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和王雄诞明显打起了精神。
其他两位就没那么振奋,他们年纪要长上一些,听到高句丽的名字就头疼,杨广三征高句丽可是把山东祸害的不轻,那几年山东天灾人祸的,人是成群成群的死。
还要打高句丽?两个人都有些肝颤......
他们和正经的朝廷官员到底是不一样的,只要觉着不合适,那就会开口质疑,根本不管这是朝廷的意思还是太守的想法。
西门氏张口便道:“还要去打高句丽啊,死了那么多的人也没见怎的,太守兄弟莫要糊弄俺们,俺们可不想去那边送死。”
苗海潮点头附和,他说的要委婉一些,“郡守,现如今山东的人可不多了,再要征劳役什么的,大家哪受得了?
朝廷说免赋役五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与民休息,这还不到一年就想变卦吗?那样的话,保不定就又要乱上一场,咱们这些当了官的也落不下好下场吧?”
听他们这么一说,本来听到打仗就有点意动的王雄诞和苏定方也变得心有戚戚焉,都是从隋末战乱中走过来的人,这些话他们尤其听得进去。
可话说回来了,他们这些人在隋末战乱之中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们多数时候不会顾忌普通百姓的死活,相互厮杀起来,什么征民夫,强拉丁壮,抢夺百姓粮食,甚至是**等等,都曾经干过。
就算没有亲自动手,也是耳闻目染,从不曾当回事。
现在能说出这些话来,其实还是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位置不一样了,大家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考虑事情就换了个角度,觉着这么干有点危险。
当年杀官造反就是活不下去了,如今大家都当了官,可不想重复当年那些狗官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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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的想法是如此的直白,宇文士及就笑着劝慰。
“诸位过虑了,当今天子可不是杨广之流,向来爱惜百姓,注重承诺,说了不起徭役,那就不会如前隋般滥用民力,在这个上面诸位尽管放心便是。
咱们都晓得,当年杨广三征辽东,虽然未成大事,还激起了无数怨恨,可军前将士在那边洒下了那么多的血,至今未曾有所报偿,吾等自与高句丽不共戴天。
天子当年曾随征辽东,眼见高句丽反复无常,若不伐之,何以告慰当年死难将士之英灵?
只不过天下初定,力有未逮,今令我出任东莱郡太守之职,就是要为再伐高句丽做准备,又派了几位前来相助,想来两三年之内咱们若不能有所作为,那便是有过无功。
咱们如今不管大军征伐之事,只需建好码头,上请朝廷派来船工,匠人......大军何时到来,则由朝廷定夺,在这之前,咱们要做好一切准备。
到时操练水军,可能要王郡尉和苏司马来操持,几位都是精于行伍之人,之后该如何做就不用俺来说了吧?”
这些话半真半假,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宇文士及自己的猜测,做不得准。
他出京之时,李破确实召见了他,叮嘱他在东莱尽快建好船港,准备在东莱沿海驻扎一支水军。
却提也未提高句丽如何如何。
可宇文士及为官多年,皇帝贬他到东莱为官,他在心里已经琢磨了千百遍,加上临行之前的叮嘱,他若还不知道皇帝的心意,那他也不用做官了。
本来为官一方,他要做的事不用跟下属们解释的这么清楚,官场之上很多时候都讲究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的太过直白会让人以为你城府不足,也很容易落下话柄,毕竟皇帝从来没跟人说过要征伐高句丽之事。
如今你跟下属们这么说话,传出去了就是一桩麻烦。
可他手下这些人......说话太过委婉的话,他们不定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呢,不如说的夸大一些,让他们知道一下其中的厉害,之后也好驱使。
至于其他的宇文士及也顾不上了,他之前是做过门下侍郎的人......不说之前,当年前隋的时候,他不但是驸马,也曾任职过鸿胪寺少卿,那也是正经的朝中高官了。
而在江都之变后,他的职位就更吓人,是内史令,标准的宰相,虽然宇文兄弟都是沐猴而冠,他们封下的官职做不得数。
后来宇文化及毒死了杨浩,自立为帝,开始了最后的疯狂,宇文士及被封蜀王。
等他投了窦建德之后,也是抚慰山东的封疆大吏。
跑回投效李渊,李渊晋其为中书侍郎,也很受重用。
可以说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面旗帜,关西世阀当中的重要成员,北周上柱国大将军宇文盛的子孙,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本人。
少年时锦衣玉食,荣宠备至,长成之后历经战乱波折,却也能在世间占有一席之地,如今受前事所累,落魄到东莱当了个“小官”。
时刻都在想着能做出一番事业,重回朝堂之上。
现在身边的人不很靠谱,实际上他也知道,这可能是朝中的政敌在故意作祟,不然的话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有几个像样的人来到东莱才对。
可朝廷的意思他却不会理解错误,王雄诞和苏定方以前都是领兵的将军,以两人过往来说,领兵之能是不用怀疑的。
西门氏以前在江左管的是水军,屡次率人出海,对海事极为熟悉。
苗海潮其实也与西门氏相类,领兵打仗估计不怎么样,可海陵那地方水网密布,江左的船坞大部分都设在海陵,这人显然是江左水军后勤总管之类的人物。
这些人陆续来到东莱,朝廷想做什么还用问吗?
宇文士及几次言及这是他们的功劳所在,那是一点没有掺假。
他说了这么多,石头都该开窍了,几个歪瓜裂枣也不傻,终于又都乐呵了起来,他们的官当的比较糊涂。
升迁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没太准确的概念,今天还在当领兵官,明天就去治理地方了,当官当的都很随意。
在他们的思维当中,功劳是过上好日子的前提,之外还要跟其他人打好关系,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所以在义军之中往往有拉帮结派不遗余力的现象。
比如说现在,一郡当中几个长官在一起吃吃喝喝,在他们看来就是大家成了一伙,是一个好的开始。
之前太守兄弟不曾请大家到一处饮酒,一直端着架子就很让人看不过眼。
宇文士及显然是放低了身段,话也都摊开来说,遇到扎刺的就好言好语的规劝,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总算把几个人的毛都给撸顺溜了,终于让几个人都认为太守兄弟有了自家人的模样。
这也真是难为了宇文士及,他一个世族中人,却跟几个贼头好言好语的说话,这在当世是非常罕见的。
勉强说完了正事,宇文士及只剩下一肚子的委屈想跟人倾诉,再加上跟几个酒桶很是饮了几杯,酒劲上涌之下开始放飞自我。
他把自己从长安带来的两个小妾叫来说了几句,于是不大一会,郡守府的几个歌舞姬亮了相。
世族子弟走到哪都不会少了排场,就算没人跟他分享快乐和悲伤,他也能自娱自乐一番,几个歌舞姬就是这么来的。
厅中的气氛一下就又高涨了许多,大家觉着太守兄弟这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自家人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通家之好。
王雄诞就又开始吹牛,他在长安把彩玉坊的青楼都逛遍了,那里的人儿怎么怎么美妙,引得苏定方和苗海潮一阵的羡慕嫉妒恨。
西门氏就笑骂王雄诞不是东西,吴王也是的,哪有带着儿子去逛楼子的道理,以后见到了要好好说一说。
苏定方就给苗海潮出主意,掖县这边的娱乐活动有点少,可以好好弄一弄,以后来了贵客没有去处怎么成呢?
苗海潮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觉着自己这个别驾做的很不称职,有点惭愧。
一群人听歌看舞,话题直奔下三路就去了,宇文士及暗自咬牙,一群混账东西,没有一点雅骨,上不得台面。
可为了大事着想,他也忍了,这么多年奔波下来,他的心性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学到了宇文氏的忍字诀的精髓。
跟众人说着话,其实他又想到了山东道可能要建一所书院,书院肯定不会建在东莱这边,最可能是齐郡。
可东莱若是建成了码头,水军之类,那是不是可以仿照长安海事学院建上一座书院呢?
想到这个,他一下精神了起来,觉得这事是可以好好琢磨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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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热闹间,有人来报,观阳县令,县尉来了郡城,还带了些外邦之人过来,据说是新罗派来大唐的使者。
厅中都是郡中高官,来人也没避讳。
苗海潮等人听了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新罗又是哪个?
宇文士及喝的已经醉了五六分,也正想着心事,心里默念了几声新罗才算明白过来,新罗来人了?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到东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