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在深色的天幕中闪烁,如同一盏高悬的明灯。夜半三更,再热闹的小巷也会因黑暗而显得雅致、幽静。
一男子修长的身影静静站在黑暗中,站在一个陈旧又崭新的小榜前,不言不语不动声响。
一位满身酒气的嫖客在姑娘的搀扶下,左摇右晃的从胭脂巷中走出来。走到巷口黑暗的角落中看着身旁的姑娘只觉得意犹未尽,手下一用力引得两人向墙角倒去。
忽见墙角黑暗中站着一个人,两人吓了一跳。嫖客在姑娘的搀扶下起身,趴在墙角仔细的看了半天,竟发现是相府未来的姑爷,半夏。
认出是熟人,此人哈哈一下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半夏你啊。如今攀了高枝,有些时日没见到你了,为婚礼的事情忙坏了吧。”
那人见半夏不说话,继续喃喃道:“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难道是大娘子不让你再来这种地方?应该不会相府是大户人家,应该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嫖客醉眼朦胧的看着半夏,发现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墙上的红纸黑字看得入神。只觉明白了他的心思说道:“别看了,天仙子姑娘是不会见我们这种人的。这些日子不知送来了多少金银,可根本不入姑娘的眼。那些字画也不知道姑娘看了没有,一点音讯都没有。我看根本就是姑娘不想接客撤出来的幌子。”
半夏看了醉汉一眼,微微一下说道:“不过是一个为情所伤,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天下女子能有几人能嫁与自己真心所爱,并得长相厮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过是被逼无奈才写下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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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个令人轰动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沉寂了数日都不曾对出的下文,今日竟被人对了出来。先下已经贴在了胭脂巷的小榜上,供人观看。
榜上红纸黑字,上联娟秀小楷:痴心人谁怜。
下联飞舞草书:痴情人犹伤。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个下联竟是相府的乘龙快婿半夏对出来的。
天仙子姑娘今日黄昏后约半夏于栖凤阁相见。据说是欣赏半夏先生的诗词歌赋,要一起品赏诗文。
此消息传入半夏耳中时,他正随相国大人还有一群同僚在扶桑宫喝茶。
难得进一次扶桑宫,此消息却如同惊雷,使半夏惊得一身的冷汗,看着左右同僚紧张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谁知太子殿下竟只是沉默一瞬,哈哈一笑说道:“相国看来令嗣的文采真是令人惊叹。连我宫里的小厮送去的字都没能让天仙子姑娘多看一眼,听说这些时日京城不少王宫子弟送去诗文都未见回信。下次定要向令嗣多请教诗文。若是此次探讨诗文有所成就,定要与我说道说道。”
同僚们见自家殿下都如此说,赶忙迎上去一阵恭喜。
半夏有些慌张的看着自己未来的岳父,相国并未展颜,只是挥挥衣袖示意可以离开。
见得到岳父的默许,半夏起身一笑。向左右同僚躬身回礼。
太子殿下大笔一挥,遥遥指着半夏说道:“既然你今晚有约,就不必在此处忙碌。回去准备一下吧。别见姑娘时太失礼了。”
半夏跪下领旨说道:“诺。”
半夏走后不多久太子殿下便遣散了众人,独自坐在扶桑树下的‘小池’边,喝起了陈年的扶桑酒。越喝越觉得此酒甚是无味,不如在龙虎山上喝的郁金香。
放下酒盏问身边的侍从道:“宫中有‘郁金香’吗?”
侍从从小跟着公子,自然知道公子是不喜欢‘郁金香’的,不但是‘郁金香’其他的酒公子也是很少喝。于是说道:“相国大人刚听闻此消息,脸色甚是难看。若非公子在场只怕是要发飙了。公子刚刚若不从中调和只怕那半夏也是免不了要挨骂。”
陈星辰冷笑一声说道:“那我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既然她要做‘势’不如趁机帮她一把。”
侍从知道自家公子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一百万个不愿意,于是说道:“也不知道,那位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如咱们派人去把她请过来?公子看意下如何?”
陈星辰叹口气道:“请过来?你们是绑过来吧!你们是不懂她的。让她忙去吧,若是她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就尽量去帮帮她。不过别让她发现,她性子要强。”
侍从有些猜不到公子的打算只能恭敬答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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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暖黄昏,半夏穿戴整齐满心欢喜的来到栖凤阁。阁中冬暖夏凉,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芳香扑鼻,可以说是少有的舒适地方。
缓步走来的红衣女子却比花香更加沁人心脾。她一步步走来,逐渐与记忆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子相重合,不过没有了记忆中熟悉的那抹笑意。
半夏揉揉眼睛,待看清来人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总是胆怯,有时甚至唯唯诺诺;她舞跳得虽好却没有眼前这位女子光明惊艳;她虽然时常在眉心间点上一颗朱砂痣......
半夏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尴尬的笑笑说道:“你眉心画的这朵荷花真好看。仿佛浑然天成,与姑娘相配,甚美。”
“先生刚刚在笑什么?”天仙子给半夏倒了一杯酒,并举杯递了过去。
半夏赶忙接过递来的酒,一口饮尽。杯酒下肚竟是一阵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半夏本不想回答,却又想了想回答道:“我刚见姑娘走来,竟酷似我的一位故人。”
天仙子疑惑道:“哪里相像?”
“就是因为又觉得不像了,同时感觉自己很是愚蠢。所以忍不住发笑。还请姑娘见谅。”
天仙子沉默半晌,转手走向窗边。看着窗外绚丽绽放的烟花,也不知这满天绚丽是在为哪家的姑娘而燃放?
你在看风景,有人却在看你。殊不知你在别人眼中亦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半夏看着这个纤瘦的背影,红影模糊,逐渐重合,仿佛当年那个共同观赏烟火的人,就在眼前。不觉心有所念,竟种说不出的惆怅,只能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不多时身旁桌边竟摆满了空着的酒杯。
半夏脸颊微红,已是有些醉了,可酒正酣时,他还在继续喝着刚呈上来的酒。就如同一个喝酒的机器,面无表情。
夜半之时已然无酒可喝,半夏也是烂醉如泥,瘫倒在桌子上。
天仙子走到半夏身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可怜,却也不值得可怜。
半夏微微抬头,对着天仙子傻笑,他此刻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了。她注意到半夏正是三十出头,正值当打之年,却已是满鬓斑白,细看竟觉得有些愁容惨淡。
傻笑半晌后,半夏轻轻拉着她火红色的衣角,口齿不清的喃喃道:“我不在了。你还好吗?”
说完便栽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