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来了尊贵无比的颉利汗的声音,只要您能给他献上马邑郡尉刘武周的人头,您就会得到他兄弟般的情谊……”
这是个粗糙的好像石头一样的突厥人,带着浓重的草原气息,突然来到了李破的面前,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极为荒唐的要求。
颉利可汗,在突厥语中,其实可以称之为西方汗,和他相对应的,则是突利汗,又称东方汗。
这是突厥大可汗鉴于突厥疆土太过辽阔,而设下的两个小可汗,分别治理东西两方的突厥部族。
他们一般都是大可汗的兄弟子侄,身上流淌着突厥人中间最为尊贵的血脉。
在突厥分为东西两部的今天,颉利汗的权力,自然比不上突利汗,但论起和王庭的亲近程度来,往往颉利汗要略胜一筹,毕竟,西域在突厥人眼中,是散着金子般光芒的地方。
他们无疑就是突厥汗国中的藩王了,而且,他们往往还是突厥大可汗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也是第一和第二顺位的继承人。
对于突厥的政治体系,李破不太熟悉,却也绝不陌生。
像颉利汗这么有名的突厥实权人物,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莫名其妙就在这里,你说你离着十万八千里的突厥西方汗,巴巴的来到马邑,想要郡尉刘武周的人头。
刘武周能耐不小,将人都得罪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他不是也派了刺客去刺杀人家了吧,要是那样的话,对刘武周还真要刮目相看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破也没能想到,这是他送人家的王冠惹的祸,而且吧,中间还有人不欲多生事端,小小歪曲了一下,于是就成了这么一个结果。
扫平赤六安部的罪魁祸没事儿,马邑郡尉刘武周却是当其冲的成了替罪羊。
而且,远在圣山脚下的颉利汗能够这么快的派出使者,找到云内,也少不了突厥汗账中那位胖子大罗便的帮助。
显然,人家想的很周到,不但要讨好颉利汗,还要顺便看看云内这位隋人英雄是不是个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家伙,如果李破选择向颉利汗低头,痛快的答应了这件事,那么,人家可就立功了。
一石二鸟,谁说突厥人脑子笨了?
当然,关节之处在于,攻击赤六安部的是谁,那也不用多提,是隋人的恒安镇军,还是马邑郡尉刘武周,谁说的清楚呢?
反正,颉利汗盛怒之下,立即派出了使者,在胖罗的指引下,来到了云内。
这个过程有点复杂,也是稀里糊涂,就算再给李破十个脑袋,他也想不清楚,没办法,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看着抬头挺胸,满身傲慢的突厥使者,李破想笑,却抿紧了嘴角,让阴云尽量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环顾左右,大堂中有三位校尉,李五,步群,还有尉迟。
他不会私会什么突厥人,给可能得到消息的部下以错误的信息,所以,如今军中三位最为重要的将领,都被他叫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听到的这样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请求,只是,突厥人的气焰,太高了些,要知道,几年之前,突厥可汗还跪在大隋皇帝面前,称呼大隋皇帝为圣可汗呢。
几年过去,对大隋的边将,突厥人却有了颐指气使,如对臣下的气派。
颉利汗可能派来了一个很有勇气的家伙,可他并不个一个好的使者。
勇气这东西,在外交中往往代表的就是强硬,或者说是强势,也许,突厥人感觉这很恰当,可一旦面对的是不想屈服的人话,结果便会非常的糟糕。
这是个将目的和过程弄颠倒了的家伙,抓不住重点,是外交使节的大忌,更何况,他对恒安镇军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没什么好说的,这年头比较盛产这种没有目的性的使者,换句话说,他们一般想的不是怎么达到出使的目的,而是专注于出使的过程。
而更为可笑的是,往往他们回去,都会受到赞誉,实际上,他们大多数都没有达到出使的目的。
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而来人的傲慢,也确实挺刺激人的。
尉迟先就恼了,当李破看过来的时候,这个黑大个当即便道:“将主,此人如此轻慢,着实可恨,不如让末将杀了他,也好让突厥人晓得,我恒安镇不可轻辱。”
颉利汗的使节,当即就扭头瞧了过去,轻蔑道:“我带着可汗的善意而来,请不要拒绝他,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被可汗的怒火烧成灰烬。”
无疑,这是个拼命给自己棺材上钉钉子的家伙。
李破适时摆手,让都被激怒了的几个校尉稍安勿躁,终于开口问道:“这里是大隋的云内,不是突厥汗账,颉利汗的怒火烧不到这里,我的怒火却能把你烧的灰都不见,好了,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我想问的是,颉利汗为什么要刘武周的人头呢?”
使节感觉很受伤,所以也很愤怒,但显然,他也并不想把性命丢在隋人的地方,他做出一副你有权知道原因的样子,微微垂头,抚胸道:“那个可恨的家伙,将一顶王冠送去了王庭,但那顶王冠,本来属于……一位非常尊贵的人。”
“王冠已经回到了可汗手中,但亵渎了它的人,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作为马邑郡最有权力的人之一的您,应该也想杀死这个背叛了大隋的人吧?而且,还能获得可汗的情谊,我想,您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才对。”
李破终于恍然大悟,作为执行者的尉迟,也听的目瞪口呆,觉着将主祸害人的本事,真不是旁人能够学的来的。
李破忍着笑,“好了,回去告诉颉利汗,大隋的事情就不劳他费心了,如果他想要什么人的人头,让他自己来取,我想,在草原上有着很大名声的他,怎么会将报仇的事情交给外人来做呢?”
突厥使者最终碰了一鼻子灰,带着满腔的愤怒被强行送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带给了李破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刘武周跟突厥人勾搭了一番,反而把人家给得罪了。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想了想,如果他是颉利汗,这个时候应该是派人去见刘武周了,然后让刘武周来取他的人头,这样一来,刘武周那厮肯定屁颠颠的再派来些刺客才对。
不过突厥人脑子有点愚,肯定想不到这么绝妙的主意。
用一顶王冠,绝了刘武周的念想,效果果然好的不得了,当初送出王冠的时候,其实他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来自西域国王的王冠,刘武周但凡跟突厥有了来往,几乎不用考虑,肯定要将这东西送出去,除非刘武周太过爱财,不然的话,这几乎是百分百会生的事情。
赃物啊,再送回到失主手中,还被人认出来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果然,刘武周一下就掉进了他挖好了的坑里。
当然,效果好到了突厥来人悬赏刘武周人头的地步,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之所以他没有答应,也很简单。
没有突厥人的掺和,刘武周这人在马邑,也就无足轻重了,他也没那个心思跟突厥人虚与委蛇,到不如干脆的拒绝,借此让部下们明白,他跟突厥水火不容的心思。
此事在他看来,也就告一段落了,至于什么颉利汗的怒火,他是一点没当回事儿。
这个冬天的后半段,李破几乎便住在了云内城中各处的军营当中,和恒安镇军将士同吃同住,督促军中将领,持续的严明军纪,操练兵马。
一直到十一月快要进入腊月的时候,陈圆带兵返回了云内,太仆杨义臣的平乱大军,解散了。
太仆杨义臣无奈的返回了东都,去接受东都群臣七嘴八舌的质询和为难,当然,东都的形势这个时候也已经极不乐观。
张须陀战死了,河南东部战局彻底糜烂,翟让,李密的瓦岗军驻军郑州,对洛阳虎视眈眈,调杨义臣回去,其实也是为了洛阳防御战在做准备。
让李破感到有些惊喜,也随之压力大增的是,出去一千兵马,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三千人。
这些新增的兵马大多都是河北人,还有一部分山东人,这些人之前大多都是府兵,后来陆续加入了叛军当中,在被杨义臣击败之后,归于杨义臣麾下。
杨义臣一走,他们也没了着落,他们既不愿回去家乡,也不愿再跟在乱纷纷的这个王那个王身后作战,于是便被陈圆劝着,跟随他回到了云内。
尤其让李破没想到的是,陈圆竟然还带回了一个人,李破的小翅膀,终于体现出了点威力,让这人的命运给扇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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