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晚上研究怎么叠军被,沈南遇同大多数新生一样,眼底下泛起了淡淡的乌青,黑眼圈已经晕上眼皮。
整理宿舍内务是军训的重要内容之一,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衣服不能挂在床头,所有东西都只能老老实实地锁进柜子里。为了早上多睡会儿觉,被子一叠成豆腐块就没再掀开过,被当成祖宗似的供在一尘不染的桌子上。
“今天会有人来检查宿舍,据说扣了分会写成罚单,等晚上加训的时候噼里啪啦砸你脸上,可丢人了。”
沈南遇闻言心里一紧,对盛庭川说道:“那我们还是再检查一下吧。”
两人便开始巡视房间,盛庭川到底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对干活一窍不通,寝室卫生几乎由沈南遇全包了,对此他也毫无怨言。
在去军训场地的路上,沈南遇哈欠连天,和盛庭川一起回到队伍里时听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道:“你看前面的那个男生怎么晒不黑啊,我把防晒霜当身体乳用都快变成黑炭了。”
“没天理啊,比我们白就算了,腰还比我们细,你看他皮带系到最后一个孔了裤子还是往下掉,这是一个男生该有的腰围吗?”
“还有还有,我上次看见他露出来一截脚踝,都快跟我的手腕一样细了!”
“实不相瞒我怀疑我的胳膊比他的小腿还粗。”
一群女孩异口同声道:“我不配当女生。”
沈南遇:“……”
其实,他真的能听见。
沈南遇默默地把裤脚拽下去,把皮带调整到胯的位置上,避免再拉仇恨。
人差不多来齐之后,教官还未到场,沈南遇无聊地掰着指头玩,看了看右手中指上一处凝成血痂的创口,是擦窗户时拉动纱窗被尖锐的铁丝划破的,而后又被窗框夹到了,留下了一团瘀血。
他忽地注意到自己浮于脉搏的皮肤表面有一层浅色的淤青,并沿着小臂一路向上都有青青紫紫的瘀痕,错落地分布在短袖下伸出来的白皙手臂上。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一个体型比他粗壮的男生站到他旁边,唤醒了沈南遇的疼痛记忆。
哦,对了,齐步走的时候这人手臂摆动幅度太大,总是会打到他,沈南遇尽量把手贴着往自己身侧甩,还是被误伤了。
昨天还只是有点红肿,今天再看就已经淤积成青色块状了,像被人家暴了似的,沈南遇有些无奈。
他瞅了瞅身旁男生面无表情的脸,鼓起勇气道:“同学,你等会儿甩手臂能不能轻点?”说着便举起手给对方看,“怪疼的。”
沈南遇没有抱怨的意思,谁料那人没好气地凶他:“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老子都没事你瞎哔哔什么,一个男的比娘们还娇气。”
沈南遇嘴巴一撇,不说话了。
他好像真的不招人喜欢。
为了证明自己不娇气,沈南遇再被打到也没哼一声,一上午下来,整只右手算是废了。
中午简奕来接他吃饭,第一眼就瞄见了他手臂上骇人的青紫,沈南遇握着筷子的手都在抖,夹个菜颤颤巍巍的,要夹几次才能夹住。
简奕的眉头拧成川字,把菜夹到他碗里,诘问道:“怎么弄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欺负你?”
简奕是商学院的,沈南遇所在的连队是艺术学院的,两人隔着半个操场,简奕再想护着沈南遇,胳膊也伸不到这么长。
一没在他眼皮子底下就遭罪,简奕十分头疼。
沈南遇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简奕一而再地干涉会招来他人的眼光,他还不能完全地依赖简奕,便沉吟道:“没人欺负我,最近在练齐步走,手要甩起来,被打到很正常。”
“我也会不小心打到别人。”沈南遇弱弱地补充道。
简奕毫不留情地哼笑:“就你这手劲还能打到别人?给人按摩都不够,撸都撸不出来。”
“你……”沈南遇的脸冒了烟,慌张地越过桌子捂住简奕的嘴,“不许说了!”
“为什么不让说啊?”简奕舔了舔嘴边柔嫩的手心,沈南遇的手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这人怎么这么不害臊,沈南遇又羞又气。
“好了,不闹了,”小孩不经逗,简奕见好就收,“你要学会告状知道吗?不然我都不知道揍谁。”
告状?好熟悉的词,只是当时的话语不同,语气也天差地别。
“你要是敢跟我姐姐告状,我饶不了你!”沈南遇的脑海中浮现简奕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道:“可你以前不是觉得,我是在装可怜吗?”
简奕噎了一下,沈南遇屏住呼吸,心道,这回他要生气了吧。
反正现在的宠爱迟早都是要收回去的,沈南遇自暴自弃地想。
简奕把剥好的蟹肉舀到沈南遇碗里,叹了一口气,很轻地说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是他太心急,忘了原主这逼给沈南遇带来的灾难。
简奕敛下周身的桀骜与吊儿郎当,手肘撑在桌台上,拉了拉沈南遇僵住的指尖,极尽耐心地哄道:“你也可以告我的状,告诉我从前做错了的事,我全都改过来。”
沈南遇的鼻子没来由地泛酸,饱胀的酸涩充斥了眼眶,他没被这么哄过,指尖的温热让他无所适从。
简奕弯下头看沈南遇抿紧的唇,兀自勾起他蜷着的小拇指,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不说话,那就算拉过钩了?”
沈南遇闷闷地“嗯”了一声,抬起脑袋怯怯地望了简奕一眼,简奕心软得要命,又在他软乎乎的手背上轻抚了几下。
吃完午饭,简奕带沈南遇回了自己的单人间,不顾他的推阻把人按倒在床上,俯下身作势要亲他,好笑地看着沈南遇闭紧的眼睫,最终只是贴了贴他的额头。
“睡觉,我给你喷点药。”
沈南遇睁开眼睛,看见简奕起身开了空调,找来云南白药气雾剂喷在他酸疼的手臂上,用手指轻轻揉开,张嘴吹了吹。
“宝宝呼呼,痛痛飞走。”
沈南遇萌生躁意,羞赧地垂下眼眸,心里嘀咕道,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简奕仍在给他按揉伤口,又细心地发现了中指上的划伤,寻来碘酒消毒,再擦上不同的药膏。
沈南遇注意到简奕的表情是他所没见过的郑重其事,他悄悄用目光描摹简奕凌厉的下颌,薄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和比以往深邃的眉眼,有些发怔。
如果能一直被疼着就好了。
在他出神的间隙,简奕突然整个人倾覆在他身上,沈南遇吓得缩了缩脖子,简奕不怎么纯洁的眼神在他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流连,停在了顺着衣领下延伸的方向。
沈南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简奕笑出很重的鼻音:“谁允许你偷看我的?不乖乖睡午觉的小朋友要受到惩罚。”
沈南遇声若蚊蝇:“什、什么惩罚?”
想起之前简奕在病房外跟悠然姐说他对自己情不自禁,沈南遇依旧存疑,但更多的是迷茫,简奕要真对他做点什么,他也只有乖乖受着的份。
要亲吗?还是别的什么?
简奕看了沈南遇半晌,猛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似乎并没有在小崽子清醒的时刻做出过半点亲密的举动,那此刻他的行为本该被当成强暴,为什么身下的人却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不应该啊,沈南遇前期不喜欢原主啊,难不成是喜欢上他了?!
简奕的脸色精彩纷呈,沈南遇忽地仰起脸,对着撑在他上方的简奕亲了一下,没把握好力度的吻磕疼了嘴角。
简奕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咔的一下崩断了。
“哥哥,罚过了,可不可以不做别的?”
沈南遇双手紧紧地抓住简奕隆起的手臂肌肉,语气恳切又可怜,一双水光润泽的眼睛瞅着他。
疯了。
撒娇算是被沈南遇彻底学会了。
简奕深吸一口气:“我还没说要罚什么呢。”
“你……”沈南遇呆住了,秀气的眉毛慢慢蹙起来,微启的嘴巴一扁,咬住下唇转过身去,不理简奕了。
“哎,哎祖宗你别哭啊。”简奕慌忙躺在沈南遇身侧,笨拙地捧起小孩的脸给他擦眼泪,反倒把整张脸都沾得湿漉漉的。
简奕大写的无措,胡乱掰扯道:“是我亲的,我亲的还不行吗?哥哥跟你闹着玩的,别生气了。”
简奕忍不住笑了起来,沈南遇愈加羞恼,气呼呼地背过身去,又被简奕一手搂住腰挪了过去,纤瘦的后背贴着蓬勃的胸肌。
简奕噙着笑亲了亲沈南遇的耳垂,看着那瓣圆润的肉由白变粉,再由粉变红,压低声音道:“今天不罚亲亲,罚你在我怀里睡着。”
沈南遇装作没听见,脸颊气到鼓起,简奕哑然失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宝贝。
是他的了,沈南遇喜欢他,他也恰好中意沈南遇,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惊喜的事呢?简奕的心脏被满溢的欢喜挤得发涨。
他要更喜欢沈南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