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盟会之上,李破向阿史那杨环做出了两个很重要的承诺。
第一个就是只要阿史那杨环在位一天,大唐便不会向突厥主动挑衅,尽量维持两国间的基本和平,如果阿史那杨环有事需要大唐相助,李破也会酌情应之。
这些李破都能够做到,但他到时候愿不愿意遵守自己的诺言,还需时间来证明。
第二个承诺便是他支持突厥王庭收回西域,这是他与臣下商量好的战略,当和阿史那杨环谈过之后,便不会再做更改。
至于东西突厥之间的恩怨,大唐暂时不会,也没那个能力和意愿再做参与。
也就是说,不管西突厥东征,还是突厥王庭攻拔西域,大唐都会作壁上观,不会像前隋那样帮助西突厥猛拽突厥王庭的后腿,或者是追求东西突厥之间的平衡和牵制。
相应的,阿史那杨环在两国边界问题上做出了一定的让步,至于两国互不侵犯,通商诸事,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很快就能达成一致。
毕竟不是后来,大国之间关系那么复杂多变,当世要简单的多。
而这也象征着南北的人们在经历了十几二十年的变乱之后,终于恢复了些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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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纷争永远不会结束。
大唐元贞四年八月初,北方渐渐进入秋末时节。
在东海的海面上,从大洋上刮来的季风依旧保留着温暖的气息,而且比之前劲急了几分。
风波汹涌,这并不是一个出海行船的好季节。
驶离东莱的大唐船队此时正行于海上,八十余艘大大小小的海船,散落在数十里的海面上,簇拥着旗舰,不停的矫正着航向。
大唐的海船多数都是继承于前隋,大业中后期,是前隋造船也最为达的时期,杨广开凿了运河,江南以及东都的造船业顺势兴旺了起来。
而三征高句丽,更是进一步促进了造船业的展。
据说当时大隋有大小船只上万艘,来护儿渡海攻高句丽时,率领的海船有上千艘,规模庞大。
现在就不用指望了,八十多条海船已占了江都海船中的半数。
而且船都比较老旧了,杜伏威主掌江都的时候,他没能力再造大船,只能修修补补,直至如今,江南的造船业已然式微,想要恢复过来的话绝对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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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伏威立于船头,随着船只上下摇晃,他身子却稳如泰山,和在陆地上没什么两样,几年未曾率人出海,一旦到了海上,杜伏威的精神头是一日足似一日,浑身上下几乎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他所在的旗舰是当世标准的海上巨无霸,中原的人们称之为楼船,长约二十余丈,载兵一营。
三面大帆,前后两边是副帆,主要作用是矫正航向,主桅在船中,鼓风向前,如果海上风力不足的话,船的底仓之中还有踏轮,可以用人力驱动,充分的保证了大船的机动性。
这是当世最为先进的战船,没有之一一说,船大如许,却不笨重,行于海上,无论是速度还是灵活性,都非平常船只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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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船只摇晃的幅度,以及吹来的海风的强度,还问了问东莱海边的渔民以及新罗人,对于这片海面上的风险杜伏威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
在八月份,南边的海面要凶险的多,这里反而很少见到风暴和雷雨,就是天气有些冷而已。
出于安全以及对这里还不太熟悉的考虑,他们一直是半帆前行,并时刻注意着天气的变化。
杜伏威的部下们都是曾经屡次出海的老人,船上的活计难不住他们,不过还要来往上两次才能熟悉这里的海情。
尤其是海上不像陆上,有路供人选择,辨明方向也很简单,海上则不同,需要大家仔细辨明航向,这是个比较考验经验和技术的行当,还有驾船,掌帆等事,都需要老水手来做。
标准的团队作业,国力稍微弱点都不成。
杜伏威建立的长安海事学院教导的其实就是这些东西,杜伏威对此还是比较期待的,当年他从江都驾船出海,大家可都是用命在赌。
开始的时候谁也不敢驾船远离海岸,就怕迷了路或者翻了船,把大家都葬送在海里。
如果有一所专门教导人行船的书院,情况估计就会有很大的不同,懂得行船的人多了,代代相传,将来出海便能平安许多。
皇帝就是皇帝,有长远的眼光,比俺这些粗人强的多,当年怎么就想着填肚子了呢?杜伏威想着,顺便拍了拍皇帝的马屁。
于是他便很是自责,觉着自己有点鼠目寸光,可他不知道的是,当年李破起兵时的主要目的其实也是填饱大家的肚皮,其他事……去他娘的吧,先吃饱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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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在前进中的队形现在呈现梭形。
杜伏威领中军,旗舰位于大军正中。
前锋则由王雄诞率领,位于大军正前方,左右则由文士弘,陈凌两人率领,后军则是西门氏在掌管。
这些都是大唐如今最为熟悉水战的将领,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如果要都葬在海上,大唐水军必定元气大伤,好多年也别想缓过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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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汹涌间,船又急剧的晃动了两下,随在杜伏威身边的崔敦礼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海里。
这位世家子作为大唐的使节随军出海,这些天可没少吃了苦头,开始时就吐的昏天暗地,近两天才稍稍缓过劲来。
他身边的护卫一把把他抓了回来,死死按在船板上。
杜伏威转头看了看,无良的笑了起来,他和崔敦礼是在洛阳汇合,相处了不少时日了,嗯,总体来说大家不是一路人。
崔敦礼不但出身名门,而且文武双全,从小就是按照出将入相的标准来培养的,杜伏威是什么人?这两位要是能说到一处去,那才叫见了鬼呢。
“外面风浪大,崔少卿还是回船舱去歇一歇吧。”杜伏威笑着劝道。
崔敦礼白着一张脸,目光涣散,世家子的气度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此时颇为虚弱的摆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唉,这就是殿下说的风平浪静吗?”
他已经在船舱中呆腻了,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十分不愿再回去那阴暗潮湿的船舱之中,身心备受折磨的他在心里则在不住向漫天神佛求得保佑,赶紧结束这趟见鬼的行程。
体验太差了,出京的时候他还以为能坐一坐当年杨广三下江都时的楼船,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没想到竟是如此糟糕。
他也不想想,杨广下江都走的是河道,那能和海上比吗?连船都没怎么坐过的他,秉持的是纯粹的北人思维。
真到了海上他就彻底的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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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伏威哈哈大笑,“老兄啊,海上风大的时候你是真没见过,这点风浪算得了什么?不过崔兄也不必担心,再过上两日咱就快到地方了。
你可要挺住,别让新罗来的小娘子瞧了笑话,不然的话,到了新罗许就不好跟他们说话了呢。”
这厮跟东南亚的土著打了不少交道,知道海外之人仰慕的是什么,刀枪可以让他们畏惧,去到哪里都不会吃亏,可要得人真心敬仰,却还是需要崔敦礼这样的人才行。
崔敦礼无奈的点着头,可让他这会撑起世族的架子来,也是难为他了。
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吴王提点,俺晓得的,海上风波险恶,竟是一至于斯,所谓知易行难,不过如此乎?
秦汉之时,徐福,荀治等出海东来,许也如是?”
杜伏威笑容有些僵,心说又来了,知道俺是个粗人,还来拽文,俺X你八辈祖宗。
这两位真是话不投机,杜伏威能够感觉的到,这厮好像是故意的,不管是不想跟他杜伏威称兄道弟,往来交好,还是看不起他,反正不怎么能搭得上话。
杜伏威估计是前者,他还记得在洛阳见到他的时候,崔敦礼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呢,显然是没有料到他杜伏威能走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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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尖利的竹哨之声顺着海风隐隐从前面传来,哨音短促,仿佛透着焦急。
杜伏威神色一变,这是遇敌的警讯。
而这也是江都水军惯有的传讯方式,竹哨尖利,声音可以传出很远,比水军常用的战鼓,铜锣等更为方便,音节上也有操作的空间,到了海上,这东西也还堪用,只是因为海风以及距离的关系,效果上不如战鼓和号角了。
很快,杜伏威自己的旗舰上也传来了竹哨的声音,海面上连绵不绝,一直传向全军。
杜伏威当机立断的挥了挥手,“扶崔少卿回船舱,传令,所有船只向我靠拢,保持队形,全军戒备,准备作战。”
悠长的号角声在旗舰上响起,三短一长,这是全军准备作战的讯号,各船之上陆续响起号角之声,接力般传开。
这是一支有海上作战经验的海军,号角声一起,船只便纷纷向旗舰方向靠拢,等待旗舰的进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