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凉辰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嘴角勾着笑,“跟你没关系?你开玩笑的吗?”
他蓦地用力,将她推开!
她的身子轻飘飘,踉跄着,几乎摔倒,他吓得不淡定地竖起耳朵,判断她的处境,“顾凉辰!你找到我也没用,我现在,对你没感情了!”狠心地说。
“又来了纪景年,我真想揍你!”她冲上前,霸气地说了句。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这些狠心,绝情的话吗?以为我还是那个一年多钱的顾凉辰吗?只是,你还是老样子!自以为是!”再次捧住他的脸,她咬着牙说,确定,他那双眼睛是无神的。
确定,他真的看不见自己。
“我说的是实话唔”话音还没落下,她竟然主动地吻住了他!
他一动不动,她却浑然忘我,带着满心的心疼,随后,眼泪湿润了他的脸颊……
不一会儿,一双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眼睛。
“看不见了?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吗?还有女儿吗?你说过,我是你的阳光的……”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更咽着,喃喃地说,双手还捧着他的脸。
他心颤,绞痛,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
“自以为是的是你!”他咬着牙道。
“随你怎么说!你只要知道,你跑不掉了!你的任何狠心绝情的话,我都不会再相信!纪景年!你跟我回家!”她说罢,抓着他的手腕,朝门外走。
“顾凉辰!”他低吼,用力地甩开她,她手腕被扯疼,似要脱臼般!
她喘着粗气,站在那,瞪着他,“我不会回去!你别自以为是!”他冷硬地说,身子一动不动地矗在那,僵硬如雕像!
两人面对面,即使房间采光极好,一片明亮、温暖,他也什么都看不见。还找他回去做什么?一个瞎子,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即使复明,又怎样?
没了事业,家道中落,父亲那样不堪……他的心陷入了一个怪圈里,转不过来,自卑地缩在阴暗的角落,不敢面对世俗的一切,更不敢面对心爱之人,不愿将自己的狼狈曝光在她面前。
他只想逃,躲得远远的,独自匍匐在黑暗里。
此刻的纪景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自信、强势的男人,这样的他,教她瞧不起,但也更心疼。
“纪景年!我看失明的不是你的双眼,而是你的那颗心!”她咬着牙说,双拳紧握,连肩膀都用力地耸起,上身微微前倾,瞪着他,很用力地吼。
“我所认识的、了解的纪景年不应该是这样!就算双眼永远看不见了,又怎样?他还是会在逆境中,找到自我的价值!就算父亲犯了滔天大罪,家道中落,但是,跟他没关系!他更不会因此抛妻弃女!纪景年!你让我很失望!你还是那个会给我指引的纪老师吗?!”她继续吼,眼泪扑簌,心口胀痛。
为他那可怜的骄傲和自尊心,为他的迷失!
僵硬的,竖起层层防备的心,一点一点地在融动,他知道,自己让她失望了。
经历了那么多,他本应该跟她一起面对,无论自己的境遇怎样,都该与她同在,不弃不离。但是,理是那么个理,真正行动起来,他没勇气,再次做了缩头乌龟。
“不是!我早变了,你也太不了解男人了,在连自尊都没有的情况下,什么爱情、亲情,都是扯淡!第一位的,还是自我!怎么让自己活得舒服点,自尊点,这才是一个落魄男人,摆在心里的第一位!”他平静地说,一副很冷静的样儿。
她对他的话,采取一切否定的措施,他说什么,她都左耳听右耳冒就是了,不能较真。
“管你说什么,都动摇不了我!纪景年!我再说一次,跟我回家!”说罢,她冲了上前,捉住他的手腕,再次用力,拽着他!
“全球六十多亿人口,我就不信,找不到适合你的眼角膜!纪家被查封了又怎样?你纪景年以前也不是靠家里的人!你知识渊博,熟透各种法律法规,难道,就没你立足之地?!大不了在家帮我带孩子,我养活你!”她强势地说,用力拽他。
可他的身子如埋在地底下的木桩,她根本拽不动,而且,大病初愈的她,身子虚得很,根本没什么力气。
“纪景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咳咳咳”她气恼地吼,咳嗽了好几声,“我才从鬼门关回来!你这样,以后会后悔的!”她转过身,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又说道。
他一动不动,想到她心脏受过严重的伤,有反手将她抱住的冲动!
心在滴血,泪水往肚子里咽,“别傻了,放弃我吧,我已经放弃自己了……没能力再要你们……”喃喃低语,声音低沉,这句话,算是心里话。
“但是,我们没放弃你!”她激动地说,流着泪,笑着看着他,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让他感觉到她在流泪,为他。
“我和卿卿都需要你!我们不放弃你!所以,你别想逃!”她的声音颤抖,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得出她现在的样子,这个时候,都没嫌弃他,是不是代表……
不敢去想,用力地抽回手,她不放,深吸气,“你曾经抛弃过我两次了,这一次,绝不能再抛弃我!你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我已经很感恩了!哪怕你缺胳膊少腿,我都不嫌弃!”她坚定地说。
不容他反驳,只听顾凉辰一声大吼。
“南笙老师!雯儿!你们过来,把他拖走!”说罢,肖南笙和艾雯儿已经进来!
艾雯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纪景年,你真让我瞧不起!”艾雯儿直爽地嘲讽。
“雯儿!”顾凉辰怕她的话伤到脆弱的纪景年,连忙呵斥。
“辰辰,我说再多刺激他的话,他都不会被刺激到的,他在乎的,是你!”艾雯儿笑着说,然后上前,“表哥,难不成让我们八抬大轿抬着你,你才肯回去?”艾雯儿扣着纪景年的手臂,幽幽地说道。
艾雯儿说的没错,除了她,没人能左右他的心。
“阿景,从了吧!”肖南笙开口,略带笑意地说,纪景年此刻恨死肖南笙了,一定是他告诉她的!
“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拖他走就是了!”顾凉辰这时发话,艾雯儿开始拉他。
“别碰我!我自己可以走!顾凉辰,你到时可别后悔!”纪景年冷硬道,甩开艾雯儿的手臂,迈开步子,向前。
别后悔?他想怎样?
无意中看到桌上雕刻的木头,她拿起,那是一只未成形的小马……她苦笑。
顾凉辰并不怕,想上前扶着他,怕他被门槛绊倒,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抬起脚,轻松地跨了过去,她不解地看着艾雯儿,看着肖南笙。
“他虽然瞎了,却好像有特异功能似的,只要他走过的路,都能记得路上的哪些障碍。”肖南笙为她解答,然后,顾凉辰又看见他踏出了主屋的门槛。
“这就是所谓的,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吧?他眼睛失明了,但是,听觉、嗅觉、触觉增强了!”艾雯儿分析道,三个人随着纪景年的身影向前走。
“老吴!”外面传来脚步声,老吴才进院子大门,纪景年喊了声,顾凉辰更加震撼,一是没想到在这见到老吴,二是,他居然能知道是老吴。
老吴一手提着鱼竿,一手拎着用青草绳子扣着的一条长鲤鱼,见到顾凉辰她们,并不惊讶,一脸和善的笑。
“我就说,藏不住吧?”老吴爽朗地说,将鱼放进一旁的缸里,放下鱼竿,走了上前,扬声道。
“吴师傅”顾凉辰上前,礼貌地喊了句。
“还记着我?”老吴笑道,顾凉辰点头。
“纪兄,回去吧,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老吴拍着纪景年的肩膀,沉声说道。
“老吴,谢谢。”纪景年低语,说了句,感激老吴近段时间来的照顾。
“又来了!他这个人啊,太正直了!顾丫头,你也要好好开导他,给他自信!”老吴看向顾凉辰,笑着说,随后,又用口型说,“他是心理出毛病了!”
顾凉辰点头,“吴师傅,您放心,也谢谢您照顾他!”
“回去吧!”老吴扬声道。
纪景年迈开步子,独自向前走,他们跟着,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出门外,在出了院门后,她小跑着上前,扶住他,肖南笙也过来,为他们打开车门。
纪景年没推开她,僵硬地跟着她走,“小心弯腰”轻声地说,为他挡着额头,轻声道,纪景年弯身,快速地钻进车里,不想在她面前笨手笨脚,狼狈。
见他轻松地坐进了车里,她为他关上车门,又跟老吴说了很多悄悄话,然后才上了车,艾雯儿和肖南笙也上了车。
她主动抱住他的胳膊,被他一把推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如一座冰山。
艾雯儿系上安全带,笑笑,“表哥,您老就甭矫情了!”
顾凉辰也不恼,什么都没说,“南笙老师,直接回家里吧!”
“我不去!”纪景年沉声说了句,顾凉辰愣下,仔细思考,想到了什么。
他们那个小区里,住着不少他以前的同僚,他肯定是……
“那我们回大院吧!正好,我们家的老房子也早装修好了,里面的化学物质该挥发掉了!”顾凉辰大声道,脸上染着微笑。
就回到最初的地方吧!
纪景年没反驳,心口颤动……
轿车在纪爷爷家门口停下,顾凉辰下了车,要帮他打开车门,谁知,他竟自己开了车门,弯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