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峡洞。
梁丘鸣晨在一道白光之后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身处在神龟虚镜内。
巨大的躯壳隐藏在水雾之中。
梁丘鸣晨看着神龟的模样,心里觉得奇怪。
这乌龟壳上有一道裂纹,像是被人劈断了一样,而四爪上的皮肤光滑,像是蛇皮一般。
神龟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你是第二个进来幻境的,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神龟微微摇动了一下脑袋。
“但你需要先回答一个问题。”
接着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姑娘挂在悬崖上的模样,那姑娘正是梁丘鸣晨小时候的模样。
悬崖壁上有个年轻人,正是今日梁丘鸣晨见过的刘薏仁。
在他的身后是无数人的咒骂,年轻人朝着小小的梁丘鸣晨伸出手掌,手上沾满鲜血,那年轻人身上布满伤痕,身后的人朝着年轻人扔出瓦砾砖块,菜叶污水。
梁丘鸣晨淡漠的看着画面,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鹅黄的道袍,修长的身姿,稍稍瘦削的腕骨突出,因为握着剑柄而蜷曲的手指,显得关节分明。
剑鞘上刻着翅膀,“鸣晨”二字被磨损的有些模糊。
这把宝剑是笛月派历代掌门所持。
神龟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表示。
“你希望他救你吗?”神龟将画面定格在这一刻。细长似蛇的眼睛转动。
梁丘鸣晨看着画面中的人,好像里面的人不是她一样,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无所谓的说道:“我不能左右他所想的。”
“他不救你,你就会死,但他救了你,他身后的人就会死,包括他自己。你想以小换大吗?”
神龟声音迷惑,倒十分不像一个正经的神龟了。
“救了怎样?不救又如何?”
“何谓以小换大?”
“凭什么要舍弃一个人去救剩下的人?”
“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早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丘鸣晨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从小就被教导舍身救天下,但何为天下?
梁丘鸣晨不懂这个世界的许多规则,她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笑,要哭?
曾经有同门的人说自己冷血,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但这又怎么样呢?
这万物都有自己生长变化的东西,可身边的人总是想着改变一切。
需要改变的一切中,也包括自己吗?
神龟有些不耐烦了,眼神有些贪恋的看着她手里的‘鸣晨’剑。
“你不懂七情六欲吗?”神龟为自己的发现有些得意,问话的语调有些上扬。
梁丘鸣晨点点头,早在十几年前,师尊就告诉过她,不可沾染凡尘俗念。
所幸的是,好像自己从未有过。
梁丘鸣晨的眼神像是没有被人玷污过的清泉,看人的眼神悲缅又无情。
神龟看着她的样子,既然如此,就让你尝试一番。
“我赐你肉心凡情。”
神龟吐出一颗红色的珠子,落到梁丘鸣晨手掌,化进血脉。
梁丘鸣晨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你懂爱吗?”
“爱?是什么?”梁丘鸣晨疑惑的问。
“就是你现在有没有特别想见到的人?”
梁丘鸣晨脱口而出,“没......”忽而又停顿下来,眼前浮现着小白鸽腿上绑着的书信,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回信,但此时此刻她居然记得上面的全部内容。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她有些疑惑的感受着,怀疑自己可能生病了。
眼前浮现出羽凡的样子。
为什么会想到他呢?难道自己爱他吗?
“你所想之人,便是你所爱之人。”神龟慢悠悠的说着,看着她犹如谪仙的脸上露出凡夫俗子的表情,所谓情。
梁丘鸣晨从来不对自己撒谎:原来自己真的爱羽凡,看来得告诉他才行。
神龟了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去吧,这会是我给你最好的武器。”
一阵白光袭来,梁丘鸣晨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刻,神龟嘴角的笑容凝固,有些残忍得意的哼哼几声。
梁丘鸣晨置身在玉峡洞外,在狭小深幽的石隙中行走,她不禁步伐加快,最后跑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她才明白的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要亲口告诉他:她明白了信上所说的内容是何意。
小白鸽传递着羽凡往日对梁丘鸣晨的爱恋,不过所有的信都石沉大海。
这一次,梁丘鸣晨要回应他。
这一次,她露出了笑容,她明白了情绪的作用,此时的她完全明白了那些师妹的心情。
她有一颗凡心。她要告诉他。
剑意划破了她的左臂,这一刻她感受到了痛。
他的脸上都是冷漠。
一剑刺破了她的胸膛,她摸到了流出来滚烫的血液。
“我非杀你不可。”羽凡有些咬牙切齿。
她是他报仇的阶梯。
他是她告白的未遂。
躺在地上,手里紧握的‘鸣晨’剑在最后也没有出鞘。这一刻,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流进耳朵,梁丘鸣晨有些耳鸣。
这一刻,她尝到了苦,她也明白了那些师妹为何有时哭,有时笑。
那不是羽凡的剑,那是刘薏仁的剑。
她看着羽凡用别人的剑,在自己身上留下伪证。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死心。
‘鸣晨’剑在剑鞘里轰鸣,梁丘鸣晨死死按住,没让它护主。
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鸣晨’剑的妙用,只有下一任掌门才有资格知道。
梁丘鸣晨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办法告诉下一任掌门了。
他匆匆忙忙,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
刘薏仁突然出现,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周围一片嘈杂,毕山凝在追着刘薏仁索命,梁丘鸣晨躺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短短的时间里,梁丘鸣晨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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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山凝手里握着‘鸣晨剑’走在石阶上。
秋意笼罩着山峰,所到之处,皆是萧条。
“我这次去大漠,没有杀了刘薏仁,我是不是好没用?”毕山凝低头在前面走着,似乎在问身后的羽凡,又似乎在问自己。
羽凡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装作安慰道,“此人深藏不漏,甚是狡猾,山凝大意罢了。”
毕山凝不着痕迹的冷哼一声。
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满地的叶子,这一段时间的流逝,地上的血迹早消失不见。
毕山凝蹲下来,扒开地上的落叶,试图找到当时师姐躺着的位置。
“但,羽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毕山凝也不等羽凡说话,语气陡转急下,“你是用哪只手杀的师姐?”
毕山凝转身,“鸣晨剑”出鞘,发出一声低吼,抵住了羽凡的脖子,瞬间鲜血沾湿了雪白的衣领。
毕山凝秀眉紧皱,树叶扑簌簌落下来,天地之间,一切声音在毕山凝耳中,都奏响了悲歌。
羽凡愣了愣,但又想了想,这都是迟早的事情,“我本以为你会杀了刘薏仁,但没想到你这么没用。”
“和你师姐一样,到死都不知道反抗。”
羽凡手里紧握拳头,尽量不去想梁丘鸣晨那日的笑容。
“真的是你?”毕山凝的手指骨节被攥的响动。
剑刃朝着羽凡的心脏刺去。
“你为什么会觉得能打得过我?”羽凡不仅没有拔出佩剑,反而将‘鸣晨剑’一把甩到地上。
毕山凝仇恨的看着他。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毕山凝不明白,作为青松派的大弟子,作为人人口中,待人和善的羽凡,居然是杀害梁丘鸣晨的凶手。
羽凡似乎被激怒了。
“为什么?”
“你曾经告诉我,你是被梁丘鸣晨所收养的,那我且问你,若收养你的人曾经杀害了你的全家,害得你无家可归,但又将你抚养长大,成为一个人人口中的得意弟子,你觉得我该感激他吗?”
羽凡咬牙切齿的对着毕山凝说,这些话他憋了许久,今日对着这个将死之人说个痛快。
“但我每日却要叫他师尊,毕掌门,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羽凡揪着毕山凝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拖起来,“你不过是我复仇之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现在却成了绊脚石。”
毕山凝看出了羽凡的丧心病狂,“那师姐呢?她做错了什么?”
毕山凝轻信了羽凡,才将自己害成这个样子,自己死有余辜,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叔。
但。
师姐没有做错什么。
况且他不是爱着师姐吗?
“她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但她说过,人总会死的,那她应该不会怪我。”
羽凡想起自己每一次和她说话时她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爱她,但我不得不杀了她。”
“你不明白。”羽凡压抑许久的仇恨转嫁到毕山凝身上。
羽凡的手掌收紧,毕山凝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
“你这这阵子帮我,是不是因为我有点像师姐?”毕山凝忍着痛楚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羽凡有些清瘦的脸颊上,露出疯狂的表情,瘦薄的淡红唇轻轻颤抖,这是当时梁丘鸣晨向他奔跑过来的地方,当时她脸上挂着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笑,但剑刃已经不受控制的朝着她刺去,那怕慢一秒,自己都会不忍心下手。
看着毕山凝的脸,确实和梁丘鸣晨有几分相似,但眼神还是差了几分清冷。
“没错,就是因为你有点像她,但她不会像你一样蠢。”
毕山凝怒瞪着他,“今日便是我给师姐报仇之日。”
“做梦。”
地上传来一阵轰鸣声,‘鸣晨剑’刺穿了羽凡的肩膀。
他吃痛松开掐着毕山凝的手,毕山凝单手持剑,冷漠的看着羽凡肩上的伤口。
这种淡漠的表情平添了几分梁丘鸣晨的味道。
“我吃的药也是你从中作梗,那道人也是你介绍而来,你到底想害多少人?”毕山凝在打斗的间隙说道。
两剑相撞,发出一阵声响,‘鸣晨剑’一阵清亮的鸣叫,震落了树上的枯叶,纷纷落下。
羽凡不顾受伤的肩膀,他在昨夜见到毕山凝的那一刻就看出了她解除了契约,所以才如此着急想带着她去拿药。以免她的身体日渐康复。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要害死很多人。”羽凡冷哼一声,打的有些吃力,这‘鸣晨剑’果然不同凡响。
羽凡渐渐落了下风。
地上的落叶被两人的打斗挑起,在空中呈一个旋风状,围绕在两人身旁。
枯叶遮住了毕山凝的身影,羽凡看不见她的行踪,周身被树叶围绕,让他找不到毕山凝的方位。
羽凡朝着围在自己身边的树叶胡乱刺,“这是什么阵法?”语气中有些慌乱。
这里距离玉峡洞十分近。
洞口的两个像木头一样的守门人,此时齐齐转向毕山凝的方向。
“受死吧。”毕山凝将全部内力聚集在双掌上,朝着羽凡的后背而去。
毕山凝脸色大变,神情震惊,摔落在一旁的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一脸的难以置信。
守门人朝着毕山凝挪过来,面无表情。
羽凡单膝跪地,扶着胸口咳嗽着,“你们终于来了。”嘴角留着一抹残忍的笑容。
毕山凝往后退,被震落在地的‘鸣晨剑’发出一阵轰响,咻的一声将毕山凝载到剑上,片刻之后不知所踪。
守门人又挪回洞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此后一月。
各大门派都在传:
笛月派新任掌门毕山凝打伤青松派大弟子羽凡之后不知所踪,神经错乱。
而羽凡身负重伤,在休息短短几日之后,便为了天下大义,跟随各门派寻找毕山凝。
被传果然是清门派系,心中怀大义。
各门派之中爱慕羽凡的小师妹又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