室,拉过女儿:“这事若是你提,他肯定会生气。往后半生对你都会有芥蒂,由我提了,他恨的只会是我。回去之后,好好跟他过日子。那个任韵儿死之前,别管他们怎么相处,只记得那是个死人。死人不在了,活着的人都会渐渐淡忘她。”
梁茹还是觉得委屈:“他骗我!”
“傻丫头,过日子就是这样,你得学会自己给自己开解。”梁夫人帮她顺了顺头发:“成亲之前,你怎么挑剔都行,但这已经嫁为人妇,回头路上遍布荆棘,会割得你满身伤痕,娘舍不得。”
梁茹被母亲劝了一番,跟着贺俊风回家。
在回去的马车里,贺俊风顺着梁夫人的意思说了不再给任韵儿治病的话。
梁茹苦笑:“谁让我摊上了你这个冤家呢?该治就得治,只是,若真如之前那样开销,我怕是供不起!”
言下之意,药可以喝,但太贵的就别用了。
有梁夫人强势地提了不许给任韵儿治病后,再听梁茹说可以治,贺俊风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夫人,你太好了。”
梁茹笑了笑:“你可要一直念着我的好,我最怕被人骗,往后你别骗我了。”
“再不会了。”贺俊风心里一感动,哪怕回了家,也觉得自己再去见任韵儿不大好,从那天起,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任韵儿不知道自己的药被换了,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人在虚弱的时候,就特别想要在意的人陪在身边。于是,她又开始茶饭不思……再想不睡,但困意就如山一般压下,她根本就熬不住。
她发觉自己快要死了,不止如此,本就喝不了多少奶的孩子竟然开始不喝奶,哪怕用勺子都喂不进去。
大人不吃都熬不了多久,更何况是孩子,任韵儿越想越慌,派人去请贺俊风。
丫鬟跑了一趟,没能把人请来,还一副心虚的模样。
任韵儿和自己的贴身丫鬟相处了多年,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里面有事,质问道:“俊风在做什么?”
丫鬟迟疑,又不敢不答:“在给夫人画像。”
读书人嘛,偶尔兴致上来,确实会给人画画,贺俊风就给她画过不少,甚至是陈倩雪,也得过几幅。为这事生气不值当。
但那是以前,任韵儿自觉时日无多,特别想他陪在身边,咬牙道:“就说我要死了。”
丫鬟如实说了,贺俊风正在兴头上,听到这话后脸色沉了下来:“我去看看。”大夫都说还能熬一段,哪儿有这么快?
在他看来,这是任韵儿在无理取闹。他对她已经很好了,但凡有空,都很乐意去陪着,但这不是她放肆任性的理由!
当下将手里的画笔一丢,大踏步而去。
梁茹正穿着轻薄的纱衣斜靠在凉亭中,看他气冲冲的背影莞尔一笑,含笑跟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既是病重,我也去瞧瞧吧!”
她眉眼俱是笑意,还带着隐隐的担忧,毫无被打扰的不快。贺俊风愈发觉得她善解人意,道:“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咱们去瞧完了回来再继续画。”
梁茹笑容更深。
任韵儿但拿了携手而来的夫妻俩,看着站在门口被光晕包裹的二人,只觉得眼睛刺痛。她颤声道:“俊风……”
贺俊风有些不耐:“有话就说。”
“孩子……”任韵儿悲从中来:“孩子越来越弱,喝不下奶了。”
这事情贺俊风一早就知道了,事实上从前天起,孩子就不大吃得下。而这样的情形,早在孩子落地那天他就已经听大夫说过。
这孩子很可能养不住……贺俊风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失去孩子的准备,自然不会多失落,他甚至不愿意多看孩子,就怕到时候舍不得。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既不是奶娘,也不是大夫,哪怕割血喂他,也要他喝得下去啊!”贺俊风心中无力,他恨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烦躁地道:“你还好意思哭,说起来这事都怪你。本来你就不能生孩子,当初有孕我让你落胎,你死活都不肯,如今孩子弱成这样,你又来找我哭。哭有什么用?若是哭能救孩子,我天天去哭……”
句句都说想救孩子,但句句话都表露了他的无情。
任韵儿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无比陌生。
这是她选的良人?
任韵儿忽然开始哈哈大笑。
贺俊风看她神情不对,皱眉道:“你这个疯子,还笑得出来。我没空跟你闹,有这精神,用来养身子吧。”
语罢,带着妻子拂袖而去。
当日夜里,孩子没能熬过去。任韵儿抱着孩子小小的身子枯坐了一夜,她知道贺俊风变了心了。
或者说,贺俊风此人特别凉薄,曾经对她不错,在发现她们母子可能会离他而去后,就早早将心收了回来,开始为以后打算了。
她都没有以后,他凭什么能有?
孩子没了,贺俊风也有点伤心。还特意去安慰任韵儿。
一直卧着养病的任韵儿难得下了床,站在窗前看着天边阳光,虚弱地道:“俊风,我可能要走了。”
贺俊风听了这话,眼睛有些酸涩:“韵儿,我宁愿没有孩子!”
说实话,任韵儿也后悔听进了陈倩雪的几句挑拨,将自己和孩子置于危险之中……不过,她更明白的是,陈倩雪说的那些并不是挑拨,而是事实。
如果她没有生孩子,就算她好好活着,再往后的几十年里,她和贺俊风最后还是会渐行渐远,直至两看两相厌。
“迟了!”任韵儿轻声道:“遇上你,与你做妾,我不后悔。”
贺俊风愈发难受,眼圈变得通红。
任韵儿头也不回:“你还能再抱抱我吗?”
那自然是可以的,梁茹都没阻止他二人见面。就算因为这个拥抱生了妒意,任韵儿都即将没了,他肯定能把梁茹哄好。他没有多想,张开手臂上前,从后将人揽入怀中。
任韵儿在他怀里转身。
贺俊风没多在意,正想将手挪个地方,抱得更紧,忽觉手腕一痛,他偏头去瞧,入目一片殷红。手先是有点忙,紧接着一阵巨痛传来。
他猛地将人一把推开。
任韵儿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被这么一推,生生摔倒在地,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推开门,看到这般情景,顿时面色大变,急忙奔进来扶人,却半天都没能把人扶起来。
也是因为任韵儿一点力气都不使,她正哈哈大笑,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不想起身。
贺俊风手痛得厉害,请来的大夫,得知他手筋已断,往后再也不能握笔,甚至连拿筷子都难。
这样的情形下,他如何还能做官?
贺母闻讯赶来,得知这事嚎啕大哭。贺俊风整个人都傻了,等他回过神来,任韵儿已经去了。
他不肯给人下葬,要将其丢去乱葬岗。还是梁茹看不过去,私底下着人买了一副薄棺,将人胡乱葬在了郊外。
按照当下律法,官员丁忧后恢复职位前,都会有太医查看其身子。贺俊风手不听使唤了,想要恢复原职,那是白日做梦。
一开始,他还积极去各处寻找接筋骨的各种名医,这里面大部分都说不能治,少部分说能治的,其实都是骗子。
几个月之后,贺俊风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成为了废人的事实。
这日,楚云梨带着孩子去铺子里,刚出门口不久,就看到了摊在地上的贺俊风。
贺俊风侧头看她,道:“倩雪……我后悔了……我当初不该送你走……”
陈倩雪和任韵儿之间无论怎么斗,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他,嘲讽道:“话是这么说,但若重来一回,你还是会做出同样选择。贺俊风,你就是个懦夫。”
贺俊风一怔。
确实如此。
他那时候休了陈倩雪,一是认为自己想要再娶一个商户女很容易。且他心里更想要娶一个对自己仕途有助于的官家女,二来,也自认为没本事跟陆将军抢人……但这能怪他吗?
他哪里知道陆守凯那所谓的军功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那之后,贺俊风天天买醉,三年孝期已到,他没去京城。
还是京城的官员过来打听他的消息……如果说伤了手只是身子上的残废,三年孝期后的贺俊风已经从里到外变成了废人。
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都有些神神叨叨的了。
这样的人,自然是做不了官的。梁茹受不了这样的他,在几年后收拾嫁妆回了娘家。
而贺家母子,只靠着他衙门看在他功名上的发的禄米勉强度日。
陆守凯的军功确实是冒领来的,他在战场上是敢拼敢杀没错,但真正有用能够制胜的法子不是他出的,他只是参与了而已。
哪怕人已经死了,皇上还是夺了他的官职和所拥有的将军名号。
不过,陆守凯的死因还得查!
不说他死前是将军,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陆守凯那身子在运回京城后,已经破败不已,但高明的仵作还是查出来了腹部上几刀和后来柳英疯狂之下的殴打才是取他性命的关键。
前者让他虚弱到奄奄一息,哪怕柳英不动手,也影响了他的寿数。
柳英打死了他……哪怕柳英和当时在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一口咬定他是为罪自杀。但有楚云梨的供词,刑部将那些人全部重新问了一遍,得知他们全都说了谎话。
真正的凶手就是柳英!
并且,陆守凯肚子上的几处刀伤也是她扎的。
柳英辩解说陆守凯有旧疾,那是为了救他性命。然而这番说辞并不能取信于人。哪怕是宫中的太医,都没见过有这种要按时放血才能活下去的旧疾。
又有不少人作证说柳英脾气暴戾,对人动手是常事,加上陆守凯回乡后找了曾经的未婚妻接入府中,又将未婚妻的妹妹纳为妾室。虽然两个女人最后都被赶出了府,但那是在柳英去了之后……如此,愈发佐证了柳英的善妒不容人。
再有,柳英小时候经常住在宫里,她自觉在皇上面前装得很乖,但宫里发生的事休想瞒住几位贵人。至少皇上皇后和太后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反正,最后结论是柳英追到陆守凯家乡后,得知他背叛自己,对他动了手不说,还将他身边的女人都撵走了。这还不止,一怒之下甚至还找了清倌人陪她散心解闷。
这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柳英辩解不能,最后被下了大狱。念及她父亲立下的功劳,死罪可免,但往后余生都得在牢里度过。
柳将军处境也差不多。
他镇守边关多年是真,维护百姓安危是真,但他随意把将士的功劳安在陆守凯和各个亲信上,凭着私心赏罚属下也是真。
这天下是皇上的,想赏谁那也得依皇上的意思。柳将军欺上瞒下,罪不容恕。并且,他手底下的人还吃空饷,他说自己不知情,但却实实在在收了手底下人的孝敬。如此,他便同样脱不得身。
罪名加在一起,写了满满几大篇,桩桩件件罄竹难书,都是该抄家灭族的大罪。皇上法外开恩,饶了他一命,让他往后余生在大牢中反省。
父女俩被关押在一处。
柳英到了此刻还不甘心,看到父亲被押过来,她猛地扑了过去:“爹,我没有杀人……陆守凯他不经打……我都没下重手,他就死了……这事不能怪我……”
听听她说的这些话,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认为她是冤枉的。
柳将军却相信女儿,女儿从小就受宠,向来不屑于说谎,她说没杀人,那陆守凯的死就一定不是她害的。
可惜,这孩子被养得太娇,太单纯,说话不经大脑,越是辩解,越是将自己陷得深。
柳将军苦笑:“丫头,别说了,爹都知道。那些事情不能怪你,只怪爹没有养好你。”
柳英哭得伤心:“爹,我就不该嫁陆守凯……如果我没有选他,您也不会出事……您没出事,我也不会落到如今境地。”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柳将军心里明白,他做的那些事,不被翻出来,他这一生都能风光无限。但只要皇上起了念头要查,那他就一定不得善终。
柳将军看着牢房上那个小窗,那里是整间牢房中唯一能透出光的地方,他后来也隐约打听过,死忠告诉他,好像是有人从陆守凯的家乡给朝中几位大臣送了信,说了冒领军功之事。
他打起精神来,问边上女儿:“陆守凯回乡之后,可有得罪人?你又没有得罪人?”
柳英摇头:“除了两个不长眼的女人非要往陆守凯身上扑,被我教训了一顿,我再没有与其他人为难过。”
柳将军细细问过,听说了姐妹俩的所作所为,听说了女儿所作的一切,他就知道,戳穿此事的一定是陈倩雪。
那女子狠着,被家人算计,被陆守凯逼迫,又被女儿欺负,看似温顺,其实憋着大招。
柳英听完了父亲的猜测,一脸不信,道:“她没那么大的本事,如果真有,也不会去陆府毁了名声。”
毕竟,一个有夫之妇,还是生了孩子的,最好是跟男人好好过日子,若真能保全自己,为何要淌这些浑水?就她知道的,贺俊风同样是朝廷命官。给小官做妻,怎么都比给一个已经娶了霸道女人的将军做妾要好吧?
两个男人放在一起,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柳将军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事情一定和那个陈倩雪有关。至于她为何这么做,他也想不明白。
父女俩往后余生都在牢中,哪怕就是死,也想不通这件事。
十多年后,二人哪怕在大牢里都听说了陈倩雪的事迹,据说她凭一己之力将生意做到了京城,儿子还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
在她儿子入职的当天,她捐出了上千万两银子。
这样大的手笔,几乎传得人尽皆知。柳英已经疯疯癫癫,听说这事,茫然道:“原来真的是她!”
柳英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回想当初,发现了许多疑点,她怀疑陆守凯生病和陈倩雪有关,哪怕是陆守凯的死,也和陈倩雪脱不开关系。
如今看陈倩雪这么大的本事,就愈发笃定了。
她爬到栏杆旁大喊,但时过境迁,她在众人眼里就是个疯婆子,没有人信她的话。
好多人都说,她是杀了夫君后自己疯了。
或者说,在杀夫君之前,她就已经疯了。若没有疯,怎么可能杀夫?
还有人说,柳英这运气好,身为将军之女,不然,只凭着善妒杀夫的罪名,早就该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感谢在2022-09-28 16:35:02~2022-09-28 23:2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茗菡伊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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