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琅,华夏之祖伏羲的承志者、代行人,魂入化境的四圣之一。
但因为一醒来就碰上在爱琴海岸边闲逛的神王之女,成为一个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囚犯”。
……神的血脉就了不起吗?
手腕上绑着的真言套索常常闪光,带一股灼痛,窜入她的意识中翻江倒海。秦月琅有时很想控诉,但她总归不会说出口:一来是触怒神奇女侠有不可估计的后果,二来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处境,攻击、贬低任何一个人。
或者是神?……半神?
神奇女侠她母亲是谁?天堂岛女王?所以……神奇女侠应该是代称吧,连神都有名字,神裔当然也会有名字的,只是他们取名字用什么语言取?希腊神语?
平静海面上倒映着璀璨星河,一艘光能船随浪漂泊。
秦月琅坐在露天的船尾,垂眸看向星宿的影子,她细数着天枢、天权、玉衡……尽力忽视手腕上套索,金色的线一直沿伸到船的另一头。
这个地球与她那里的地球,没有物理上的区别。
但魔法上的差别就太大了。
她俯身将手放入海水中,身体内无比空洞,饥饿地吸收着着海水中元素、自然的力量——她原以为时空穿越而导致她的伏羲之力发生了混乱,但现在看来,她原本丰沛浩瀚的伏羲之力,现在只剩一个空壳。
而道术——道术是一个更大的体系,依托于东方诸神、玄理天道,以天师为代表的东方玄灵师,通过各种方式借用、利用神与道的力量。
在这里,她的道术连外壳都不剩。
她低吟出一段词:“吾政有节、民匪疾,吾制谗谄、廉且简……”
道术的源流像被生生截断,她试图顺着熟悉的道路取来神与天道的力量,却只被困在一片空荡的迷雾里。
反观现实中,晴夜无云,银河璀璨。
她微微叹息,念出最后的词句:“山川风云,何以不雨……”
过去最管用的祈雨词也没有丝毫效用。
秦月琅甚至都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这里的东方诸神不接受她的借用;二,这里的东方没有独立运行的玄理天道。
二者都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恢复自己的“道术”——就得去“投奔”、“侍奉”其他文化的神,或者从零开始学习其他体系的魔法。
毕竟,伏羲之力虽然强大,在战斗方面的作用却十分局限,基本不具有伤害性,也不能引动风雨雷电,不能构筑法阵……
神奇女侠,天堂岛公主戴安娜,从船内走出来,便看到秦月琅静静坐在舷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像罗丹的雕塑作品。
这感觉很奇怪,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新得了个漂亮的大型艺术摆件。
不过,她刚刚听到这个“艺术摆件”说了一段古文——听起来大概是祈雨的咒语,但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在正义联盟规模还很大的过去,她就不太喜欢联盟里的魔法师——尤其是康斯坦丁,那个在天堂、人间、地狱混迹的浪子,以一种独特、又令人厌恶的方式占有着强大的力量,那力量本是神明的特权。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她的母亲察觉到了魔法入侵,并及时遏制,她或许此刻还在天堂岛昏迷不醒——除了康斯坦丁外,魔法界大概没有谁能跨过宙斯的屏障,让一个“神”昏睡。
她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戴安娜走近秦月琅。
只是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沉默的的东方魔法师,一个美丽的女孩——这个女孩或许也曾有强大的魔法。
那么她是一个精明的神力窃贼吗?
或者一个被赐予使命和力量的信徒?
还是——受神偏爱的神眷之人?
神眷这个词让她几乎要联想到更为暧昧的东西上去,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但在她自幼熟知的希腊众神的故事里,阿波罗想要自己的女祭司卡珊德拉,就会承诺给她占卜神力,她的父亲,神王宙斯,喜爱凡界的特洛伊王子盖尼米得,就赋予他宝瓶座的神格……这是很常见的,她如此解释自己的联想。
但她又模糊地感到一种更深重的羞耻。这种羞耻要让她急于认定自己对秦月琅的态度。
——对一个来历不明、目的可疑的魔法师,她只需要把她当作无望生活中的玩具,在揭示她人性中全部的卑劣后,让她在失去力量、失去自由中自生自灭。
戴安娜打定主意逼问秦月琅,走到她面前。秦月琅调整了一下姿势,抬头看向神奇女侠,没有特别的表情,仍然静静的。
墨色的发,墨色的眼,黑为底色的衣袍,衬着她的雪一般、玉一样的肤色。
黑白的对比,让秦月琅矛盾的美更为凸显,尤其是靠近的时候,那双似冷静克制,又像深藏柔情的眼睛直望着你,好像不论对她做什么,她都满不在乎、她都心甘情愿。
戴安娜本想质问秦月琅的力量来源和具体身份,但在这样的眼神下,话到唇边没有开口,她心中对自己的犹豫感到厌烦,勉强压下情绪,道:“我要去阿尔特弥斯神庙。”
阿尔特弥斯神庙……不是只剩遗迹吗?
秦月琅想到世界都不一样了,文物保存程度不同,也是比较正常的,她对自己的解释点了点头。
对于面前人没有展现出任何担忧、好奇,戴安娜更加烦躁了:“难道你那里也有阿尔特弥斯吗?”
秦月琅感到自己需要假装不知道神奇女侠的身份比较好,于是不顾手腕上的灼热,回答:“那里人类文明发展与这里相近,也有爱琴海,以及古希腊神话里的狩猎女神。”
神话?
戴安娜注意到了秦月琅的用词,联系到秦月琅对自己的陌生,她问:“你作为魔法师,也认为希腊众神是神话吗?”
为了不露陷,秦月琅控制自己不去想这里存在的希腊众神,想象自己还在原本的世界:“……那里所有可能存在的神明都是隐没的,没有神明现身过。极少的人类魔法师——像我这类,有神的稀薄血脉,接触过神境,能够作为化身、代行神的意志。”
“你也……”戴安娜回过神来,收去了“也”字的尾音,“是神裔?”
但秦月琅恰好偏了偏头,表示她听到了,平静地道:“不是的。人类身上的神脉会因为生活环境消散。过分稀薄的血脉,也只能带来一些魔法天赋。成为化身需要付出更多。”
她顿了片刻,又道:“‘真言套索’不像随便的法器,或许你是半神——但你更强大,大概像酒神狄俄倪索斯?”
——!
该死,她明明是东方魔法师,对其他文化神话的了解却难以估计,只需要一句“也是神裔”就能推测出全部真相。
沉静像一层纱,将这个东方魔法师的敏锐,笼在“易于掌控”的朦胧下。
难道要承认她说得都是对的吗?
戴安娜咬牙,不容威胁的内心生出恼怒,语气冰冷:“不要自以为是,魔法师。”
秦月琅沉默了片刻,气氛仍然僵持。
戴安娜垂眸,攥紧了真言套索,转身将走。
一只纤长的手覆上守护银镯,力量很轻,却把戴安娜拦住了。
“伏羲是创世神之一,祂养育、教化蒙昧的人们。准确来说,我是天师,是伏羲的化身,有保护人类的责任。我忘记了很多,但我记得我的世界面临灭亡的危机,我经历过一场战争,无数的人遭到屠杀……”
戴安娜望进秦月琅澄澈的眼神里。
那里蒙着痛苦和悲伤。
戴安娜恍然想起过去的自己,也是这样为人间的战争痛苦,也是这样地相信自己承担着保护弱者的天职。
在亚马逊人寂静的夜里,在不歇的海潮声中,她看向她的母亲,天堂岛女王希波吕忒,坚定地说出自己保护弱者的决心,毅然与史蒂夫一起航向人世。
也开始了成为神奇女侠的道路。
但世事总是变化无常的,地球上迟迟不得伸张的正义,奥林匹斯诸神的斗争,让曾以打败阿瑞斯为使命的自己……
放任着阿瑞斯的野心不断膨胀,竟以为征服……!
见戴安娜一动不动,像陷自己的世界里,秦月琅蹙着眉移下船舷,用绑着真言套索的另一只手握向她的手。
肌肤甫一接触,一股炽热的力量从真言套索上爆发,在两人相握的手中来回冲撞!
戴安娜感到自己的精神像被狠狠地鞭打,战斗时脑海中模糊不清的语句,此时也变得无比清晰——竟以为征服战争是和平的最好方法。
……亚特兰蒂斯人惊惧的呼喊、大气层中那一瞬间的光和痛。
在昏迷之前,似乎有人有着温暖的金发,满是赤诚的、湛蓝的眼瞳,用温柔的语调说:——戴安娜,晚安。
戴安娜失去了意识。
秦月琅睁开被强光刺痛的眼睛,手上一沉,差点没拉住——身材颀长的女战士和她身上的战甲,对于一个删号重来的天师来说,真的、很重!
得幸,秦月琅身手矫健,一个侧步,抱住了沉甸甸的戴安娜。
秦月琅疑惑地看向手腕上的真言套索,刚刚她在这个东西里,似乎看到了一些惨烈而驳杂的画面。
力气太小,她感觉这个女战士越来越沉,也来不及细想,只好简单记下,便提起身上全部力气,将她拖到船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