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冯河将咬人的哑巴一脚踹飞,腿上还是钻心的疼痛。他低头一看,竟被那孩子生生咬去一块肉下来!
只听芮玉荣一声厉喝,画影剑凭空一划,尚冯河忽觉后背又是剧痛传来,那是被三枚飞针穿胸而过!
芮玉荣于绝境之间,强行使出绝技“碎虹”,以剑引针,凭空击发,终于重伤强敌。
由于运气过激,芮玉荣一招之后已然伤了经脉,如同火烧一般。而且刚才一式碎虹,是从尚冯河背后引针朝自己方向飞来,挥剑之后却无力收针,一枚针也插在了自己肩膀。
但身体的剧痛被芮玉荣全然无视,脱力的她把剑搭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身影,泪流不止。
尚冯河手抚前胸,一口鲜血喷出。方才的飞针若是再偏一点,扎中心脏可真就一命呜呼。
他连点几处穴道将血止住,又从怀里掏出丹药服下,这才长舒一口气。
当真是终日打雀,今日却被雀儿啄了眼!
被这几个江湖后辈伤成这样,还被一个孩子咬下一块肉,当真奇耻大辱!
强行压住暴怒的火气,谨慎的尚冯河将画影剑远远踢飞,这才弯腰抓住芮玉荣的肩膀。
“嗖!”
“嗖!”
又有风声响起。
尚冯河内心高喊:“怎么还来!”急忙交叉双手迎向在前的一道刀光。
这一刀如流星飞曳,力大势沉,尚冯河被劈出丈远。此时在后的风声袭来,那是一只白羽箭,仿佛早已知道自己的落点,长了眼睛一般射向右眼。
这一下骇的尚冯河汗毛倒竖,狼狈的从后退之势中强行止住,打了好几个滚方才躲过。
身形未定,又是“嗖嗖”两声。
两枚羽箭一左一右,竟是划过两道弧线,同时袭至,毫不给人喘息之意。
尚冯河被压的没有脾气,浑身的本事毫无用处,只得一躲再躲。
此前持刀那人正是罗孚,安陆也随后从林中跳出。
二人扫了一眼场面,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安陆直奔人事不省的林乘墉,背在身后,又跑到芮玉荣面前拉她。
谁知一拉之下,并未拉动。
呆滞的芮玉荣如梦初醒,挣脱安陆的手,强行撑起身子,伸手拔出肩头的飞针,疯一般朝着彭大有踉跄而去。
她跪坐在那具小小的身体面前,忍着经脉里的剧痛,吃力的把这个勇敢的孩子抱在怀里。
银牙咬碎,芮玉荣再度挣扎起身,跌跌撞撞跟着安陆往林外跑去。
尚冯河从一阵羽箭中缓过气来,见人要逃,飞身疾冲,就要拦人。
在弯月之下一道弧光闪过,正正劈在尚冯河身前,止住他的去路。
见追风刀身法之快更在自己之上,尚冯河知道再难从罗孚手中抢下人为质。当下气运丹田,他冲着丈外的安陆等人张口高呼:“定!”
背着林乘墉的安陆一阵恍惚,一时竟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芮玉荣更是险些跌倒。
此时尖锐的哨声响起,一支响箭射来,不仅再度逼退尚冯河,更把受到惊目劫控制的二人惊醒过来。
安陆浑身冷汗津津,这妖术竟然如此诡异,明明没有看那凶人的眼睛,仅凭声音就能让自己心神不属,当真防不胜防!
脚下跑的更加紧张,待看不到空地中二人,安陆回过头想要接过芮玉荣怀里的彭大有。
他看出芮大小姐身负内伤,自己武功又不济,留在此处说不得什么时候又会中了那人的暗算,反倒给二哥添乱。
却不想芮玉荣坚定的不撒手,强撑着对安陆说要把这孩子带回药行,交给老掌柜收殓。
安陆本想他抱着孩子给芮玉荣减轻负担,二人也好走得快些,但芮大小姐态度坚决,也只得作罢。
竹林不算大,但枝繁叶茂,林中小道又有残雪,踩踏过后更加湿滑。安陆在黑暗中半摸半猜,好不容易走出林子,可再回头看去,抱着孩子的芮玉荣竟然没了人影!
安陆感受着背后林乘墉虚弱的呼吸,心急如焚,只道芮玉荣是落在后面,只得把心一横抹头就走,直奔镖局而去。
安陆芮玉荣带人离开后,林中大战又起。
罗孚入场之后,并未对尚冯河逼迫过甚,仅在关键时刻加以阻拦,同时防着他突围而出,更多的倚仗方泰神箭予以牵制。
罗孚等人毕竟对惊目劫了解不深,此举也是担心尚冯河行鱼死网破之举,届时把伤者卷入,自己束手束脚,反倒得不偿失。
直到空地上只剩自己和敌人,追风刀这才再无顾虑。
罗二爷将单刀压在腰间,俯下身子,深吸一口气,微一沉凝,电光乍起!
被蜀山宗主吕剑臣称为宗师将成的追风刀罗孚,终于在此展现沉寂四年的身手。
自从林郊等兄弟失踪以来,罗孚一直陷于事务,再也没有机会和江湖高手全力过招,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挥刀时有多快的速度。
此刻,直面刀光的尚冯河应当感受最深。
原本在两丈开外的罗孚,以招蓄势,以势带身,须臾间就到了近前。
刀未及身,刃风已至!
风天斩!
尚冯河也非庸手,鼓起袍袖拂开刃风,再转身躲开单刀,另一只手迎着罗孚来势直抓顶门。
鹰展翅!
这一抓却抓了个空。
转头再看,罗孚已经到了身后三丈之远!
原来,罗二爷多年间未与敌人全力动手,也不知自己出刀的威能,这一刀权当试探。
既试敌手,也试自己。
这一刀斩出,罗孚本就没有收势之意,一直斩出五丈远才堪堪收住。
咔嚓一声,残留的刃风将林边的竹子从中间劈开,余势方绝。
如此锋利的刃风,与离体的刀气威力相差无几。
尚冯河眼角抽搐。
这恐怕是宗师才能使出的手段吧!
他再看自己的大袖,虽然借着柔劲将斩来的刃风打偏,但也被豁开一个大口子。
罗孚回过头来,面色不变,再度做出风天斩的起手式。
沉着的目光分明是在告诉面前的敌人,这一刀,一定不会失误!
尚冯河也知自己情况不妙,还有弓箭手还未现身,那人必定是掣肘之患。
此时,他也将身俯低,双臂下垂,微微后摆,仿佛放弃了抵抗一般。
残雪飞溅,风天斩再临!
尚冯河眼睛一眨不眨,不退反进,头脸迎着刀光,似乎要送上前去一样。
但在刃风降临的一刹那,他身形一转,侧着向前跃出,和罗孚擦身而过。
鹰待兔!
二人再度落地,尚冯河身上没有再添新伤,罗孚肋下多了四道血痕。
一招以静制动,反伤追风刀。
尚冯河落地后,身形再转,仰面朝天向后翻出,整个人贴地一般,双爪直奔罗孚后腰。
罗孚丝毫没有因为受伤而受到影响,依旧镇定无比,待双爪及身之际,刀随身转向上反撩。
尚冯河单手击地,借力空中转体,闪过刀锋,随后铁爪抓住单刀刀背,贴身而上,想要在一臂之距与追风刀肉搏。
罗孚不慌不忙,另一只手拿住刀背,运力一绞,从铁爪锁拿之中脱开,然后就这样双手一前一后持刀,以游身刀术和敌人展开贴身战。
藏身竹林中的方泰看着空地上的战斗,顿感目眩神迷。
风天斩的极速,劈空斩出的刃风,无不展现着已近宗师的罗孚在刀法一道上深厚的造诣。
而狍鸮的应对也不可谓不绝。
正面对抗不敌的情况下,选择以静待动反转局势,随后扬长避短,把战场拖入自己最擅长的贴身战,整个思路无比清晰。
方泰自诩换成自己,绝对无法在三招之内做出如此精妙的反应。
但是,此刻面对尚冯河反攻的罗二爷仍旧神色如常,游刃有余的在敌人擅长的领域与之搏杀。
如果说尚冯河的武功应对让人惊叹,而罗孚的身手则是让自己感到敬畏。
力量,速度,技巧,无不臻至化境!
场上交手不过数合,时间不过几息,面对缠斗的二人,自己已然找不到出手的时机。
将刀锋游走在周身一尺之距,江湖上统称游身刀。
在这个距离下,已经没有固定的招式可言,只能凭借扎实的功底和灵活的应变。
尚冯河灰衣闪动,在罗孚八方游走。
鹰旋!
肋侧,身后,胯下......绵密的爪影仿佛无所不在,仿佛夜幕一般,将要罩住中间的罗孚。
罗孚的游身刀使开,周身如有银光似茧,任凭击空爪从何角度进攻,都能守得滴水不漏。
方泰见灰衣儒生久攻不下,明白这等攻势必定奈何不了罗二爷。届时,以逸待劳的罗孚必将以石破天惊的一刀,打破气力不济的尚冯河营造出来的困局。
自己出箭,正在彼时!
金铁碰撞声由少变多,是尚冯河也看出危机所在,正在转变攻势,将攻击重点从伤人转变成擒兵。
只要拿住兵刃,或许还有喘息之机。
罗孚的单刀锋刃此时也是磕成了锯齿一般。
刀本身只不过是凡铁,从城中铁匠购得,花费二两三钱。
追风刀,并不是罗孚手中的刀,而是刀被罗孚握住,才能称的上追风之名。
二人缠斗半晌,方泰只听场中传来悠长的一声“叮”!
随后,一袭灰衣停住了身形,罗孚也停住了挥刀。
他远眺望去,只见罗孚横刀欲向外抹,一双铁爪死死擒住单刀,二人僵持不下。
方太心知机会已至,找了个方向纵身跃起,双脚锁住竹竿,将身探出。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一点白羽直奔尚冯河后背而去。
弓弦鸣响之时,尚冯河也动了!
近在咫尺的罗孚也知道这是方泰出手,可此时手中刀传来一声脆响,铁爪上力道一松,狍鸮竟然弃刀而逃!
罗孚不假思索,挥刀横斩,但刀锋却并未传来砍中血肉的触感。
原来刀尖竟被铁爪使暗劲断去一大截,故而没有砍中,但附在刀身上的刃风依旧在尚冯河背后切开长长一道伤口。
尚冯河转身疾奔,迎面对上射来的羽箭,仿佛不知伤痛一般,铁爪一挥格开羽箭,继续朝着竹林冲去。
罗孚,方泰面色大变!
此人竟心机深沉如此!
借与罗孚缠斗,暗中断去刀尖,同时以僵持之机引方泰出箭,不仅逃出罗孚的索命一击,更在二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判断出羽箭射来的方位。
这一招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尚冯河心里明明白白的,不把弓箭手除掉,自己无论是杀人还是逃脱都希望渺茫。因此他以自身为饵,吊来了方泰出箭,此乃阳谋!
对敌狠,对自己更狠!
这等行径让罗孚惊怒非常,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罗孚将左手中断掉的刀尖朝着远去的后背运力掷去。
尚冯河仍未有半点停留,空中团身,以后背生生受了这一记飞刀,随即身形没入竹林不见。
随后只听一声高喝:“定!”
罗孚心道不好!
此人与自己厮杀以来,除了拦安陆等人离去时用过惊目劫这本事,其余时候都未曾用过,竟让自己下意识忽略了此项。
处心积虑至此,最后竟然把这一招留在了藏身林中的阿泰身上。
阿泰不容有失!
罗孚紧跟着也跃进了竹林,朝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