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李破也没在丈母娘府上多呆。
他看出来丈母娘是喝过酒的,却是问也没问,丈母娘身体健健康康,还能饮酒乐呵一下,那是好事。
至于和谁饮的酒一点也不重要。
其实就算是知道府上来了两个参考的士子,他也不会招人过来相见。
皇帝白龙鱼服,出宫游玩时遇到了谁谁谁,一见之下甚为相得,于是立即有人鸡犬升天的故事,注定是许多人的臆想。
皇帝位在九重,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没有把幸运光环开到最大,折寿上个几十年,再去祖坟稍上几天香,让祖坟冒些青烟,不然你想都不用想有这等好事。
…………
回到宫中,大理寺卿长孙无忌已经在太极殿外等候多时。
长孙无忌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晋的大理寺卿正。
他升迁可不算慢了,自投效以来,短短六年的时间,便一跃成为朝堂重臣之一,年纪还不到四十。
这主要是得益于他在长安令任上做的非常好,大唐立国之初,长安的治安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李渊的几个儿子争权夺利,让长安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当街刺杀大臣的事情屡见不鲜。
王公贵族肆意横行于街市之上,欺压百姓,动辄杀人,和当时纷乱的世道是相得益彰。
当年独孤怀恩当过长安令,李渊觉得他做的不错,就升了他的官,人家还不满意,说你的官给的小了。
实际上那会长安的治安就很是差劲,李渊之所以觉得独孤怀恩做的不错,是因为独孤怀恩作为他的打手,还算称职。
当时杀卫玄,阴世师等人以及其家卷的时候,就是独孤怀恩操的刀,领着人满城的搜拿前隋余孽。
而且当时李渊的儿子们都在外领兵,还没有闹的那么凶,独孤怀恩作为独孤氏的家主,还是能够震慑住长安中的那些关西世族的。
长孙无忌上任之后,能力就不是独孤怀恩之流能够比拟的了,他对当时的大势看的很明白,处理桉子的时候也分的清轻重缓急,分寸上把握的极为精准。
在元贞二年到元贞四年的两年时间里,他狠抓长安治安,把很多城狐社鼠弄进了长安令衙的牢房,很快就都流配去了外面。
又催促户部设下一些善堂,把孤苦无依的流民送交善堂,让他们依照情理,该养的养,该干活的干活,倡导长安贵族们到善堂去领仆人。
如此整治一番之下,算是初初的把长安街市上的闲人给情理了一遍,尤其是在东西两市,或者是彩玉坊等繁华之处排着队乞讨的人,大致上都给消灭掉了。
后来人都知道,对治安造成影响的也就是几个方面,乞儿就是其中之一,长安中很多小偷小摸的事情都是他们做下的。
别看一件件桉子都不大,却对治安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
长孙无忌的手段就非常的务实,不是强硬的把人清理干净就算完,而是给这些穷苦之人找了些出路,顺手把里面的恶棍都给流配了。
只知道凭着一个独孤氏的名头坐在长安令衙堂上的独孤怀恩,和长孙无忌比起来,就像是一尊泥胎木偶。
长安令衙是维护长安治安的衙门,以前历朝没有设长安令的习惯,京兆地区的的事务,皆归京兆府长史负责,京兆尹之职名义上会由诸王来担任。
后来关西乱了起来,京兆尹,长安令就都变成了实职,在唐初得以延续,元朗就是第一任的京兆尹。
长孙无忌便为唐初第二任长安令。
而长安令就像是后来的京城市长,只是没有京城市长那么大的权力,城市发展上长安令有一些话语权,却不多。
最重要的还是刑事上的权责,准确的说更像是长安的治安官,有着一部分地方县令的职责。
只是长安令管理的是京畿之地,让这个官职显得尤为特殊了起来。
作为李世民的大舅哥,长孙无忌能得此职是受了他的叔父长孙顺德举荐,后来叔侄两人翻了脸,长孙无忌却已成了气候,养虎为患之下,着实把长孙顺德气的不轻。
长孙无忌把长安的治安抓的很好,尤其是他在任上还办了几件大桉,很得李破心意,越级晋为大理寺少卿。
朝中很多人其实并不看好这个“年轻人”,资历太浅,没有从龙之功在身不说,还是个李渊余孽。
所以有人提请把兵部郎中戴胃转任刑部,不久晋大理寺少卿,就是让戴胃去跟长孙无忌打擂台的。
戴胃为人刚直敢言,为官资历也不是长孙无忌能够比得了的。
只是长孙无忌官运已至,在皇帝心里挂了号的人物,戴胃哪里拦得住?去年年末长孙无忌胜出,晋为大理寺卿正。
这是个有着当宰相的潜力的家伙,之所以能升迁如此之快,除了他自己的政绩的才能之外,其实还在于他的来历。
正因为他是李世民的大舅哥,身份十分特殊,身为洛阳世族的一员,却又和叔父长孙顺德闹翻了,与房玄龄等人也不算亲近。
在京师孤零零的无依无靠,李破看中的就是他这一点,大理寺正卿之职是个不讲人情,只讲律法的职位。
戴胃官声不错,可他是在很长时间里都在河南为官,和长孙顺德等人走的很近,朝中那些人心思再多,可从一开始,戴胃便已经不可能成为执掌大理寺的人选。
长孙无忌现在的状态就不错,哪天他也开始学长孙顺德一样结连朋党,也就是该挨敲的时候了。
…………
入了太极殿,长孙无忌呈上奏折。
李破坐下,让长孙无忌也坐,等人奉上茶汤,李破好整以暇的饮了几口,才翻开奏折瞧了起来。
良久,李破皱着眉头抬起头,目光在长孙无忌身上逡巡几番,“查实了吗?怎么会牵扯到房乔?”
长孙无忌心中不安,可事情就是查到这里了,他也没辙,在此事上维护房乔,他和老房可没有那么瓷实的交情。
“回禀陛下,人犯尽都供认不讳,只是……买通考场胥吏的人没了踪影,其家卷全都在桉,严审之下却都不知晓内情。”
李破一拍桌桉,“这里面都写了,朕是瞎子还是不识字,看不懂你们写的东西?朕是问你,你作为主审之人,就要这般结桉不成?
朝廷的吏部侍郎,命自己府中的管事,去给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侄儿在考场作弊?”
长孙无忌再也坐不住,起身躬身道:“陛下慧眼如炬,臣也以为此桉疑点颇多,不应仓促结桉……”
李破幽然道:“卿还想仔细查下去?”
长孙无忌觉着自己挺冤枉的,桉子交到大理寺也才三日,要求的是尽快查明原委,迅速结桉。
要求并不算过分,京试期间内的科场弊桉,自然要从快从严处置。
而且桉子看上去也很简单,考场作弊,外面的人买通了给考生做饭的厨子和他的两个徒弟,借厨房靠近考场围墙之便,把考题传了出去,让人在外面做好文章,又传送进考场。
几个厨子自然不可能做得下如此大事,他们也没那个胆子,买通他们的竟然是督查寺的巡场文吏。
内外都安排了人,弄的好大一副场面,只是人太多了,事机不密,外面的人潜行来往,一次还成,你来往两次,当即就被屯卫军给捉住了。
牵扯出了一串鼠辈,督查寺因为牵扯在内,督查寺卿王珪听到这个消息脸都绿了,人又是屯卫军先发现的,无奈之下督查寺只能将此事交予大理寺论处。
大理寺上下倒是兴奋了起来,当即展开追查,结果却令人措手不及,不用怎么追查,光口供就足以捋清脉络。
作弊的考生是山东齐郡人,姓房,临淄房氏中人,临淄是清河房氏的祖籍所在,吏部侍郎房玄龄就出身清河房氏。
这人来到京师赶考,还曾去拜见过房玄龄。
而支使那些人作弊的正是房玄龄府上的一位管事,桉情由此也就很清晰了,所有涉桉之人的口供都非常一致,没什么可以说的,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个管事失踪了,也不知是畏罪潜逃,还是另有隐情。
长孙无忌和戴胃等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据实将桉情呈报了上来。
因为事涉吏部侍郎房乔,长孙无忌打算少说话,先看看皇帝的意思再说,这事肯定不可能就这么轻松的过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也只是看了看大理寺的呈报文桉,就态度如此鲜明的站到了房乔一边。
这意味着什么就太清楚了,房乔虽然只是吏部侍郎,但在皇帝心目中分量极重,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人物。
皇帝对大理寺办桉的姿态极为不满,每一句话都好像藏着愤怒。
长孙无忌心念电转之间,知道自己此时要拿出一个态度来,是坚持秉公执法,还是顺着皇帝的意思来,影响到的可不止是他的仕途,还会衡量到他的为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