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光武还在观察,或者说,他还在忍耐。
一方面,他向哈罗德中心要求安排监听白皖艾的病房,因为得知白皖艾醒后去拜访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少都是七集团的高层甚至幕后股东,这让苏光武感到非常担心;另一方面,他又向哈罗德中心施压,要求他们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并且只准胜利不准失败。
舒金翰,作为苏光武最要好的盟友,在白皖艾昏迷不醒的时候,苏光武看准机会,找机会说服了舒金翰站在他这一侧。舒金翰的个性就像个小孩,只要操控好他的喜怒哀乐,就能够控制他的行为和思想,这一点不只是苏光武,几乎每个七集团的高层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会安排他来当哈罗德中心的总司令的原因——因为他的性格,注定了他是个好操纵的棋子。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舒金翰其实内心还很敏感,他害怕被背叛、害怕被抛弃、害怕被欺骗。
舒金翰在苏光武的授意下,表面上派出人使去保护昏迷的白皖艾,实则是想要监视他。并且,他也为苏光武推动七集团其他高层同意进行涉天之战做了不少贡献。
因为舒金翰自己也知道,自己会安排成为哈罗德中心的总司令不是因为那群人看重他的能力,而是因为想把他当成棋子。苏光武,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他说,是真心愿意和他以平等地位进行合作的人,而不是以指使和命令的态度。
所以他信了,并且为了苏光武的计划尽心尽力,只为答谢他这份真情相待。
可是,苏光武最近对他的态度,好像转变得越来越厉害,从最初的催促,再到现在的施压。哈罗德中心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苏光武这家伙根本不懂战争,他只希望自己能够一战成名、流芳百世。
但是好在苏光武没有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语气也控制的尽量平和,舒金翰还能够接受。
今天中午,苏光武又来到了哈罗德中心。
这一次,他的语气稍微没有控制好,让他和舒金翰的对话陷入了僵局。
苏光武最终还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于是他率先表态道:
“抱歉,舒司令,之前是我语气不好,请您见谅。这样吧,我派UPR战舰的工程设计师,候景曜去战舰上作为技术顾问,就当是帮你们一把,也算是我对我刚才的无礼行为的赔罪。”
眼见苏光武态度诚恳,舒金翰自然就不会继续耍脾气,他还是渴望从苏光武身上获得曾经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被人信任、被人依赖、如同读到过的真正的伙伴的感觉。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种种行动,都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的诚意。
舒金翰点点头,也努力收住了自己的情绪,既然苏光武已经道歉,那他自然也愿意重新进行这场会谈。
“哪里,苏先生,能得到贵公司的帮助,我们自当感激不尽。苏先生这次前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吧,现在我自当洗耳恭听。”
“感谢你,舒司令。其实,我的确是有件担心的事情……”
“哦?”
苏光武对舒金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和想法,倒是把舒金翰吓了一跳。
“苏先生,您没开玩笑吧?”
“怎么可能会开这种玩笑。不过舒司令,这句话是只能对你说的,你可千万别泄露给别人。”
眼见舒金翰还是有些举棋不定,正在那里犹犹豫豫,苏光武一拍他的肩膀,说道:
“舒司令,你难道忘记了吗?七集团的其他人是怎么看待你、对待你的,你难道不希望证明自己的能力吗?此刻就有一个机会在你眼前,只要我们一起完成这场圣战,那么全人类都会铭记我们的名字,那时候的我们就要受到所有人的敬仰,再也不会有人敢看不起舒兄你。”
苏光武的一番话,其作用真可谓立竿见影,舒金翰立刻就被他说服,答应了他的请求。
且说二人商谈过后,苏光武还真就即刻把候景曜派给了哈罗德中心做技术顾问,当天下午,他就乘坐哈罗德中心的升降飞机,抵达了驻扎在空中的UPR战舰。
“谢谢。”
在离开升降机,进入战舰的时候,他还不忘记和一路护送他来的那些人使们道谢道别。
候景曜是埃隆集团直接派来的顾问,又是这艘战舰的主要研发者之一,自然是要受到最高的重视以及最好的待遇。
所以他一来,天上的将军们都要来接见他。
候景曜在会面时表现得很是礼貌,看上去,他应该能和这里的人们相处融洽。
钰明寒则每日陪着轻泽帘四处游玩,白玺月和白绪绮母女二人则每天都去照看苏醒的白皖艾。也许白皖艾真正的心结就是这个富有个性的女儿,所以当白玺月吐露出那番真心话的时候,昏迷中的他也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现在的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昏迷前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公司丢了,他自己也丢了。
每天,白绪绮和白玺月进入白皖艾的病房里时,白皖艾都会展露出最开心的笑脸,那副样子,真就是个慈祥的老爷爷。
“是绪绮和玺月来了呀?”
语气再也不见之前的严厉格调,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和平和。
白绪绮马上就跑到白皖艾身边撒娇,白玺月则是站得稍远,保持着距离默默看着,不愿说话。
眼见着白玺月自己把自己排斥在外,白皖艾忍不住开玩笑说道:
“不知道我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经那个任性的大小姐终于变成一个妈妈了。”
白玺月知道,这是白皖艾在调侃她,所以想都没想就回嘴道:
“我自知是个不合格的家长,但是这一点是我遗传来的,我也没办法。”
“哦?”白皖艾听完,点点头,“的确啊,我曾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忿恨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从哥哥那里抢来一切,所以忽视了佳颐,忽视了你。”
白玺月咬着嘴唇,白皖艾的语气已经露出了内疚之意,她也不好在绪绮面前继续耍情绪。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也许过了这么久,我们不应该再计较……”
“咦?”白皖艾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他用略带惊讶的表情看向白玺月。
“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究竟,有没有爱过妈妈?”
“我……”面对这个问题,白皖艾沉默了。沉默,并不意味着逃避,他只是在回忆,在积蓄,在沉默中寻求着不知名之物。
“我和她,最初相遇的时候,她还是个大学生,而我已经从大学辍学,选择了去外面打拼。最初的我混得并不好,白天在公司里上班,晚上还要去咖啡店做兼任职务职位工作,才能勉强付得起房租。”(白皖艾)
“咖啡店啊,的确有很多咖啡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因为市中心的压力很大,很多上班族甚至学生都会熬夜加班或是学习,这些在夜间也经营的咖啡店正好给他们提供一个安静又有工作氛围的场所,同时提供咖啡来为他们提神。”(白玺月)
“正是,事实上,晚上咖啡店的客人比白天多多了,我记得之前我打工的那家咖啡店还为了吸引客人专门推出了‘夜勤卡’,凭此卡在夜间消费可以打折哦,当时确实吸引了不少人办呢。”(白皖艾)
“嗯?那为什么不直接弄一个打折卡,白天晚上都能打折,这样不是更好吗?”(白绪绮)
“哈哈,也有的啦,叫做‘全勤卡’,不过会比夜勤卡更贵一些。这个说法可能不正确,应该要说,夜勤卡比全勤卡更便宜,因为有些群体就是专门晚上去咖啡店加班的,如果买了全勤卡,就会感觉白天的时间浪费了,这时有一个夜勤卡,人们就会觉得很划算,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花的钱没有浪费的地方。像这种面向不同群体,推出不同产品,并且制订相应的不同价格的行为,就叫做……”(白皖艾)
“产品差异化以及价格歧视,对么。而且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每次向那些夜班族推销夜勤卡之前,一定会先推销全勤卡,如果对方答应了,那就能多收钱;如果对方没答应,那就接着推销夜勤卡,由于夜勤卡的价格更便宜,专一性也更强,与之前的全勤卡形成了对比,人们顿时会觉得这个东西的性价比很高,所以就更愿意购买,对吧?”(白玺月)
“哈哈哈,看来你也不是一天到晚只知道玩嘛,你也学了挺多的嘛。经济学效应和心理学原理你都懂,你要是也开家店,肯定生意会很不错的吧。”(白皖艾)
“哼,老实说,我其实早就有自己的公司了。”(白玺月)
“哦?怪不得我每次用不给生活费威胁你,你都怡然不惧的样子,原来早就经济独立了呀。”(白皖艾)
“连自己的女儿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父亲也真是白当了。”(白玺月)
“诶?咦?之前不是在说外婆的事情吗?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白绪绮)
“啊,抱歉。”(白玺月)
“没有没有,我们不就是在说外婆的事吗。佳颐她就是一个喜欢晚上来咖啡店学习的人,在咖啡店里我已经接待了无数人,唯独那个晚上,那么多人里,我一眼见到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白皖艾)
“是喜欢?”(白玺月)
“呃……”(白皖艾)
“是爱情?”(白绪绮)
“呃……咳咳,客观来说,我觉得她很好看,很漂亮。是不是喜欢,或者说,爱,我也不能确定……”(白皖艾)
“是不是不重要,反正她都是你老婆。”(白玺月)
“呃,确实。我还记得那一晚,我为她端上咖啡的时候,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笑脸,还对我说了谢谢,啊,那个时候我在想,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白皖艾)
“你是在回忆么?”(白玺月)
“可是那时的我,简直可以用穷困潦倒来形容,我白天晚上两头忙,每个月却攒不到多少钱,甚至有时候还要借钱交房租,这样的我,又能给谁幸福呢?所以那时候的我也只是觉得,过了今晚,也许就不会再见面了。”(白皖艾)
白玺月只是问了一句他爱不爱她,这种一般疑问句为什么要先扯这么一大堆话呢?
“可是后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我就默默站在柜台里,看着她认真读书的背影。啊,说来真是幸运,每一次她都正好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白皖艾)
“能不能长话短说?”(白玺月)
“嗯……好吧,长话短说的话,就是,之后我们认识了,然后一起住了,然后在一起了,然后结婚了,然后就……有了你。”(白皖艾)
“所以呢?你究竟,有没有爱过妈妈她?”(白玺月)
“我爱她,我一直都爱她。”(白皖艾)
“那为什么她生我的时候,你没有陪着她?”(白玺月)
“我……”
白皖艾又沉默下来,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回答?
“我没有借口,这是我的罪过,我侥幸地以为我不在她身边也没关系,但是神明让我知道,任何侥幸,都会得到报应。”
就这?白玺月不理解,这个男人,好歹为自己找些借口不好吗?好歹狡辩一下不好吗?如何让自己大骂他一顿不好吗?
白玺月自己陷入了混乱,白皖艾反倒来问她了:
“我的戒指,是你拿去了,对吧?”
“是,如何?”
“没什么,那枚戒指留在我这里,也已经没什么用了,你拿去给有需要的人吧。”
“那不是你和妈妈的结婚戒指吗?你为什么说对你没用?”
“你呀你呀,找到点机会就想骂我。唉,那是因为,我马上就能见到你妈妈了,再也不用每天对着戒指思念她了。”
“见她?你怎么见她?”
白玺月一着急,直接反问了出来,但是看着白皖艾露出了淡然的笑,冷静下来后,她明白了。
“你是说,你要……”
“嘘~”
白皖艾指了指白绪绮,示意白玺月不要在她面前说出来。
“嗯?怎么了呀?”白绪绮见他们突然又沉默下来,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绪绮。”白皖艾用手摸了摸白绪绮的小脑袋,“只是啊,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了的,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也只能坦然接受。”
“这么快……”白玺月喃喃着。
“玺月?”白皖艾见白玺月有些失声,有些担心地问道。
白玺月此刻真是五味杂陈,自己作了一辈子对的父亲,被自己气昏后又终于醒来,好不容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他却已经快要……
“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之前说到了神明,该不会是……”(白玺月)
“嗯哼,就是天上的,那位神明咯。之前昏迷的时候,我的意识好像飘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方,在那里,我感觉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婴儿时期,思绪变得很单纯,但是快乐却也来得很直接,很没理由,好像仅仅只是因为存在着,我就很快乐了一样。”(白皖艾)
“天使……”(白玺月)
“后来,那位神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祂带着我环游了一圈,让我见到了无数从未见过的奇观,说来奇怪,我居然对那些景物有一种骨子里的渴望和向往,说不定我们人类真的,就是由天使变来的。”(白皖艾)
“可是,天使不是要杀死我们吗?明明他们那么可怕。”(白绪绮)
“绪绮啊,有些东西,外公也解释不了……我们每个人都像是在黑暗的小路上摸索前进的旅人,自己的路上会有些什么,只有真正遇到的时候才能知道。”(白皖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