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逃过一劫。
回想一下,还是心软惹的祸,打定主意,以后不管见到红眼珠儿还是蓝眼珠儿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李破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作甚?
当然,他对自己的期望值也没那么高,他既不是什么卫道士,也不是什么痴情种子,他要的是个家宅平安,那就万事大吉了。
西突厥的人来的很快,不快也不成,她们就要饿肚皮了。
她们只有七八百人,大业八年来到隋地时,应该有两千余众,除了被处罗可汗带在身边的几百人,其余都来到了楼烦郡定局。
几年过去,就剩下这点人了,各个满脸菜色,连她们以为生命的战马都不剩几匹了。
凄惨狼狈之处,比李破说的还要甚上几分。
老人已经没几个了,成年的几乎都是女人,孩子里也以女儿居多,可以说,再过些时候,差不多就成女儿国了。
她们还不愿意随便跟隋人通婚,毕竟她们中很多人,或多或少都跟阿史那这个姓氏有着关系,身份低的她们瞧不上,她们能瞧上的,也不可能跟流亡的突厥人扯上关系。
流亡贵族就是这么别扭。
当然,等肚子都饿瘪了,冬天冻的瑟瑟缩缩的时候,她们也就没那么侨情了。
总的来说,这是些差不多已经陷入绝望的人,大隋的战乱是主因,要不然的话,她们很可能会像当年启民可汗入隋一样,会被养起来,也还有着很大的回家的机会。
但现在嘛,真是谁也顾不上她们了。
恒安镇的许诺对于她们来说,就是救命稻草,比去突厥王庭更为靠谱的一根稻草。
当然,到了恒安镇也就由不得她们自己了。
恒安镇的牛羊也不多了,军需这东西,确实是个无底洞,你还不能因为军需而让百姓吃不上饭,所以,才会出现税赋这种东西。
是的,不是因为贵族需要享受,才创造出了税赋,而是因为要供养战士,税赋才会出现。于是,战士顺势也就成为了贵族。
恒安镇正在慢慢向独立王国方向滑落,如今云内县的官职任免,税赋收取都已经紧紧握在了恒安镇军的手里。
严格意义上讲,还不算政军合一,只能说是军人当政而已,他们以云内城为中心,控制着方圆上百里的地方,标准的地方小军阀。
安置点人不算什么,但也别想扎堆了,一部分人去马场牧马,吃官饷去吧。
现在铜钱还在云内流通,物价奇迹般的被恒安镇压了下来,吃的东西再紧张,价格也是纹丝不动。
这么一说可能很多人就明白了,这是李破的主意,完全的官府管控,把价格给定死了。
每人每天能买多少粮肉,都按照户籍来,没有户籍的,在云内你就等着饿死吧,如果不是纸张太贵,李破都能弄出些粮票出来。
这么一来,也就是说,和外间的交接已经断裂开来,就是自己家里关起门来玩了。
接下来要做的,那简直就不用问了,自己铸钱,只有实行自己的货币价值体系,才能让这个系统更加的完善。
这让云内变得更加的有条理,民心也颇为安稳,这在这年头,还刚刚经历了突厥人南侵的战争之后,是非常难得的。
恒安镇上下欢欣鼓舞,因为他们的权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强,嗯,去青楼不给钱的事情于是屡屡生……
过不多久,王庆等人就找了过来,这种强行平均的办法,在后来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在这年头,半年都不到,就产生了不少弊端。
先就是官吏,说贪贿吧,有点过,但说多廉洁吧,自己家顿顿有肉吃,那就说明没干好事啊。
再有,官兵渐渐骄横,因为他们是云内吃的最饱也最好的人,种种优待助长了军兵们的气焰,新一代的恶霸开始诞生了。
还有,城内的富户们也开始受不了了,这样的管制,对他们的伤害是最大的,买卖做不下去,吃的也不比别人好,优越的地位一去不返,那我拼死拼活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又有什么用呢?
是的,磨灭创造力和进取精神的副作用正在显现。
总的来说,没有什么信仰支撑的云内百姓仕绅和官吏军兵们,只支持了几个月,就让一项看上去挺美好的制度,显露出了诸多的缺点。
李破只能无奈的对王庆解释,这只是权宜之计,先要吃饱肚子啊,转头,他就开始在军中严肃军纪。
又将城中一些仕绅请到八面楼来,宽慰了他们一番,大家紧着先度过难关,其他的就先都放下吧。
你们这些人家有牧场,有田地,吃喝不愁,其他人可不成,你们与其抱怨,不如多雇些人为你们种田放牧呢。
再有,你们看啊,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了,可见过我无缘无故的抄拿别人府宅?
你们的粮仓没人去动吧?你们的牧场,田地也都好好的,你们的家人也在我治下都活的挺好,你们睁开眼看看四周,还有比恒安镇更仁慈的吗?
于是,早就被他弄的怕了的仕绅,纷纷表示,要跟恒安镇共进退,并打算再次献上粮食若干。
李破没要,云内这里,真的是没什么大户人家,一个个的土财主能藏下多少粮食?拿过来也是杯水车薪,还坏了名声。
不管怎么说,他都觉着,自己的治下,应该是有秩序的,而不应该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打土豪分田地。
当然,恒安镇军初入云内城的时候,这种事也已经做了不少了,不然的话,云内这地方的大地主哪里会这么听话?
等到阿史那荣真姐妹带着亲族来到这里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颇为安静,没有半点混乱迹象的云内县。
一些人被李破派去了云内牧马,李破随即又在云内城西北,划了一块牧场出来,给了一些牛羊,让一部分人在那里放牧。
一些人则被他留在了云内城中定居,差不多就算是人质了。
六月间的李破,无疑是忙碌的,他不但想着法子,让妻子身边多了个红眼珠儿的护卫出来,而且还在治政上“大展拳脚”,查缺补漏,弄的他脑袋都大了一圈。
最后,他把军官们叫来训了个狗血喷头,把云内县令等人弄来,大骂他们,“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不过呢,话说回来了,物资管控往往来源于物资短缺,只治标不治本,只能陷入恶性循环当中无法自拔。
恒安镇治下的云内县,缺的东西太多,要想摆脱这种困境,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扩张。
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才,更多的地盘等等等等。
这根本不由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尤其是在这种乱世时节,这个特点表现的更为鲜明。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不论是李破,还是李碧,或者是云内县的官吏们,军中的将领们,都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夫妻两人的谈话中,越来越多的谈论到了马邑,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人,忠臣这样的字眼儿也绝对用不到他们身上。
恒安镇缺少的很多东西,都在马邑可以找到,只是李靖还在马邑郡丞的位置上呆着,他们还都觉着,要是帮助李靖重掌马邑军政大权的话,会顺理成章一些。
可惜,马邑太守王仁恭,或者是郡尉刘武周,甚或是其他什么人,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六月间,马邑郡丞李靖遇刺,虽无大碍,但却一下让马邑城中的诸多矛盾变得越尖锐激烈了起来。
李碧得信之后大怒,若非父亲随后便来信让他不得轻动。
这夫妻两个差不多就有趁此时机,率兵南下进入马邑郡城的意思了。
后来李破琢磨了一下,颇觉得这更像是老丈人自导自演的戏码,当然,时过境迁,也只能是想想了,查无实据之下,这就是一个无头公案。
这样的案子他在马邑做过,别人凭什么做不出来呢?
七月初,李静挂印辞官,跑了。
给女婿女儿只留下一封书信,让他们紧守辖地,善治黎庶,他已心灰意懒,回成安以待天年去了。
这会儿,李碧失魂落魄,弄的李破也对这个不靠谱的老丈人很不满意了。
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自己就这么跑了,也不说再弄点粮草辎重过来,你知道云内这地方呆着有多艰难吗?
实际上,李靖一走,最难受的不是别人,正是马邑太守王仁恭。
之前不管他对李靖如何的不满,两人又有着怎样的间隙,但他不得不承认,有李靖在,刘武周便不敢过于放肆。
李靖一去,刘武周这种地头蛇,又手握兵权,谁还能压制的住呢?
李靖走了不久,刘武周随即就派人来了云内,表达了自己的招揽之意,显然,这位终于开始扬眉吐气了起来,因为手底下募兵渐多,底气也越的足了。
李破也是哭笑不得,马邑这两个二货,一个自己随身带了头噬主的恶犬回来,一个呢,觉着马邑好像是他家的天下了似的。
你们知不知道,李靖就是你们的护身符,一旦没了,你们的脑袋就快要不安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