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赏功不同以往,李破听从了封德彝等人的建议,一口气封了三十六位位开国公,正合天罡之数。
卫府的大将军,三省六部的高官,外加李靖,王泽,王庆,李武,范文进,宇文歆,屈突通,宇文镬,李智云等执掌一方的地方总管,尽都入列。
还有陈孝意,何稠这样的老臣也顺势被加入其中。
这也就是大唐开国的三十六功臣,后来的其他人就算功劳再大,也将无如此殊荣。
显然李破正在为建造凌烟阁做着准备,凌烟阁的名字很是顺耳,李破不打算更改,照抄的事情他做过也不止一回了,连大唐的名字都没改,其他的更没什么心理障碍。
之后又令兵部统计历年来战死的有功将士名单,李破想在明年于长安建一座得胜门,并在那里立下碑林,专门为后人讲述大唐开国之初的诸般不易,让人们牢记前辈流下的鲜血。
当世尚武之风尤烈,对统治者来说其实并不友好。
但李破在这一点上想的很明白,他宁愿时不时的面对一些叛乱,也不愿将天下人都弄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可不想后代子孙跪下管人叫爸爸,被人一刀给宰了也比这个要强上许多,再者说了,他对后代子孙会如何并不怎么关心。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千秋万代,一成不变的江山,前秦亡了,强汉也倒了,大唐也终归要走向末路,除了自己活着的时候,其他都不值得期待。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所以说他有改变前隋风气之心,却没有用文臣来压制武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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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中,李破正在数落魏征。
这厮前些日在他授意之下弹劾了宇文士及,又在文字改良收录等事上了言,好像一下便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今天说唐典的订立进度有些慢,众人在订立唐典的过程当中各行其是,聚到一处便争吵连连,最后则总结为萧时文并不能掌控全局,不如另选贤能以成其事。
刚刚敲了萧禹一棍子,明日里他就把矛头对准了户部,说户部账目纷乱,建议皇帝派人过去查查苏亶的账目。
还有就是窦光大履任司农寺,但和户部侍郎,也就是窦诞的连襟段纶交从过密,如今里应外合,让户部乱上加乱。
延伸开来,温彦博为尚书左仆射也难辞其咎。
好吧,这厮胆子是越来越大,谁的屁股都敢摸上两把,估计过些时候,他的顶头上司封德彝也不能免。
近来呢,魏征又盯上了大理寺,说长孙无忌太过年轻,之前只为长安令,骤然跃升高位,有幸进之嫌。
见他牙口越来越好,什么事都想掺和一下的样子,亢奋的不得了,李破终于忍耐不住,打算按住活碰乱跳的魏玄成。
“赏功之事经三省六部共议而成,你道是闹着玩呢,这事你也敢说嘴,难道当朝臣们都是废物,就不如你一个看的仔细,瞧的明白不成?”
魏征还是有点怕皇帝恼怒,可在李破身边长了,习惯了皇帝的腔调,之前又屡行大举,和皇帝说话已是有来有往。
“朝中诸公贤能,胜臣多矣,可所谓百密一疏,臣负举谏之责,自然要查缺补漏,不敢视而不见。”
李破瞪了他一眼,还敢顶嘴,之前在太极殿中都能打起瞌睡,今日就变成火眼金睛了?
“颜师古。”
“臣在。”
“你跟他说说门下省的谏官和外朝御史的职责有何区分。”
魏征一听,心里先就哆嗦了一下,这事哪还用颜师古跟他解释?坏了,这是把皇帝真的弄烦了,想要整治于他?
颜师古微微一笑,却不管魏征是何脸色,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门下之官,侍奉君王为先,前隋改侍中为纳言,便乃谏官之一,谏君王之过,规劝天子言行,皆乃其责。
后以谏义大夫代行其职,选才高德厚者为之,侍奉于天子左右,指摘君王行止,略可无罪。”
李破轻轻一拍桌案,斜了魏征一眼道:“对啊,你说你一个门下省的谏义大夫,却去寻朝臣的不是,还对朝政指手画脚,魏玄成,你可知罪否?”
魏征最近有点飘,做的几件事确实有越权之嫌,当然也不能全怪魏征,之前李破授意他参劾宇文士及,明显是皇帝自己先开了天窗。
而且还让他联络外朝御史共同行事,较真起来,他这个皇帝才是罪魁祸。
可皇权至上的年月,这种操作是屡见不鲜,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皇帝做起来根本就不是事。
现在他挑起魏征的毛病更是理直气壮,魏征不由大恐,不过还想挣扎一下,“至尊英武至此,臣观众人于至尊面前常怀忐忑,进言之时便存进不如退之心,很多事本是臣下之责,却还需至尊亲自布置。
臣以谏义大夫之职,侍奉至尊左右,屡见于此,不敢置若罔闻,若这也是罪过的话,臣也无话可说。”
颜师古抬头看了魏征两眼,对此人真有些刮目相看,以前那个敢在太极殿中打瞌睡的家伙哪里去了?
刚刚回京没几天的起居郎薛元敬也在看热闹,这会也直起了身子,手上不停,心里却已为魏玄成喝彩了一声。
其实门下省这些近臣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有如家人,他们之间生的故事都算是家务事,就像是宇文士及,被贬出京师,最终却还是得了东莱太守的职位,外臣摊上这事多数就很难得到这种待遇。
所以跟皇帝相处日久的几个近臣都没觉着皇帝真要治罪于魏征,更像是儿子犯了错,老子挥手一巴掌,而儿子正在青春期,立马炸毛反驳。
这个时候就得看老子对儿子的忍耐程度了,暴躁点的可能上去就又是一脚,眼睛也在四处找趁手家伙……儿子当即哭唧唧的认错。
李破没那么暴躁,他只是想着几天下来,魏玄成胆子确实变得大了不少,难道说这厮就此要开启他那多姿多彩的名臣之路了,自己是鼓励呢,还是一巴掌给他按下去,让他少在自己耳边叽叽歪歪?
他一如既往的没兴趣跟文人争辩,所谓无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来还是朕错怪你了?哼,罚俸三月,以做薄惩,朕不怕人规谏过失,但不能肆意攻讦朝臣,而且你还和外朝御史们交从往来,那是想做什么?想要聚众以制朝政不成?
朕都懒得说你,也就是恶际未彰,不然朕定饶不了你们。
既然你这么喜欢说嘴,明年科举在即,我就用你为监官,察查各处情弊再说于朕听,等京试之时,若有舞弊之事,朕唯你是问。”
魏征有点懵,罚俸三月让他很是肉痛。
当世谏义大夫的薪俸不高,汉时谏义大夫的地位相当于如今的纳言,其他不论,基础薪俸六百石,是足以让如今大多数谏官们垂涎的工资待遇。
而今的门下省的左谏义大夫别说和汉时相比,就是前隋重置谏义大夫的时候也望尘莫及,没办法,战乱刚过,国库空虚,大家的薪资都低的很。
像魏征就是年薪二百石,加上其他诸如职田,月杂给,平常的实物待遇,特殊的实物待遇等等,倒是够他一家花用。
不过他还得充官员的场面,家中的奴仆,杂役,还有雇农都需要他来养活,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当然了,若是如此的话,官员们便维持不住自己的体面,贵族们倒是不怕这个,但没什么家世的魏征就要叫苦连连。
所以官员们还有些额外的收入,这里说的可不是贪贿,比如说谏义大夫,每谏有所中的或多或少就会得些封赏,这是历代朝堂之上约定俗成的规则。
国库越是丰盈,皇帝就越是大气,作为一种奖励制度,可以极大的激谏官们的热情,如今效果不太明显,其实就是因为国库太过空虚所致。
等到后来老赵当了皇帝,就把此等事给扬光大了,盛时朝中约有言官三百多人,你能想象一下那有多可怕吗?
那不但会引起朝堂中剧烈的争斗,而且光这些言官就能把国库吃去一小半,文官势力迅猛如虎,哪里还有军人的活路?
而当下的谏义大夫就可怜巴巴,罚俸三月就足以让他难受一年,而人家萧时文前些时在修订唐典时和杨恭仁吵了起来,各自被罚俸一年,也都不疼不痒,该吵的时候照样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没什么太多的顾忌。
可皇帝手腕高明,又以科举监官补偿,也就把他的损失都给补了回来,只是责任不小,科举初试,问题定然多多,魏征这个监官可不好当。
魏征木然而立,品咂良久也没琢磨出个滋味来,其他两人见了差点没被笑死。
李破看着魏征心说还整治不了你了?你再蹦跶就把你弄去和程知节作伴,嗯,那厮也不知走到哪了,估计正在骂我不念旧情,哼,先给他记上一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