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西安的街道还是热浪翻腾,每个人看起来都是病恹恹的。顺势躲进一家奶茶店,感受这空调带来的凉爽,我长舒了一口气,在前台点了一杯果粒阿萨姆,顺着走廊往里,看到一处没有人的座位,将背着的包扔下,坐在靠墙的那一侧,取出我的平板电脑,想着是不是要用画一幅画,于是在四周寻找目标。
店里面坐满了年轻人,大都是几个人团坐在一张桌子上,天南海北地聊,看起来很是开心。之所以选择这家奶茶店来暂时躲避酷热,并不全是因为我耐不住热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它,也是因为它的名字吸引了我。“望月”这个名字和我喜欢的一首歌重名,我从进入这间奶茶店开始就在耳机里播放这首歌,虽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是如果从仪式感来说,我是做到了的。
歌曲放到了一半,我看到了一个面容甜美可爱的女生,坐在我右侧手那边,横着隔了两个卡座。我觉得看到她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夏日里的凉风也不过如此,于是我打算记录她,作为我西安之旅的第一眼风景。
自从我的旅行开始,就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以前的我是断不可能这样去仔细盯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看这么久的,会不好意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匆匆一眼瞥过去,而后做自己的事情。
或许是决定远离一切这样的行为真的改变了我。盯着那个女孩子,并不会让我感觉不好意思,我正在大方地欣赏着她的美好。我越来越少得去在乎他人的想法,因为在我看来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相识的。他们或许会对我的行为有所评论甚至诋毁,可我并不在乎陌生人说什么,一是影响不到我,二是人都善于遗忘,他们一定记不住我。
从旅行开始,我就很容易在做某件事的时候分散注意力,大多数时候我都像一个游魂一样,任由自己的思想随意飘荡。这种感觉很棒,我可以随时随地去放松心情,陷入美好的回忆和对未来更美好的畅想。在我决定离开过去的时候,我也的确想过未来的目标是什么。
过去的我希望自己能够在印象主义流派的路上走得长远一些,去获得几个大赛的奖,然后抱着荣誉过一辈子。我的确没有什么很伟大的理想,还记得导师跟我说,每个行业都有最优秀的那一批人,但那些人都是天纵奇才,绝大多数只有一些资质的人只能碌碌一生,不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我是很认同这种想法的,所以到现在,我的生活几乎是没有什么目标的。我知道这样活着很空洞,很单薄,可我喜欢这样无现实拘束的自由生活。只有一件事,它像是幻梦一样支撑着我。一地故乡,我现在像是飞在高空但不去寻找虫子的鸟,我也会飞累的,我需要找到能够让我停歇的树杈。
平板上面的线稿细节逐渐丰富起来,我知道差不多是时候要上色了,对于色彩的感知我的确没有过去那么敏感。还在大学的时候,我对于色彩的把控度是非常好的,我可以看到添加颜料进行色彩混合之后那些细微的变化,我也很容易能看出来每一个块面需要什么颜色。现在的我基本上做不到了,我失去了我的天赋,但并没有因此而伤心。另外电子的调色板我一向是用不习惯的,我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一遍遍地去试错,是的,用平板绘画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去修改,不必要担心会因为留下没法修改的痕迹而导致前功尽弃。
这样盯着别人而不去引起那个人注意是基本不可能的,她已经匆匆地看了我好几次,眼神里些许责备的意味被我忽略,直到她起身向我走来。我的心突然跳的很快,这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偷窥”的行为即将被人揭穿所带来的,各种情绪的交织。手里面的画已经初步成型,这给与了我很大的勇气,证明着我的确是在欣赏和记录她的美丽,而没有其它非分之想。
如我所料,她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正要和她解释什么的时候,店员走上前来将我之前点好的阿萨姆果粒放在桌子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用极小的声音调侃:“你这几天总来,也总点阿萨姆椰果,不会腻吗?”随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这一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我的节奏,我突然不知所措,于是只好看着她的反应,期待对方能够先开口打破尴尬。
“你好,你是在画画吗?”
“呃,哦,是的是的,我在画画,你要看吗,我画的是你。”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说出来这么令人误会的话,但好在她并没有在意,而是接着我的话题说:“希望你可以把我画得好看一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连忙地将平板递给她,她看了我一眼,随后开口说:“可以交个朋友吗?不介意的话。”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她的回应渐渐平复了我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冷静重新回到大脑里,我当然是很乐意与我看到的“西安第一眼风景”做朋友。而后她又说:“那边还有我的一个朋友,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做到那边去吧。”
我看了一眼她之前的座位,靠近窗户,背对着我的沙发靠背遮挡住了她口中的那个朋友,我是猜到了的,因为刚才的她一直在和那人说话,看起来聊得很开心。我点了点头,将平板装回包里,背起来,手里拿着刚才上的奶茶,跟她一起走了过去。
她往里坐,更靠近窗户一些,我坐在了她的右手边,靠着过道。这时我才看到她口中朋友的模样。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带着金属边框的眼镜,脸部线条明显,棱角分明,即便以挑剔的眼光看去这也是一个十足的帅小伙,看起来还年轻,应该是个大学生。我没有摸准两个人的关系,便没有开口说话,等着她给我介绍。
“认识一下,我叫周子珊,他叫周子铭,是我亲弟。”周子珊说罢,看了看我,又对着周子铭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刚才那个偷窥我的人。”周子珊再次将视线放在我身上,而后笑了起来,解释说:“这位先生刚才在给我画画,可以给我表弟看一下你画的画吗?”
我点了点头,虽然周子珊隐瞒了我,但这并不重要,我将包递给周子铭,对他说:“刚才把平板放到包里了,你找找看。”周子铭接过我的包,从里面将我的平板取出来,封好拉链,放在他身边的空位上,随后将平板递给我,我将平板解锁之后递还给了他,展示我刚才作画的页面。
他看了看,理解一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后听到周子珊开口说:“我这个亲弟性格就是这样,慢热,不要介意,不过他的专业就和画画有关系,说不定你们可以聊的很好。”这样的话的确激发了我对周子铭的好奇心,我也很想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闷闷的帅小伙是学什么专业的,和画画有关。
“姐,我再重申一遍,我的专业是工业设计,和画画没有关系。”
“可你不也是美院毕业的嘛。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画画,后来不画了有点可惜。我就想知道为啥不画了。”
周子铭沉默片刻,叹气,他似乎有一段未曾对周子珊提起的过往,同时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是贸然去问一个新认识的人的秘密很不好,所以我并没有提起。
“你都知道我们俩的名字了,你叫什么?”周子珊看着弟弟的样子,也不再去多问,而是转移话题来问我。
“杜熙,杜甫的杜,熙熙攘攘的熙。”说完,周子珊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我。而后她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问我:“杜熙,是那个好几幅画上了国际知名画展的那个?我弟弟老是提起你,说你是咱们兰州顶尖的青年画家!”
“啊,应该是吧,其实也只是一些国内外合作的展览,名头听着大,实则也就那样吧。”我听到这些突如其来的恭维确实有些飘飘然,更加不可置信的是他们怎么能够断定我就是那个画画出了名的杜熙呢?于是我问道:“你们怎么猜到的?”
“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有点口音,你的一些兰州口音是我比较熟悉的,猜测你可能是兰州人,想想兰州人里面画画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名字还是杜熙,就很好确定了。”
“这么说你们也是兰州人?”毕竟这里是西安,和兰州很近,遇到兰州的同乡也确实不奇怪,有很多兰州的年轻人都会来西安寻求发展。
“是,在西安主要是因为我弟在西安交大,我毕业之后在这附近找了工作。平时我和我弟弟也经常在这里喝个奶茶谈谈心。”周子珊看向窗外,指着面前的一栋写字楼说道:“就是那里。”
我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那栋大楼的名字,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那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