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打算今晚回去就熬一夜,写一封谏书出来,字数一定要多,用典一定要深刻,不把皇帝看花了眼就不算完。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李破还不知道这厮正在想给自己找麻烦,打击了一下他也就完了。
“说起文章来,你也是朝中少有的饱读之士,朕有一事不明,你来给朕解说一番可好?”
读书人都有这个毛病,好为人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比如温彦博便与李破有半师之谊,因为在幽州的时候,温彦博曾经教导李破读书写字。
这么说的话,李碧其实也可以算是李破的老师,在云内的时候,就是她给李破兄妹启蒙。
虽然前面两人都很不着调,一个敷衍了事,一个竟然拿本佛经作为别人的启蒙读物。
但实际上却都与李破有师生之谊。
至于李破正经拜下的老师李靖那就不用说了,这位老师兼丈人从没有亲自教导过李破什么,只是送给了李破不少兵书而已。
而李破作为学生,也常常拿李靖来当幌子,师徒二人都没把对方太当回事。
如今就更是如此,君臣之间,李靖跟旁人说话就从来不会以帝师自居,更不会主动言及于此。
李破倒是时常把老师二字挂在嘴边,但那也只是表示出一种态度罢了,遇到李靖该摆架子的时候从来不会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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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听皇帝有事要问,魏征立即打起了精神,皇帝的问题向来很多也很杂,最常见的就是奏疏上一些艰深难懂的地方,皇帝要找臣下来解读。
不过现在这样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一个就是皇帝渐渐熟悉了奏疏格式,看的多了文才渐长的缘故,另外就是朝中的臣下们也知道了皇帝的底细,不会在皇帝面前卖弄,因为那纯熟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再就是皇帝身边有颜师古,薛元敬等,外朝则有岑文本,杨师道等人,这些人都是当世文坛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在文事之上魏征和他们比起来多有不及,所以露脸的机会不多。
而且李破怕他夹带私货,弄的自己心烦,就更少寻他来问对,眼瞅着一代名臣就要这么堕落下去,李破也没多大感觉。
现在他见到的杰出人物太多了,魏征想要出头光靠着那些劝谏之言可不成,等你参倒了几个高官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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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请讲,臣定知无不言。”
李破笑道:“不用如此郑重其事,只是闲聊而已,这些年朕读了不少的书,但因家世之故却从来没有好好学过文章。
孩童启蒙那些事朕也是一知半解,听说孩童开始读书要学句读,你来给朕说说句读这东西有何利弊?”
还真是闲聊,漫步在暮色之中,魏征稍稍有点失望,句读是当世文事当中最基本的东西,每个受蒙的孩子到最后都要学这个。
像魏征这种饱读诗书的人物,早已将此融入到了骨子里,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即便偶尔也会翻车,那也只能怪写文章的人作怪,返回去再读也就通顺了。
可越是如此,也越是不知从何说起。
魏征倒是觉着皇帝为此困扰也属正常,读的书太少嘛,捋着胡子沉吟良久才组织好语言,“达意为句,转折为读,此自何时而起,臣也不知,应是古人自声气转换中得来,又以文字标之,之后便成自然。
夫,惟,盖,故等为句,也,焉,之,哉等为句末,中间声气转换稍有停顿者,便为读中。
读书多了,自然……若想写好文章,则必须有所顾及,一篇佳文,通读之后便有酣畅淋漓之感,就在于此。
声气随之,该停则停,该顿则顿,一气呵成,即便其意不深,也可列为佳作。”
说到这里,魏征在心里加了一句,孩子要想成才,先就得写出这么一篇文章出来,佳作不佳作的倒在其次。
李破点头,从小小的句读上就能看出些古人的行事作风,先贤们就是这么任性,管你看不看得懂文章呢,大有看懂的才是可造之材,看不懂的教也没用……
而这种含含糊糊的规矩,最易论出智商高下,可见先贤之骄傲,害苦的就是李破这样的半吊子。
他看的书越多,对此越是深恶痛绝。
此时李破就终于说出了心声,“为何有句读之说,隔开岂不更好?”
这其实也是李破最为疑惑的地方,古人又不傻,非得设置这种障碍,是为了知识垄断吗?还是骄傲的过了头?按个空格键真的那么难吗?
估计两者都有吧?当世想好读书是真不容易,认字是第一道门槛,句读就又是一座高山,文章你都读不通顺,还敢自称读书人?
书本,老师,文字,再加上句读,野生的那些向学之人也就被死死的挡在了门外。
魏征明显没想到过这些,估计他开蒙的时候许也想过,只是轻松迈过门槛的人不会想那么多而已。
他用很不确定的语气道:“古时用绢,简等物书写,不能轻易靡费吧?”
不过他转念又想象了一下被隔开的文章,顿时有了种惨不忍睹的感觉,再一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向来奇思妙想不断,之前把纪年都给改了,现在终于要向文章下手了吗?
有了这种猜想,魏征想起了本职工作,立即劝道:“难道至尊是想改一下文章格式不成?臣劝至尊莫要为之。
句读之说古已有之,至今已为约定俗成,擅加改动,虽天子亦不能为之……”
听到这里,李破不由哈哈一笑,摆手道:“你是想说会被天下的读书人群起攻之吗?朕自然无意改动,可若有人上书言事,朕却可以考量一下,为将来开蒙的孩童们造福。”
这他娘的……魏征后背一凉,觉着自己霉运加身,以后很可能要变成过街之鼠,毕竟皇帝的话说的意味太过明显。
皇帝本人不想挨人唾骂,那自然要寻些背锅之人……
嗯,皇帝的基本操作,不用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