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哥哥看起来并不担心宋大人的安危。”姒月侧目看他一眼,早上行事莽撞的宋良仿佛是她在梦中见到的一个假人。
宋良愣了会儿神,浅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放置在桌面,“月儿早上的话让某醍醐灌顶。与摄政王对抗不能硬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倒不如冷静下来仔细筹划,或许父亲还有一丝生机。”
“良哥哥果然天资过人,不过半日,竟有了如此觉悟。”姒月接过他递来的茶,洛神花的清香钻入她的鼻腔,仿佛一道小小的惊雷在她心中炸开,原本作势要喝的茶被她不动声色的放在了桌上,“不过,良哥哥好像冷静过头了吧?”
“月儿这话何意?”宋良不解的冲姒月笑笑,眼神与平日并无不同,却仿佛冬日的暖阳,温和,但始终渗不进眼底。
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又或许在很久以前她所以为是现实的东西,便全都是假的……
姒月深深的看他一眼,她昏迷醒来,因为父兄惨死的痛苦太过强烈,让她无暇顾及除了齐越之外的任何人,所以对于宋良,这个曾经一直很宠她的哥哥,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很多东西。
两年来,宋良协助自己与齐越周旋,看似对齐越深恶痛疾,但此刻她仔细回想,即便在单独与自己说话时,宋良对齐越的称呼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摄政王”,若说是为了保持习惯,可他每次叫摄政王时那种自带的尊敬不是假的,明显是发自内心对齐越的认可。
她那时并不疑惑,因为连她自己都快陷进那场戏里,更何况是对完全信任的宋良。
但眼下赫明国入侵知月,她处在劣势地位的局势已是人尽皆知,只要齐越愿意,她在下一刻就能变成前朝公主,或者,一具尸体。
不过他应该懒得自己动手,这个自恃矜贵的将军,自然更愿意看无数人为了讨好自己前来围剿她,然后看她死于乱箭之下、诡毒之中……
姒月深吐一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
一切怀疑都需要现实的证据,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宋良替自己倒的那杯茶……
再寻常不过的玫瑰蜜水,不寻常的,是水中散出的洛神花香。
这些年为了替姒骁治疗,姒月亲自解封了封锁百余年之久的金阁,前尘往事、禁药方子……各种姒月想过的和不曾想到的东西都被封存其中。
虽然配方并不完好,但在宋良和一众药师的努力下,广安和它的解药最后还是得以复原。
但就在半年前,齐越再次下令将广安销毁,只在皇宫中留下几瓶以备不时之需,甚至连调配广安的珍惜药材也进行严格把控,只有得他手令之人才能取用。
那时他们的关系还算和谐,虽然在朝堂上争锋相对,但平时还是能戴上虚伪的和善面具。
齐越当时似是开玩笑般说过一句话,“宋良在配药方面,天下确实无人能出其右,不过以后你可得当心他,若他哪天心情不好,随手给你下了什么药,别到时候死了你都还怀疑是我呢。”
她当时只觉得齐越又在发疯,
所以他后来当着自己的面,在每一瓶广安里都放一点洛神花汁的时候,她几乎都忘了宋良从前,最碰不得的就是洛神花。
他自幼以神农氏为标杆,遍尝百草也没有遇上过要他命的草药,可偏偏一沾洛神花,这用来煮茶的东西,却必然叫他口腹流血,情状之惨烈比起那些服用砒霜而死之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尝到洛神花虽然让他痛苦,但好在并不会取他性命,这么些年,宋瑞安命人严格把着宋良的饮食,便是在外游历那些日子,试菜小厮也未曾离开过他半步,倒也太太平平的过来了。
……
……
“良哥哥有多久没有见过洛神花了?”姒月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眼睛看着帘外冷冷清清的长街,状似闲聊般问宋良。
“自然是有些年岁了,父亲在饮食上管得严,我都快忘了那东西什么味道了。”宋良轻笑一下,“月儿难道忘了我最碰不得这东西了吗?真是让良哥哥寒心呐,这才多久呀,我便已经是那不受宠的冷宫儿郎了。”
他作悲伤状,装成很难受的样子,眼睛里却写满了打趣的意味。
姒月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威严肃正的宫城在她眼中不断放大,却是一片清冷,只有两个守城的将士拿着长缨枪来回走着,银枪尾顿地的声音在空荡的城中回荡,像曾经风光无限的常胜将军发出的凄凉哀音,给这偌大的蒙城披上了一层祥的白布。
行至城门口,马车被拦下检查,姒月隔着轿帘甩出一块金牌,却没有听见落地的闷响,领头的侍卫到底老道,眼见那抹金黄,眼疾手快地朝地上扑去,完美接住姒月掷下的牌子,然后起身,连满身狼狈都来不及整理,便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坐在马车夫身旁的天冬,拉着另一个守卫迅速跪下。
“小人冒犯殿下,请殿下责罚!”
宋良不忍地看着外边,又回头看一眼姒月,小心说道:“他们以为只有我在里面,所以才例行检查。”
姒月瞥他一眼,面无表情:“良哥哥眼里,月儿是怎样一个人?”
宋良一时语塞,摸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便去慎刑司领五个板子吧。”
似是赌气一般,姒月说完这句话便躺在轿内,再不跟宋良言语半句。
直到进了春和殿,两人之间的气氛才因齐越的到来而缓和一点。
“王爷来得真及时,我俩前脚走进这儿,您后脚就进来了,最近的探子脚程不错。”姒月话中含刺,却乖巧的走至他身侧,“听闻赫明国军队入了皇城,王爷不带我去瞧瞧?”
齐越揽她入怀,很亲昵的在她耳畔道:“殿下与某数月未见,难道没有半分想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