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夙源问道,负手而立。
“哦不,或者说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一直都是按照我的规矩办事,甚至为了不会破坏规则,也只在危机时刻才让他脑海中的记忆显化。”
就是此刻的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模样。
不然是浑身散出一股毫无生机的样子,但是眉宇之间那属于少年人的性情,却是无法遮掩的。
但是此刻的夙源,其实呢,肉身散出浓重的死机,就能灵魂之中好像也在源源不断地散出来自地狱的气息,令人感到昏昏沉沉。
仿佛一眼望过去就是无尽的深渊,那是浓重的腐朽意味,属于年迈的灵魂。
“从我知道你的目的是风雷塔开始,我就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你为的不是那半个灵魂,而是风雷塔之中属于你的灵魂……对吧,仙大人!”
玄机老道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突然加重了几分。
而夙源闻言却是哈哈大笑。
“这个小家伙先前就已经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所以这一次他面对你的攻击才没有反抗,不然凭借他的阵法造诣,就评你眼前的这些雷电,根本无法奈何他。这小家伙……还颇有老夫当年几分无耻的姿态。”
夙源喃喃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叶天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当年建造就做道观,如今又让这个所谓的小家伙前来与我争夺所谓的观主之位,来拿您当年留下的东西,不是多此一举?”
玄机道,颇为忌惮的望着眼前这人,恐怕在场也只有他知道,这人究竟如何恐怖。
“他是他,我是我,我丢下来的东西,他要拿到自然需要一番努力,也算是……我心中的一点愧疚之情。”
他在这里轮回了多少年,如今这具肉身终于产生了属于自己的灵魂,可是等到他真正觉醒的时候,这个灵魂就会消散天地之间。
而对方一直以为他是本我,只有这个潜藏在身体之中,隐藏了数万年的存在才是真正的仙。
在仙的意识觉醒之前,夙源始终也只是夙源,仅此而已。
而夙源对于风雷塔之中那一半魂魄的执念,就是他在悄然之间种下的,为的是让他通过这一系列的锻炼增强自己的灵魂深度,以此来保存将来本体记忆的觉醒时,这所谓“夙源”灵魂,不至于支离破碎。
这就是所谓的愧疚。
“这是我知道大人的存在以来第一次见到大人,不知他人这次出现是否就是为了拿回那些曾经放在风雷塔之中的东西?”
玄机一改先前的狷狂行为,变得异常恭敬,态度也越卑微。
因为他笃定了眼前这人必然是他所在古籍中看到的只有只言片语介绍的那人——天师府道观的创始人。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广阔的领域之中也搅起了不少的乱子。
可是最后都被他用蛮横的实力一一摆平,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至上。
而这位创始人就是玄机一直在心中所崇拜的那人,全力对付夙源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为何此人一出生的天赋就比自己高?为何此人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甚至连自己的传说中得信仰,如今也是这人体内的灵魂……
他心有不甘不假,但是真正把夙源留在这里的原因,其实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见到真正的仙。
哪怕这个仙是以自己昔日最讨厌的敌人的模样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也心甘情愿的臣服。
“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都做的很好,虽然有些做法我并不赞成,但是很有效果,天师府的道观在你手中一定能够扬光大,所以我并不打算帮助这个小子拿回天师府观主职位。”
仙缓缓开口道。
可是这一开口,该郁闷的轮到了玄机。
“即便是你不帮助他,以他的实力,我也不可能单打独斗成功。”
他小声抱怨道,尽量以对方可以听清,但却并不大的声音说来。
“日后我自然有补偿给你,难不成我还会亏待你不是?”
仙道。
而玄机老道连忙磕头说不会。
在难得出现一次之后,仙先是与玄机对话,这对话结束之后前者的目光才终于将视线放在叶天身上。
“你身上有他们两个的气息,应该是他们派过来找我的吧。”
仙淡淡道。
“也不算是刻意派过来的,朋友相托。”
叶天婉转道。
“了解。”
仙点头笑道。
“虽然常被世人称仙,可却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不能无所不知,所以,若是你有什么想要帮忙的,可是需要言语。”
“百相想要你移步走一遭,不过我猜就是为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他许你什么条件?”
“放我两个人。”
仙作恍然模样点点头。
“素来不过这些伎俩罢了。不过你要想清楚,没有见到那两个人之前,你可不能确定他们还活着。”
叶天沉默一下。
“这点他应当是不会骗我的。”
“那可未必,毕竟都是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我可比你们了解他很多。”
仙道,而后蓦然间将眼神放在远处的风雷塔上,那里的气息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散出熟悉的感知。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过些时间,九转轮回已经到了最后一转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再等会儿……”
这些话语轻柔,似乎在安抚某个受伤的灵魂。
而后从那风雷塔竟然传来一阵柔和的波动,像是在回应仙。
“接下来我将会让他离开这里,也免去了你不少麻烦,之后他再回到这儿,就把里面东西交给他吧。”
仙转身向玄机道。
后者只能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
“至于你,黎我暂且不能让他去见其余的二位,不过等到了时日自然会回去的,今日我让夙源同你回去,也好交差。”
仙向叶天道。
“为什么?”
这是后者未曾料到的顺利。
“不过是太久没有回去了,想去见见那些老朋友而已。”
“好。”
叶天自然乐的如此。
对方如此配合也好,省事了他一番功夫。
“今日因,明日果。那个傻丫头,你暂且好好照看,千万不要让她受到我的记忆是分开的,她的可不是,要是等到时候她恢复了记忆,我可保不住你。”
仙说得玄机心头一凛。
能够让对方说出保不住之类的话,那时候看起来有些不起眼的小丫头,可想而知身份多么高贵。
“既然是贵人,那自当要小心照看。”
玄机道。
早在先前对方恢复身份那一刻开始,他就把结节变成一片混沌,从外界完全看不到内里的情形。
若是让外人看见他是卑躬屈膝的样子,恐怕会惊掉大牙。
可是如今在场的只有三人,他并不在乎。
只能用一时的卑微来换来一生的富贵,那是再好不过。
世人只知道天道修为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巅峰,但是他却知道不过是刚刚踏入这个世界真正修行的一步而已。
类似于“四象”的存在,才是真正处于这个世界大道之下的第一人。
其余人只能算是一些比较大的蝼蚁,随手可以被大道捏死。
面对这些在外人看来同为天道修为的真正天才,也是被切瓜砍菜的存在。
其间道理,即便是主动跟为至此境界之人说清楚,他们也不会理解。
什么样的修为,注定你走到这个世界的那个位置。
有些位置没有走到,永远无法看清外界的风景。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想寻找轮回之门的话,就附近倒是有一个。”
仙说着。
“不必。”
叶天摇摇头,直接抛出了一个巨大的石门,这石门悬浮于半空之中,正是轮回门。
“这东西?是仿制品?”
仙抬起手指,轻轻点在石门之中宛若薄膜的能量波动,泛起一圈涟漪。
“这是我路过某一个领域的时候其中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家送的,盛情难却,才收下。”
叶天毫不脸红的说道。
“若是这东西都有人送,我不介意再多一个朋友。”
仙笑道。
“这东西想当初可是宝贝得紧,你能有那么一份,也不知道是劫难还是机缘。”
“至少就目前来看,我是不亏的。”
叶天说着,将能量打入其中,而后轮回门缓缓运转。
“这东西……需要有特殊的法则运转,你这样身后的能量太多,有些不值得。”
仙说道,然后传诵一段口诀给叶天。
后者试着施展这口诀,果然这石门吸收能量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但是其中散的味道更加玄妙。
“看来蜃那个家伙,对你还是有所藏私啊。”
仙说着,突然间浑身的气势一变,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充满朝气的少年气质,眼神有些迷茫。
“你还记得要跟我一起回去吧?”
叶天知道眼前换了人,问道。
后者点点头。
“是要去见一些老朋友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宫殿有老者
二人穿越过轮回之门以后,夙源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现空空荡荡没有了那小丫头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叶天有些好奇,两个灵魂在一个身体内,究竟是何等的维系的。只不过那夙愿异常沉默一路上也未曾有过两三句言语,前者一路上也未好多言。
“许久不曾见,也不知百相究竟如何了。”
在临近那天妖国的路上,夙愿突然开口道。
“不知道他从前是何等模样,只不过现在也未曾有什么新鲜变化,也就那样吧。”
叶天说道,顺势开口问道。
“不知道那位黎姑娘,为何不能一同前来?”
“她不能来,那风雷塔离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离开她。”
夙源道。
叶天虽然并没有搞懂,却还是默默点头。
“那里面还有半个灵魂被囚禁,是她的转世伴生体,说来也是可怜,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偏偏要被关在那里。”
他尽量轻描淡写,若非叶天先前听说过,恐怕还真会以为他不过在说别人的事情。
与其说是风雷塔没有她不行,倒不如说是她没有风雷塔不行。
而后,二人直接进入了天妖国的国度。
因为叶天先前进出过的原因,混了个脸熟,所以这一次守卫并没有所谓阻拦二人。
然而他们并没有很顺利的找到百相,反倒是在属于他的宫殿里寻到了一处冷清的院落。
里面有个老者,一头枯槁白稀疏,身穿大紫蟒袍,从旁人角度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夙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突然警惕起来,对方身上虽然看起来没有能量波动,但是一身气息却连他都感到阴寒。
“来了几位稀客。”
老人开口,声音苍老,却有难以掩饰的尖锐。
“百相在哪?”
叶天直接问道。
他也不觉得这老头是个普通人。
“在这儿呢。”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回道。
只见百相从院落内出来,一身白衣蟒袍。
“没想到这些天不见,那么快就加官进爵了。”
叶天道。
“虽说是过家家一般,可是还是现了一些东西,不虚此行的东西。”
百相笑道,与叶天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仿若之前威胁他将夙源找来的人并不是他。
“你要的人我已经带回来了,我要的人呢?”
叶天直接问道,他可没有功夫陪他耗。
这次将夙源带回来,也代表二人的合作关系终于断去,彼此陌路,不再相识。
“不急……你可知方才那位老者是何来历?”
百相突然转移话题,道。
“不知。”
叶天淡淡道。
“他可是这天妖国的第一毒蛇的弟子。”
白相道。
“小莲子,不妨同他们说说你的事?”
那老人瞧了一眼百相,对后者的称呼并没有什么表示。
“我是帝都之人。”
老人开口缓缓道,眼神内透着光彩,似乎在回忆。
……
那是天妖建国十七年春,十六岁的唐唤莲被赌鬼叔父送入宫中,家里除了又老又可怜的叔母,再无其他。而举目无亲的他,能奈何?他的父母除了这一条贱命和一个极其女性化的名字以外什么也没留下……
所以他只能拼命记住沿路的景色,不知再见是何年……
路边卖烧饼的王阿婆,他记得她曾舍过一个烧饼给他吃……
翠香楼的掌柜老马,虽然时常奚落他却在那天显得异常可爱……
隔壁老王家的小女儿王盈是他悄悄心仪的姑娘……
对门老李家的李二是陪他一起掏过鸟窝的兄弟,两人还说过以后要一起去做游侠,一人娶一个秀气的姑娘,李二说老马的女儿就不错。他当时还笑话李二,说他怕是吃不消老马那势利眼的脾气……
想到最后,红了眼的唐唤莲只能强忍着不流出眼泪。
赌鬼叔父一脸掐媚地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猪头和酒递给刀子匠,进蚕房前,也不忘让他每月寄些银两“贴补家用”。望着那种油光满面的笑脸,他点头答应,他其实一点也不恨这个男人,只是可怜他,比那个可怜的叔母还叫人可怜……
净身后的那段时间唐唤莲不想回忆,也确实没什么回忆的,除了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实在没什么特别……
一年零三个月,这是唐唤莲掰着指头数过来的,刚进宫的他战战兢兢做事,被欺负过,克扣过,跌跌撞撞却也渐渐融入了这个畸形的圈子。每个月有四两银子,八斗米。“供奉”上头每月一两,平日里打点关系也要去些,前两月寄去叔父家数两,这几月寄去的银两却无人收,想来必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今卖身宫中,宫外之事,又能如何?总而言之,如今的唐唤莲,也多少攒了几十两银子,只盼得老来,能买一副体面的棺材……
“唤莲,该去给那个老头儿送饭了。”门外有个小太监在喊叫。他叫沈福,与唐唤莲一同进的宫中,身世也是凄惨。唐唤莲至少有个叔父可以送他入宫净身,而真正举目无亲的沈福却是自行阉割的。在这寒冷的深宫,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只能抱团才能取暖,两只蝼蚁互相扶持着,总比一只要走得远些,不是吗?
“你小声点,人家好歹是我们头上的主子,还有啊说了要叫我全名的,唤莲唤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叫你姘头呢。”唐唤莲有些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这个意见他提过很多次。
那沈福笑嘻嘻地把提着的两个食盒递给唐唤莲一个。“知道啦知道啦,可就算想找姘头也得有人看得上不是。不然像我这种要银子没银子,要相貌没相貌,要权利没权利的无品小太监,上哪儿找姘头去。”
唐唤莲无奈摇头,这家伙永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走吧,别误了时辰。”
皇宫很大,唐唤莲虽来了数月却也不过只见识冰山一角,甚至在皇宫生活半辈子的嫔妃也未必敢说皇宫各处都去过。
沈福嘴里的老头住在西六宫的乾西三所,据说是前朝冷宫所在。唐唤莲和沈福来的时候不巧,皇宫各处不再缺人手,就被打到此来伺候这个看起来并不特别之处的沉默寡言的老头。清水差事,捞不着油水,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位“主子”的好说话,也不刁难他们,干活也轻松,只需每日按着时辰送来饭菜,等吃完再收拾回去。若是有空,老人还愿意教他们一两个拳架把式,可沈福说那些都是空架子,不愿去做。倒是从小就有游侠梦的唐唤莲偶尔会练练,老人也愿意偶尔让这个顺眼的年轻人陪自己说说话。
唐唤莲和沈福的住处离三所不远,一刻钟的功夫就来到了老人所在的三所,三进的院落。院里种了些并不名贵的花草,栽了两株小桃树,一颗大榕树,这大概就是老头平日里排解寂寞的乐由。
“咚、咚咚……”唐唤莲轻扣门。
“吱呀”一声,一个穿着一袭灰色布衣,挽着冠,净面无须,瞧着约莫六十来岁的老人开了门。若非是皇宫,如此模样的老人大概长安城里随处可见。
“进来吧。”老人对唐唤莲露出一个笑脸。他对这个年轻的小太监看得很顺眼。
“是。”唐唤莲低头提着食盒进来。
“大人。”身后的沈福向老人打声招呼。老人点点头。他就跟着把另一个食盒提了进来。
“先生现在用膳么?”唐唤莲恭敬道。
“嗯。”老人点点头。他能看顺眼这个叫唐唤莲的小太监,称呼这方面占了一部分。往常在皇宫里都是大人大人的,听了半辈子,早就听腻了,倒是这个小家伙玲珑心思,异于常人,见面就叫先生,颇有些新意,合他胃口。
和沈福一起把饭菜布好,就恭敬地站在一旁,等老人吃完饭就可以收拾了。整座院落就老人一个人住,他爱干净,所以也就没什么脏乱处需要打扫的。只是偶尔过节,才象征性地里里外外清理一遍。
一刻钟,老人用完午膳。平日里也是如此,不早不晚,很有规律。
“把桌子收拾一下沈福可以先回去了,小莲子留下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说话。”老人话,“小莲子”这个大概就是老人对唐唤莲的偏爱了吧。
“是。”沈福应着,利索地收拾好桌面,提着两个食盒,告退一声,就回去了。
唐唤莲掺着老人去院落里乘凉,四五月的日子,不算清凉。
榕树下放着唐唤莲早就摆好的躺椅,老人半躺在树荫里,伸手,唐唤莲就递出放在一旁小方桌上冒着热气的红泥紫砂壶。然后就恭敬在一侧,轻摇蒲扇。
“小莲子,你瞧这棵榕树怎么样?”老人慢慢悠悠地开口。
“枝繁叶茂,看着有些年头了。”唐唤莲恭敬道,手上动作不曾怠慢。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过往岁月
一阵微风拂过,树上的知了开始出声附和。
“这是棵老树,打我刚进宫那阵开始它就在这儿,我以前扫听过,据说到现在得有二百来岁了。”老人啜饮这茶水,不急不缓。
“您老吉人天相,最少也是这个岁数起步。”唐唤莲自内心道。
老人笑了笑,似乎对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马屁很受用。
“你这孩子,胜在实诚。老实却也机灵,这点和我年轻时候很像。这人呐,不管身处何处,身居何位,总得记着自己到底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人’。人下人得把自己当人,人上人得把别人当人,可这么浅显的道理,却是少有人明白,就是明白,也少有人做……”老人唏嘘道。
唐唤莲点头,深以为然。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午后的蝉鸣。
“开门吧。”老人淡然吩咐。
“是。”唐唤莲将蒲扇放下,前去开门。
敲门的是一位看着中年模样的男子,一身白衣就装,带着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大人。”唐唤莲低头行礼。
撇了唐唤莲一眼,似乎现什么有趣的地方,又细细上下打量了唐唤莲一眼,才进了院落。
唐唤莲被看得心里毛,又觉得莫名其妙,只是能在皇宫穿就装的能是什么小角色?不敢表露在脸上。
“大人,小子来看你了。”那中年对老人行了一个晚辈礼。
唐唤莲心有疑惑,却不敢露出声色,心里对老人身份的猜测又上了几个台阶,回到老人身侧继续扇扇。
“臭小子舍得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的了?”老人无所动作,依旧喝着茶。没好气道。
“嘿嘿,您老别生气,这不刚从落霞城回来嘛。您也知道,北方的那些蛮子又不安分了,底下那些饭桶还得我亲自出马去敲打敲打。”中年男子一脸赔罪的笑。
“哼,边境生什么大事了?”老人轻哼一声问道,接受了男人的理由。
“托您的福,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些不知死活的小蚂蚱瞎蹦哒罢了。”
“我不过就是个活在深宫遗梦里的糟老头罢了,能托我什么福。”老人余气未消。
男人不搭话,沉默以对。
“好啦,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人呐,见一面少一面。蝉鸣一夏,我这只老蝉,响彻了大魏数十个夏天啊……”老人唏嘘道。
男人到老人身后,伸手替老人捏肩,手法熟练,唐唤莲退于一侧。
“您别多想,以后的日子长着呢。”男人劝慰道。
老人拍拍男人的手,笑了笑。
随便唠了唠家常后,男人并没有待多久就有另一个穿着甲胄军官模样的男人将其传唤而去,说是圣上召见。
老人摆摆手说,去吧,等我死前来看我一眼就成。
男人沉默,只留下一块温润的暖玉,说可以养人,特意寻了好久。
老人笑着收下,催着男人快些去,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男人点头,告辞一声就随那军官模样的人去了。
老人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犹若老父切盼游子早归……
岁月匆匆流转,燥热的夏开始渐渐退去,出现一丝清凉,秋将至……
似往常一般,唐唤莲前去与老人送饭,只是这次只有他一人。沈福被司礼监的提督大人亲自唤去,所为何事?唤莲不知。
“咚,咚咚……”敲门,无人响应。
“咚,咚咚……”复敲,无人响应。
唐唤莲心生不妙,推门而入,直入卧房。
老人半躺,倚于床头,神色迷糊。见唐唤莲推门而入,笑呵呵道:“小莲子来了。”
“嗯,先生现在用膳否?”唐唤莲轻点头,凑到老人床前。
与老人相处愈久,老人就愈不爱这些古板规矩。于是就不让唐唤莲见则行礼,言则恭敬。再加上平日也无旁人来此,久而久之,言语无忌,说是主仆,倒更似爷孙。
老人摇摇头,“稍后吃吧。”
“嗯。”唐唤莲顺应道。
“扶我出去坐坐?”老人笑着,不是吩咐,轻声而问。
“外面起风了。”
“无妨,正好省了你替我扇不是?”
唐唤莲无奈苦笑,掺着老人去院落乘凉。
老人轻躺在躺椅上,手指轻敲扶手,给知了唱的大戏打着拍子,神色慈祥。
“小莲子。”老人开口,声音很轻。
“您说,我听着呢。”唐唤莲坐于一旁,双手捧着老人的手。孤苦伶仃小半悲子的他真心把老人当成了长辈。
“你来伺候我这老头子多久了?”老人轻声问。
“一年有余了,记得刚来那会儿,您还有些不待见沈福,也不怎么爱说话。”唐唤莲笑着回忆道。
老人笑了笑道:“沈福那孩子,官气重,看着机灵却只有些小聪明,在宫中做事,这种半吊子水最要不得,指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那些贵人碾死了。”
唐唤莲点头,卖身宫中,不比蝼蚁金贵几分。
“都说人老成精,可我这辈子半数都是在宫里度过的,见的人多,事也多。马马虎虎,也算成了半个精怪。也就积了些人脉,攒了些银钱,可无儿无女,又能传给谁呢?”
唐唤莲欲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不想娶妻生子,是不能啊……”
虽早有些猜想,可唐唤莲还是忍不住几分震惊。
“不然怎么说你和我年轻的时候有些像呢。”老人笑着打趣道。
唐唤莲无言。
“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啊,当初和我争的那几个老家伙硬是被我熬死了,比我会钻研的,比我聪明的,武功比我高的,终究没我活得长……岁月不饶人啊。”老人唏嘘不已,红光满面,精神瞧着愈好。
“人各有命,该是您的终归是您的。”唐唤莲道。
“那你的命又什么呢?”老人问。
“大概是在宫中老老实实混个几十年,指不定也能熬个管事的位置,攒下些银钱,活得不够光彩,死得总得体面些。”唐唤莲自嘲笑道。
“信不信这世上有改命这一说?”老人笑问。
“信,但对我而言很难。”唐唤莲认真道。
老人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漆好的书信,一枚暖玉,放在桌上。
“若是他再来,把信和玉都交给他。”老人嘱咐道。
“先生可以自己给他的。”唐唤莲突然觉得有点忧伤。
老人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轻轻拍拍他的手,“说了那么多话,有些累了,让我睡会儿?”
“嗯。”唐唤莲点点头,一阵风过,可能迷了眼睛,他觉得眼睛有点酸。
老人双手放于腹间,嘴里哼起了常哼的小曲儿,双眼微眯,看着秋日渐落……
“小莲子?”老人呢喃。
“诶。”少年应声。
“睡了……”
……
小曲儿停了,蝉鸣寂了,院里的榕树枯黄了一半。
天妖十八年,有风起,秋至,一只响彻了数十年夏天的蝉,寂了……
“当年死去的老者是天妖的师傅。”
百相说道。
此言一出,除却老者以外,夙愿与叶天皆是愣神。
“你可从没说过他什么时候拜师过。”
夙愿道。
在场的众人之中也就只有他与白相是跟天妖相识的时间最长的,可就是连他也没有听说过百相何时有过拜师学艺的经历。
“那段时日,你我四人不都是处于化凡重生的境界吗?”
百相说道,眼眸之中流露追忆神色。
“那这位,按照论资排辈应当就是属于天妖的师弟了。”
叶天猜测道。
“不错,不过这位可不是依仗这层身份住到这里的,现如今的天妖国可是有至少一半的的功劳是属于他的。”
百相说道。
谁能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邋遢的老者曾经也有过属于他的辉煌。
并且这份辉煌,带来了空原领域的第一个真正强盛的王朝制度。
“我认为,你跟我们说这些应当不是只是为了介绍这位老先生的吧。”
叶天看了一眼百相,后者可不是那种会喜欢为人歌功颂德的德行。
“自然不是,他手中可是有你们一定感兴趣的东西。只不过,若是想要,要付出一些代价。”
百相坦然道。
原本按照天妖的性格这位老者一定会被雪藏起来,百相不过是因为愧疚,才做的这一切。
世人皆道,这修仙之人应道就是忘心忘情,可是只有真正登顶了这座宝塔只顶的人才知道。
若是想要真正的成为,山顶之人,心中的情分可以没有,但是不可多一些繁琐杂念,譬如愧疚,就是最典型的。
越是修炼到了后面,越是惧怕走火入魔一类的心魔入侵。
因为一身修为已然到了天道境界,来自外界的威胁少之又少,除了一些世界真正的主宰者,天道修为的强者已经足以在这个世界上横着走。
可是新魔无孔不入的,若是心中多了一点愧疚,也许就会成为日后覆灭自己的洪水猛兽。
百相不是为了叶天,只是为了自己心中少一些负面的情绪,少给心魔留下后门。
“既然他有东西是我非常需要的,那么对你来说想必也很重要。”
叶天警惕道,毕竟有一就有二,他怎么知道这其中又无陷阱。
百相在他这里,早已经失了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