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骆驼。
对于大漠来说,只有冬夏,没有春秋。
姚颖脚戴着锁链,嘴唇干裂,头上汗水流到大漠的沙土里,不留下一丝痕迹。
抬头看着烈日,身上紧紧贴着衣服,但身边的人都没有要脱的意思,姚颖停下脚步。甩甩自己酸痛的肩膀。
脚腕上被磨出水泡来,破了一层又一层,现在渗出血来,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一旁的押送的士兵牵着骆驼,驼峰上挂着这几天的干粮和水,铃铛一声声响在荒漠之中,成为除了沙土流动之外的唯一的声音。
沙土流动,一段时间就会变换着样子,偶尔遇到荒漠中的植株,干枯的趴在地上,骆驼张开嘴,不紧不慢嚼着。
姚颖实在走不动了,他出生世家,这些人自然不敢怠慢他,“把脚链打开。”
姚琛早就上下打点过,这些人除了奉命将姚颖交到大漠军队手上之外,自然会好好照顾姚小公子。
脚链除去,疼痛感却加剧,没有脚链遮挡,细细的沙子灌进伤口,随着走动,和鞋袜一起磨着伤口,锐痛夹杂着钝痛,每一次落地都是烫脚的沙子,张着嘴呼吸。
姚琛感觉这太阳越来越大,这沙漠越来越广,心跳越来越快,眼皮也越来越沉,背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这是第一天踏进沙漠,姚颖一把扯掉了外裳。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片蓝色,一片耀眼的蓝色。
他哑着声音对身边的人说,“水,水,水......”
一旁的人没有反应,只是捡起他扔掉的衣服。
他向前冲去,恍惚之间他听到有人叫他别去,说那是“海市蜃楼。”
去他的“海市”,什么“渗漏”,姚颖只知道,那是水,那是可以救他命的水。
明明近在眼前,但这几十步他跌跌撞撞,掉进松散的沙土中好几次,但他都没有别人扶着就站了起来。
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扑进“湖里。”
意外的是,没有水灌进咽喉,只有干涩的沙子,姚颖不信,一定是自己渴坏了,他又张嘴,还是一嘴沙子,他慌乱爬起来,看着面前的沙子。
一旁的人站在他周围,等着他自己起来,大家都已经没有力气将他拉起。
姚颖将脸埋在地里,呜呜哭起来,脸眼泪都挤不出来。
他有些后悔,而本是五皇子借给自己的,但兄长却说不可以说出五皇子,不然死路一条。兄长告诉他,不要怕,他会救自己出来的。
姚颖好想回家啊,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这个鬼地方我不想待着了。
姚颖有好多地方不明白,但他知道,听哥哥的话就没错。
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收拾刘薏仁那个小子。
趴在地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姚颖被冻醒了,翻身看到了漫天的繁星,只是他不想躺在这里赏月。
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骆驼不见了。
看见自己的衣服被旁边的人拿在手里,姚颖踹了他一脚,只是身体无力,摔倒在那人一侧。
此时,两人面对面。
“啊,啊,啊......”姚颖叫出了声,汗毛倒立,那人睁着眼,眼皮上覆着寒霜,胸膛上被利器捅了一个大窟窿。
姚颖看着面前的人,看到自己衣服上也沾满了血,慌忙将手中的衣服丢掉。
又看到其余人皆是一动不动躺着,有人断了胳膊,有人头倒插在沙子里。
此时的姚颖完全傻了,夜晚,寒意袭来。
他深一脚浅一脚,没有方向的走着,找不回原来的路。
顷刻间,他听到一丝声音,还有驼铃声,他以为是骆驼回来了。
就在他要转头的时候,后背上传来一声闷响,他无声闭上了眼睛。
被人扛上了骆驼。
驼铃声响起,
渐行渐远......
......
青松山上。
羽凡刚刚从师尊房里出来,他总是抑制不住想看看师尊的拂尘。
师尊最近总是在看医书,还是一些禁忌的医术,这就是他从齐师叔那里拿回来的东西。
门再一次被叩响,白青松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放下手上的医书,眉间依旧紧锁。
“何事?”
“徒儿看师尊的拂尘有些落灰了,正好我去湖边洗衣,不如我帮师尊一起洗了吧?”
平时白青松的衣物都是白苍或者羽凡来洗,白青松自然不会觉得有异。
点点头,顺便将一旁的脏衣也带了出来。
湖边,羽凡拿着拂尘和断木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他不愿意相信。
此时,各大门派在玉峡山聚集比武,前十名便可进入玉峡洞,洞里听说有个神龟虚镜,有缘之人便可得到一二指点。
听说神龟契机玄妙无比,早在几百年前的玉门山人,得到了神龟指点,便在短短几十年内飞升成仙。
只是青松派不喜这些传说,不喜这些喜欢投机取巧之辈。
但此次羽凡提出要下山看看这个玉峡山之争。
白青松也没有反对,只是说外出出出风头也是好的,近来门派人才衰败,是时候扩大一下了。
刘薏仁最近除了坐诊之外,就在厨房研究一些吃食,他看着一旁的白苍,这孩子虽然话少,但刘薏仁已经看出来他也喜欢这些口腹之欲。
刘薏仁不知道的是,白苍以为这个,都愿意留在遇衡长老这里受他的啰嗦。
科技越发达,人类越来越懒,直到最后连饭都不愿吃了。
刘薏仁看着院子里的杏子书抽出嫩枝,和白苍在石凳上吃着一种叫做粉蒸排骨的东西。
依稀想起,在小时候,老师给自己做过。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不知道此时,那个世界还在不在。
萧贤在药房整理着药材,出来和两人坐在一起,享受着下午的宁静时刻。
羽凡下山之后,没有按照师尊的安排去将白苍接上,一起去玉峡山,而是独自去了一个地方。
“你还是来了。”
纯阳长老抱着黑猫,一旁站着大汉,手抚摸着黑猫,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看着羽凡。
“我还是不敢相信。”
“对于剑法,你如何?”说着,纯阳长老拿着剑,单手,剑在指尖滑动,剑气凌厉,石头碎成粉尘。
羽凡手中的剑握紧,这是青松派的剑法,这是师尊亲创的剑法。从不外传。
“这是?”羽凡有些吃惊,不知道这鬼道人在耍什么花样。
道人剑入鞘,“不错,这就是你们青松派的剑法,而且是你师尊亲创,从不外传,没错吧?”大汉开口说道。
“那又如何?”羽凡说着。
“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啊。”道人说着,放下黑猫,黑猫迈着步伐向前走去,到了一处,踩了一下。
地上现出一个洞口来。
向下望去,是一个水晶棺材,里面躺着的人。
里面躺着的人。
羽凡的剑掉到了地上,双手捂住嘴,就像十几年前一样,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是他第二次在母亲面前哭。
道人脸上现出满意的表情,洞口缓缓合上,羽凡扒着,不让合上,手指上被夹出鲜血来。
看着上面清晰可见的伤口,羽凡在脑中复原着下手人的剑法,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想怎么样?”羽凡问着。
道人伸手,黑猫跃上他的胳膊,尾巴卷到前面。
道人缓缓开口。
“杀了他。在玉峡山。”
不久之后,姚琛听说了护送姚颖的人受到伏击,翰林院修撰立即上书。请求出兵救回。
朝上两股声音皆有。
“这是乌托国在向我们挑衅,根本不把之前的两国修好当作一回事,陛下,臣请求立即出兵。”
“臣不同意。”
“刚刚修好两国关系,两国百姓刚刚才免受战乱之苦,此时开战不妥啊,陛下,三思啊。”
“你说的好听,那又不是你的儿子。陛下,臣那罪子虽然犯下滔天之罪,只是最不至死啊,陛下,这要是落到乌托国人手里,定然是活不了了啊,陛下。”
“求陛下救救我的孩子。”
“姚大人啊,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急什么呀?”
“就是啊。”
翰林院修撰当即气到吐血,在朝堂之上昏了过去。
姚府。
“爹,你不要上火,好好保重好身体,琛儿一定将颖儿带回来。”姚琛在床前说着。
姚家,姚琛,姚颖,同父异母。
姚琛嫡出,只是父亲宠爱庶母,更是喜爱姚颖,从小对其娇惯至极,才酿下大祸。
只是每一次,父亲总是念在死去母亲的份上对姚颖一再容忍。
姚琛的生母此时在郊外的别院内,两人已经半年未见过面了。她对父亲深爱至极,所以她不愿意和其他女人共享父亲,她是妻,明媒正娶。
只是父亲总是从外面带回来女人,每一次母亲总是会不留痕迹将其处理,这些父亲都知道,只是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姚颖母亲不同,父亲夜夜护着她,警告母亲不能。
但当时骄纵的母亲那里会听话。
就在姚颖牙牙学语,自己在台阶上向下爬的时候,姚琛亲眼看着后院发生的一切。
他当时看着小小的姚颖,他什么都懂,在母亲独自在房间哭泣发脾气打他的时候,姚琛也曾怨过这个小东西。
但那个时候,鬼使神差的他抱起那个小小的姚颖,偷偷跑出院子,在外面待到父亲回来的时候。
回家的时候,姚颖找不到妈妈了,他哭了好久,姚琛看着自己的母亲趴在地上,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姚颖,视线又转到姚琛身上,说了一句真是我的好儿子。
鞭子抽在她的身上,整个姚府,充斥着父亲的咆哮,质问母亲到底要干什么。姚颖也哭个不停。母亲笑着,笑得疯狂又可怜。
姚琛从此也见不到母亲了。他被父亲送出了,关在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