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李破将王氏阀主王丛款待的很好。
实际上,只要李破有心,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又有什么人招待不好呢?而且,他本就是个惯会揣摩人心的行家里手……
这一日,可谓宾主尽欢。
临到了来,王丛好像才记起,还有一件事未说。
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孙女招来厅堂之间。
题中应有之义,李破也没奇怪,甚至连喜恶都谈不上,像王氏这种死要面子的汉人大族,坦荡君子肯定是有,也有礼仪作为约束,族人大多也不会恶形恶状。
可为了族群着想的话,再厚脸皮的事情李破相信他们也做得出来。
和李破想象的不太一样,这是个圆脸少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肉肉的感觉,眉眼间颇为灵动,嘴唇很薄,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多嘴。
穿着一身男人的长衫,飘摇而来,登堂入室,虽略有扭捏,可看上去也没太多的拘束感。
其实,这才是李破第一次正面接触大家族的深闺女子。
少女操着一把细细的声音拜见李破,并给李破赔罪,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儿,显然作为王氏掌上明珠的少女这是受了大委屈了。
少女和李破的审美观相去甚远,他确实是比较喜欢那种身体健美,性情刚强的女子,他本人则固执的认为,这样的女人在这乱纷纷的世道上才能活的更长久一些。
他看着肉的有点萌态的少女,心里憋着笑,想的却是那个小丫鬟也不是怎么样了,没摔个腿断胳膊折什么的吧?
当然,在王氏有意示好之下,他不会用轻浮的姿态去应对这种好意,事情不是那么办的。
他转头看向自从少女入来,便一直若无有无的将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王丛,笑道:“王氏有女,佳好善辩,才名扬于晋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待王丛谦逊,他便接着道:“我府中缺一记室,不知您老可愿割爱否?”
所谓的记室,以李破的官职,其实和后来的秘书差不多,皇帝身边有起居注,记录皇帝言行,各家开府的藩王,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只是没那么严格。
一般来说,藩王府邸中的记室会有很多位,各司其职,其实也就是为了能让藩王们过的更舒服些,帮着他处理一些繁琐的事物。
甚至于,有的会参与机要,是藩王府中重要的幕府人物之一。
李破虽不是藩王,可份量上已经差相仿佛,割据于并代的土皇帝,光就权力而言,比藩王还要重上一些。
他身边的记室,自然也就非同小可。
当过马贼的刘景,干的其实就是这个活计,只不过现在被派去了草原而已。
而作为衣冠华族的王氏,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给人赔罪,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李破接受这种好意,却又不愿这么乱七八糟的娶上一堆女人,要知道,他雁门府中还有一位公主在看大门儿呢。
所以,他便以记室之位酬之。
意思也很明了,我李破非是好色之徒,也给你们王氏留些颜面,你要是不满意……哼哼,你们会不满意吗?
果然,王丛愣了愣,接着便是心领神会,立即便让孙女道谢,领下了这个职位。
至此,并代两州的新主人和晋地大阀之间的相互试探,也就算完成了。
可以说,这是一次比较成功的政治结盟。
没有什么退路的晋阳王氏,表明自己投效之心。
手下确实也缺少大量人才的李破,也表明了接纳之意。
王氏心满意足,和李渊比起来,这位虽说心思一样的难以测度,姿态也更加凶悍一些,却要比李家父子大方很多,也更有诚意一些。
当然,他们也明白,李渊父子和这位也不能同日而语,毕竟李渊出于高门,可用之人多不胜数,而这位嘛,起于边塞,身边肯定是乏人可用。
两厢比较一下,其实还是一句话,来日方才而已,这年头谁又能预料之后会生什么呢?
至于一个女子能不能当这个记室,那都是细枝末节,素重礼仪的王氏也只能对此选择视而不见了。
于是,李破府中便多出了一位年纪不大,细声细气,轻声漫语的王记室。
差不多有点功成名就之意的李破,也顺便给自己弄了个比较赏心悦目的秘书官儿,比起浑身匪气的刘景来,确实要好的多。
王氏一安,晋阳人心立即便是稳若泰山,这可不是一句虚言。
颇有子弟随李渊南下长安,为李唐臣属,如今也有些左右旁顾的晋阳家族,一下便都安静了下来。
晋阳街坊之间的流言,在迅速的消失之中,代之而起的是对李氏父子的恶毒诅咒。
这其实就是一种民心的表现。
民心易变之处,在此时之中也是一览无余,这种民心民意,其实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可以控制,并加以引导的。
而晋阳人心一定,实际上,李唐重回并州的希望便渺茫了起来。
晋阳这样的北地大城,和长安,洛阳也差相仿佛,内里只要不乱,粮草充足,能被强攻而下的机率,非常的低。
晋阳略定,在晋阳很多官吏向来,应该趁势南下,攻略河东诸郡的时候,李破终于将一切杂事都抛给了陈孝意等人,开始专心致志的准备北行之事了。
在他的军令之下,代州三郡所有的骑兵,都在向马邑汇聚。
粮草军械,在马邑郡城当中,堆积如山。
大业十四年六月末尾,李破率军从晋阳起行北去。
七月初,到雁门,令幽州军尽快成军,赶赴晋阳,并任命宇文歆为雁门太守,又令李碧主掌雁门兵权。
两万余唐军俘虏,此时已按照李破的军令,汰弱留强,成一万五千人,留在雁门整日操练,将来这些人马也许就是驻守各处要害的城防军了。
李破在雁门停驻两天,率兵北上马邑。
马邑郡城此时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郡城周遭,皆是连绵不绝的兵营,各色旗帜,飘扬在军营之上,人喊马嘶,彻夜不绝。
此时,代州骑兵大军皆聚于马邑,经过多次扩军,骑兵军旅已至两万五千众。
这已经是一支中原王朝非常罕见的骑兵集团了。
李破一到,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郡守府正堂一下便成了大军的中军大帐,众将环立左右,刀剑撞击在甲胄之上,铿锵作响,肃穆威严的气息迅速便被凛冽的肃杀之气所代替。
李破端坐于正堂之上,虽略有疲惫,可这种熟悉的氛围,让他非常的舒服,在晋阳和雁门被搅的乱糟糟的头脑,好像一下就清明了起来。
一个个人看过去。
尉迟恭,步群,罗士信,陈三,陈圆,刘敬升,王智辩,段房,史大史二兄弟,黄友等等,李破不由笑道:“自代州三郡入手,咱们可头一次聚的这么齐整,可喜可贺啊。”
恒安镇军的老人儿都笑了起来,这些人跟着李破一路走来,几年间杀伐不断,到了如今,随着地盘的扩张和军队的膨胀,各个都已有了显赫之像。
最难得的是,除了一个王大郎战死在了幽州,大家还都全须全尾,可以说,当年从辽东回来的,和之后加入恒安镇军的马邑守军的将领们,如今都还健在。
这在大仗小仗打了无数的恒安镇军来说,着实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已经当了一年多的楼烦郡尉,身上多了些威严气息的步群,此时还是那么多嘴,立即率先奉承道:“末将等人还没恭喜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咱们这些人,若不是跟着将主,如今不定将尸骨扔在了哪里……”
搁以前,李破就听不得步群这么说话,可这会儿嘛,却感觉有些亲切了。
摆了摆手,笑道:“一年多不见,听说你在楼烦做的不错,可一见了我,就这么多话,也不怕同僚取笑?”
步群红光满面,脸上好像长出了一朵花儿,估计他也觉得,在楼烦没人值得他奉承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趣吧?
“有将主在,末将也就心安,只要向前杀敌就成了,自然话也就多了些,而且,这回将主带着咱们打的又是突厥人,想想那些称王称帝的英雄豪杰,就知道把刀枪对准自己人,又有谁能像将主这般,带着咱们抵御外敌?”
说到这里,他更是气咻咻的看了几眼那些突厥降人,迎接他的是几道恶狠狠的目光。
现在这些降人也不一样了,跟着李破在幽州打了一场,在飞狐口杀的奚人尸横遍野,又在雁门跟唐军见了阵仗,并随李破到了晋阳。
军功日增之下,底气也就来了,对步群这样的恒安镇军的老人儿,反抗也渐渐激烈了起来。
步群不在意的撇撇嘴,心说,也就老子当了他娘的楼烦郡尉,失去了些立功的机会,就让这些兔崽子起了小觑之心,敢跟老子呲牙瞪眼了。
等这一仗打完,看老子挨个收拾你们。
尉迟恭翻了翻眼皮,心说步群这厮还是那么没长进。
罗士信,刘敬升左顾右盼,丝毫没将这当回事儿。
陈三,黄友等人冷眼旁观,王智辩等人被说的心里颇不舒服。
李破麾下军中的派系之争,至此已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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