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右正在平卢展开攻势,现在还不确定淮右是只想收回海州,还是准备大打一场连带着要把密州当做利息也拿下来,但以杜立对江烽的性格判断,只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得不承认这几年里,江烽这个家伙简直是运气好得逆天了,当然杜立认为江烽的胆魄同样大的逆天,无论给你多少机会,如果你不敢去抓住,你不能去抓住,那么你也就会一事无成。
很显然江烽就是属于这种幸运者和勇敢者相结合的宠儿。
吞并了寿州让江烽有了更大的底气,而将庐濠滁三州拿下,那就是直接给了江烽壮胆了,这相当于给了江烽失败的资本,哪怕是他北征之战失败了,他一样可以退回淮南重新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卷土重来,可命运再度垂青这个家伙,徐州的内乱,兖郓沂的崩盘,几乎就是把这样一大片土地和人口拱手送给了江烽。
杜立和自己家族其他人的观点有些不一样,不认为江烽冒然拿下兖郓沂三州是失策,是冒险。
的确从现在看来,朱茂的主动退却,兖郓沂三州只会消耗淮右本来就还不够厚实的钱粮储备,甚至流民还会给淮右内部带来混乱无序,但你要知道,你就算是不接手兖郓沂,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么?
兖郓三州近百万衣食无着的流民不是傻子,他们难道会逃往更加贫瘠不堪的河北,或者一样不景气的济青,而不来你徐州乃至淮南?
所以明智之举就是接下兖郓沂,尽可能的将这些可能变成灾民的流民留在本地,哪怕为此提供一些必要的粮食,实在无法承受的,再来适度导引部分流民到还能容纳的地方就食驻留。
杜立认为江烽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极好。
当然,带来的副作用肯定不小,淮右可能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要为兖郓沂三州所拖累,消耗大量的财力物力。
可带来的好处一样不少,吸纳了泰宁军残部,充实了淮右军的实力,尤其是在骑军上的实力,而且将前线推进到了大河一线,可以最大限度的确保徐州和淮南腹地的安全。
只是现在淮右竟然还要向平卢军起进攻,就不能不让杜立感到心惊了。
或许海州的盐利对于淮右来太过重要,但杜立也觉得淮右完全可以缓上一两年,待到消化了兖郓沂和徐泗二州的实力,再来图谋也不为迟。
杜立无力影响淮右的决定,相反,淮右想在却能对杜家施加影响,比如,这一遭不就是淮右要求杜家派员一道来襄阳说服萧家么?
“呵呵,萧大人,若是没有这个意愿,杜立兄又岂能有这一遭?”侯晨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而是巧妙的把杜立推了出来,“南阳二刘的气焰越来越嚣张,挑起战事侵略了的安州,前不久又破坏了我们淮右和朝廷以及南阳方面达成的一致意见,侵占了光州,其勃勃野心,有目共睹,想必这一点萧家应该比我们更有直观感受。”
浓须男子轻轻哼了一声,他当然明白这个淮右使者的言外之意,结盟可以,需要萧家拿出一些姿态来,但是如果不结盟,萧家又凭什么去主动挑衅?
哪怕这种挑衅看起来也很无力,但以襄阳现在的局面,的确需要谨慎一些。
对南阳固然有无穷的怨气和仇恨,但是怨气和仇恨能解决问题么?不能。
萧宪很清楚现在由于南阳对江陵的刻意拉拢,已经对襄阳这边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见淮右和鄂黄的使者。
否则与淮右远隔千里,而鄂黄的表现又是不堪之极,连安州这等要地都丢失了,还来和自己谈什么结盟?
巨大的压力让萧宪不得不考虑各方面的可能,只要是南阳的敌人,他都不吝一试结为盟友,但是如果说要让襄阳方面不顾自己利益安危而来讨好淮右,那却不可能。
“侯大人,我们没有必要再绕圈子,没错,现在襄阳面临着来自南阳和江陵两面的巨大压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不谨慎行事,贵军现在远在齐鲁用兵,担心南阳掣肘,我们能理解,但是起码到现在我们没有现南阳方面有什么动作,可如果我襄阳主动挑衅,岂不是自招祸事?”
萧宪看了一眼一直少言寡语的杜立,“鄂黄那边亦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恕我直言,现在的鄂黄恐怕也没有多少力量来予以我们帮助。”
有点儿打脸,让杜立有些难堪,但却是实话,如果南阳和江陵对襄阳有所动作,恐怕鄂黄也只能以道义上的支持,难以有实质性的举措。
“如果鄂黄没有,那潭岳那边呢?”杜立笑吟吟的道。
“潭岳?!”萧宪大吃一惊,潭岳当然有这个力量,问题是他早就联系过了潭岳马家共击江陵,问题是马家兴趣乏乏,对自己的提议相当冷淡,不知可否,自家两度邀约都被婉拒之后,萧宪也冷了这份心思,现在对方骤然提起潭岳马家,难道说他们还能有什么理由说服马家?
萧宪又把目光望向杜立,如果说谁和潭岳那边还有瓜葛,那鄂黄不可能不知道,杜立也不可能欺瞒他。
江南西道两大霸主,东面是掌握着洪、抚、袁州的镇南军钟家,西面则是执掌潭州、岳州、澧州、朗州、卲州、衡州的马家。
这两家关系一直不睦。
马家不断交好钟家的附庸吉州和虔州,使得卢氏和彭氏逐渐独立于钟家存在,而同样钟家又支持位于潭岳势力范围之内的永州、道州、郴州、连州诸州也是连横合纵,对抗马家,所以关系一直十分紧张。
也正是因为马家与镇南军关系持续紧张,加上南部诸州汉苗杂居,山中部落酋长头领骁悍,不服王化,也使得潭岳没有太多精力来关注北面,哪怕江陵也一直对澧州和朗州二州怀有野心,马家也只是一直保持着防御态势,不愿主动交恶江陵方面。
现在这侯晨居然说他们能说动马家?这怎么可能?
看见萧宪狐疑的目光望过来,杜立脸上也是有些苦涩。
侯晨的合纵连横本事他算是见识了,之所以来江陵这么晚,是因为他还被侯晨拉着绕了一大圈。
先去了洪州面见了镇南军钟家,然后才又去了潭州见了马家的主事者,取得了双方的起码算是口头上的承诺和意愿,这才来的江陵。
“萧叔父,呃,侯大人所说亦非妄言。”杜立有些艰难的吞了一口吐沫,“之前,我陪着侯大人去了洪州,然后又去了潭州,才来江州,潭州马家的确表示如果江陵方面对襄阳不利,潭岳方面愿意出兵相助。”
杜立的二兄已经和萧家次女定有婚约,如无意外,明年就会迎娶,这种情形下,萧宪相信杜立不太可能帮着外人来欺骗自己。
“哦?去了洪州?贤侄,莫非马、钟两家有了什么协议?”
萧宪精神一振,潭岳马家实力不俗,如果真的能和马家结成对付江陵的盟约,那将极大的减轻襄阳的压力,如果只是单单对北面的南阳刘家,那压力要小得多。
“呃,侯大人劝说钟家不再支持永、道、郴诸州,并且会给予潭岳方面一些支持,所以潭岳方面才会答应下来。”
这里边的故事相当复杂,连杜立都说不清楚,而侯晨和钟家、马家等之间有些秘密会谈他也未能参加,只是在双方达成一致的时候见证罢了,至于说淮右许下了什么好处,才能让钟、马二家应允,他能猜到一些,但有些却猜不到了。
潭岳和镇南军之间的纠葛,萧宪当然清楚,这里边水深且复杂,不仅仅是镇南军支持永、道、郴州闹独立那么简单,潭岳一样在镇南军背后使坏,吉州和虔州,甚至还有江饶二州的大钟氏,都一样有潭岳的影子。
“果真?”萧宪大喜过望,若能得潭岳的鼎力支持,江陵就不在话下。
“当真,马剑锋已同意在澧州增加兵力,并承诺会在本月内增兵一万人至澧州的石门到澧阳一线。”杜立点点头。
澧州一线潭岳历来驻军甚少,这里直接指向江陵腹地,在这一线驻军,其威胁甚至远胜于潭岳在岳州的诸军,而潭岳为了避免与江陵交恶,所以只在岳州驻军,那里是军镇要地,驻军说得过去,但澧州却是有意保持无驻军状态,现在似乎马家要为此改变这一状态了。
马家态度似乎很急切,这一点也让杜立颇为不解,在他看来,就算是有淮右的施压,但淮右远在千里之外,对潭岳难以有多大影响力,如果是通过镇南军来间接施压,可在潭岳与镇南军之间的斗法上,潭岳其实是占据一定上风的,为何这一次潭岳却显得主动起来了?
这里边有什么猫腻,杜立一时间还无法知晓,潭岳和鄂黄之间并无太深的联系,双方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下来杜立觉得需要好好刺探一下,看看潭岳这边究竟出了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