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事情反转这么快,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最意外的还是定南侯。
他坐在暖阁内看着一心求自己去帮林家的夫人,听着底下小厮来回禀的话,眉头拧起:“你那个慧觉大师当真是如此神?”
定南侯夫人也越信这个慧觉,捂着肚子欣慰点点头:“大师说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劫,只是侯爷,他还说林府那位四小姐,跟妾身肚子里的孩儿相克,这您可一定要想个法子。”
定南侯听着这话,面色有些凝重。
他何尝不疼惜这个孩子,尤其最近林威无法生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真不能生还是假不能生,他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却是真的,自己如今的情况也跟他差不多,若是夫人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外面还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你且在府里好生休息,我去一趟林府。”
侯夫人欣喜,连忙要起身见礼,定南侯却一手将她虚扶住:“夫人怀有身孕,实在辛苦,便不必操心这些了。府里的大小事务,你也不必操心,下面的人不懂事,当卖的卖,可别委屈了自己。”
侯夫人听得心头一热,受宠若惊的应下了。
等他一走,才忙让人去寻慧觉了。
旁的丫鬟欣喜看着她:“夫人如今可不比提心吊胆了,只要好生把小世子生下来,任凭后宅那些女人们花样再多,也越不过您去,您瞧侯爷如今多疼惜您。”
这话说的侯夫人面色晕红,她垂眸看了看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想起之前林锦婳替自己费过的那些心思,只轻声道:“锦婳这回也是受了惊吓,我那儿刚好有一堆太后赏下的宁神香,你使人送去。”
丫鬟明白侯夫人这是要给林七小姐撑腰呢,连忙应着下去了。
林府中。
林麓之面色一直沉着没说话,想来也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对林威很失望,赵怀琰带着两位大人与他一直在书房商议。
林锦婳和林锦澄都在书房外等着,临近傍晚,风愈大了些,吹动枯枝摇曳,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野兽。
“这次的事,多亏了你。”林锦澄看着林锦婳,眼神有些复杂。
林锦婳心里有些忐忑,难道是他不喜欢自己如今这种不饶人的性子么?
“大哥……”她有几分心虚开口,林锦澄却是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以前吃了多少的苦头,才能有今日这番决断和毅力,大哥和爹爹都愧对你和娘亲。我们征战在外保家卫国,却从未现,自己连最亲的人也护不住。”
他是深深的自责,也有几分消极。以前为朝廷和百姓出生入死,他从不觉得委屈辛苦,如今生这样的事,若不是牵涉到张大人和王大人,皇上怕要真的对他们处置了。功高盖主,他与父亲都只以为皇上胸怀大度不会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怕没有哪个帝王能忍。
林锦婳没想到他竟是想了这么多,摇摇头:“锦婳不觉得委屈。”
林锦澄知道她不想让自己担心,给了她一个笑脸。
王汝嫣远远看着她们兄妹说完话,才敢走了来,因为走的急,脚下踩着雪一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前扑了去。
林锦澄条件反射般快速往前,将人接住,不过软香扑满怀,极少接触女人的他竟是如触电一般,将人放好后赶忙松开了。
王汝嫣因为惊吓,一张圆脸红扑扑的,看了看林锦澄高大挺拔的身姿,也不敢看他的脸了,忙垂眸屈膝行了礼:“多谢公子相救。”
“不必客气。”林锦澄也是脸上热不敢看她。
林锦婳看着二人这羞涩的样子,眉梢微微一挑,上前拉着王汝嫣笑道:“你怎么跑这么急。”
“是方才前头来人说,定南侯来了,我想着可能是来帮忙的,便想早点儿告诉你。”王汝嫣说到正事,倒是没了羞涩,只抬眼笑道:“是我鲁莽了,娘亲老说我想事儿快,动作却是慢吞吞,只适合待在闺阁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大小姐。”
她这话说的有趣,林锦澄唇瓣珉起笑意,不及说话,果真见到定南侯已经来了。
定南侯手持军功,又素得皇帝喜欢,为人更是圆滑乖巧,他若是肯帮忙,林家这摊子烂事也能少受些干扰处置好。
他提步上前见礼,定南侯远远瞧见林锦婳那张出落的越好看的脸,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便跟他一道往书房去了。
林锦婳没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只知道接下来的事不必她操心了,也松了口气。
看着王汝嫣羞涩的模样,低声浅笑:“王小姐觉得兄长如何?”
“啊?”王汝嫣面色更红,好似知道她在问什么一般,羞涩的攥着手里的帕子。还不等她开口,几日不见的叶菱却忽然跑了来,满面焦急。
“七小姐,你快回落霞苑看看。”她略有几分焦急,秀气的眉头拧在一起,因为小跑,额头还沁出了细汗。
林锦婳觉得奇怪:“出了什么事?”
“是采儿姑娘……之前被拔了指甲,这会儿命在旦夕了。”叶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毕竟下狠手的人是林紫苏,是她真正的亲表妹。
王汝嫣从未听过这样残忍的事,但王夫人教导出来的,还算镇定:“七小姐,你快回去看看,我认得城中那位老大夫,这就命人去请。”
林锦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提起裙边便快速往落霞苑跑去。
叶菱落后一步,看了看王汝嫣,一身浅青色长裙,罩着一条素锦斗篷,衣料虽不算极为华贵却也是上乘,头上的饰极少却雅致,面上未施粉黛便白嫩可爱,腰间挂着的那块翡翠更是价值连城。
她不好在此时搭话,暗暗记下,便也跟着走了。
等她走了,王汝嫣身边的丫鬟茯苓才小声提醒道:“小姐,奴婢瞧方才那位小姐一直打量您呢,眼神也有些奇怪。”
王汝嫣倒是没现这些,只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娘亲交代过,不要背后议论人是非。你赶紧拿我的牌子去请大夫,不许耽搁了。”
茯苓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赶忙去了。
落霞苑中,白兰又气又急又心疼,却是毫无办法。
杨妈妈还算镇静些,知道林锦婳素来疼丫鬟,只拦着那来送人的婆子道:“是谁下的狠手?不仅拔了指甲,还打了这一身的伤?”
那婆子也知道现在的三房惹不得,忙求饶:“杨妈妈,奴婢也不知道啊,这些都是四小姐吩咐的,您不如去找四小姐?”
杨妈妈面色一沉,找四小姐,她也不会说的。现在把人送回来,多半还以为自己能得到原谅。
“你说不说!”杨妈妈一声呵斥,底下懂事的丫环们立即将人围住了。
那婆子吓得腿一软,当即便道:“是四小姐手下的茯苓和几个婆子下的手,指甲是他们活活拔了又浸了盐水的……”
“还浸了盐水?”杨妈妈听得心里颤,十指连心啊,那该有多疼。
婆子缩着脖子转头想偷偷溜走,哪知才转身,就看到林锦婳小跑着回来了。
杨妈妈以为林锦婳还在前头处理事儿呢,瞧见跟在她后面的叶菱,眉心拧了拧,忙迎了上去:“小姐。”
“采儿如何?”林锦婳刚要往采儿房里去,就被杨妈妈给拦下了:“小姐,等大夫来看看再说吧,你也乏了,先去屋里歇歇……”
林锦婳见她一心拦着自己,当即寒声道;“让开。”
杨妈妈见状,不敢再拦,退在了一侧。等林锦婳进去后,才现方才的婆子要走,只低声吩咐底下的人:“将她捆起来,再把名叫茯苓的那一群人都给我捆过来。”如今也就三房老爷还有几分势,谁敢阻拦。
下人们连声去了,杨妈妈听到房内白兰抑制不住的哭声,心里五味杂陈,倒也觉得跟着这个主子危险是危险了些,起码比那些不把奴才当人的主子要好。
白兰跪坐在床边,早已哭得没了力气,林锦婳来也哑着嗓子不出声音了。
林锦婳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血衣黏在身上都没法脱下来,浑身刺目的伤痕,还有那双手,指甲处早有被黑血凝成一团,她小小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泼辣和活泼,只剩下一片苍白。
“小姐,你救救采儿……”
白兰哑着嗓子哭求着。
叶菱站在后头,闻着满屋的血腥味已是受不了,看着那床上的人时,更是一阵阵虚。可看林锦婳,除了浑身的杀气便没有别的了,不过这一次姑姑那厢是靠不住了唯有靠着林锦婳,兴许还有些希望。
王汝嫣赶来时带来了大夫,老大夫看到采儿都直摇头。
王汝嫣不忍心看,上前拉着林锦婳:“七小姐,这里交给大夫吧。”
林锦婳深深合上眼睛,道:“王小姐,你先回府吧,这里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置的。”
王汝嫣知道她怕是要处置那些下人,并不强留:“若是有事,随时使人寻我。”
林锦婳感激的点点头,待她走了,这才看着侯在门边的杨妈妈:“那些人可都找到了?”
“找到了,现在绑在院子里。”杨妈妈恭谨道。
林锦婳颔,再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采儿,直接转头出去了。
院子里的人均是吓得浑身抖,奈何被捆住又堵了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林锦婳过来,才开始不停的磕头求饶。
林锦婳一眼看到躲在最后头想悄悄溜出去的茯苓,寒声道:“她如何待采儿的,你们便如何待她。”
茯苓想起那血淋淋的刑罚,惊恐的要逃,奈何早被杨妈妈的人给拦下了。
杨妈妈亲自上前松开那几个婆子,呵斥道:“七小姐的吩咐你们都听清楚了吗?但凡有半分不对,这刑罚便落到你们头上!”
那几个婆子哪里敢怠慢,赶忙压着茯苓就开始踢打,把人打得没力气反抗后,才犹豫的看着林锦婳:“七小姐,要在这里动手吗?”生生把人指甲拔掉,实在血腥恐怖。
林锦婳却眸子一寒:“四姐姐只怕也很想知道,何不去她的院子。”
下人们瞧见她这冷漠无情的样子,只觉得背脊都冒出一股寒来。
林紫苏如今正盘算着如何是好,林麓之肯定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林锦婳不同,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想通这里,她看了看床上还昏迷不醒的娘亲,心生一计:“来人,立即去告诉三叔,说我要自尽。”
“可是小姐,三老爷这会儿正忙着……”
“让你去你就去,只说我要父债女偿,请他饶父亲一条命便是。”她最了解林麓之,对待家人及其容忍,若是她这样一闹,他必定以为自己有悔过之心而放过自己,到时候林锦婳就是要动手他也会阻拦三分。
丫鬟闻言,只得赶忙去了。
林紫苏走到外厅,看了看房梁上被割断了的绳子,找人又系上去一节,而后才踩着圆凳站了上去,只等林麓之一来,她便挂上去佯装自尽。
但没想到林麓之没等来,林锦婳倒是先来了。
二房的人不敢阻拦,由着她闯进了屋里。
林紫苏本想怒,奈何看到被打的奄奄一息丢进来的茯苓,眼睛都缩了几分:“林锦婳,你想做什么?这次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误信谣言罢了,也没有置你于死地……”
林锦婳见她乱了阵脚,冷冷睨她:“四姐姐慌什么,我来,是要给你看一场戏。”
“戏?什么戏?”林紫苏不解,刚从圆凳上下来,便听杨妈妈一声冷喝;“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那些婆子们腿一软,忙压着茯苓便开始生生拔她的指甲。
茯苓的惨叫声传遍整个院子,林紫苏看着那红色的指甲生生从肉上拔下来,吓得转头就要跑,奈何杨妈妈早先一步让人将她拦住,逼得她不得不看。
她哑着嗓子红着眼睛看着林锦婳大骂:“林锦婳,你是魔鬼,你是地狱来的魔鬼!”
林锦婳淡淡站着,不为所动,直到茯苓疼的晕死过去,她才让人停下了手。
“这群人一起,卖到最低见的勾栏院去,用不许见天日!”她睨了眼面色白的林紫苏,寒声道。所有人只当她的人好欺负,今日便要让他们看看清楚,什么是以牙还牙,百倍偿还!
婆子们一把年纪了,听到这话,瘫在地上就起不了身,林紫苏身边的人更是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人很快被拖走,林紫苏才挣开旁人的手,狠狠瞪着林锦婳:“你有本事,今日就杀了我,否则总有一日我会要你不得好死!”
“同样的话,送还给你。”林锦婳淡淡睨着她:“你们往后若再敢打我的人主意,我必将你们抽筋剥皮,永世不得超生!”
胆小的丫鬟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林紫苏看着面前眼神狠厉的人,哪里有寻常半分温和的样子。
“我知道,你就是被鬼附身,你就是真正的煞星!林锦婳,你就是恶鬼!”林紫苏大喊。
林锦婳却淡淡勾起嘴角,她还真的说对了,若是前世怨念太深,今生她如何得以重生!
正说着,守在院门口的人急急来报:“小姐,老爷和公子来了。”
林锦婳皱眉,冷冷睨着一旁吓瘫了的丫鬟,丫鬟忙一股脑把林紫苏的计划说了出来。
“下贱东西……”林紫苏还没骂完,林锦婳一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脸上:“我警告过你,不许再利用我父兄!”
“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吗?”林紫苏忽然想通什么,扭头冷笑着看她。
林锦婳快步往前,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狠狠抽了下去,看她被打蒙,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带着伪装吗?”她看了看那悬挂的绳子和地上的圆凳,一脚将凳子踢翻:“你若是想死,我会成全你。”说完才一把将人扔开。
她转头看了眼杨妈妈,杨妈妈会意颔,等房门被林麓之急急踢开时,杨妈妈便忙让人去请老族长了。
林麓之一开门看到林锦婳也在,十分惊讶:“锦婳,这是……”
“爹……四姐姐她要活活打死采儿,指甲全拔了,浑身的伤……”林锦婳微微垂眸,手心攥紧。
林锦澄看到地上的一滩血迹,惊讶的说不出话,杨妈妈跟着上前道:“采儿姑娘是小姐被官兵带走那会儿,四小姐亲自使人带走的,现在被抬回了房里,生死不知。”
林锦澄听得心里憷,他一个征战几十回的人,也从未用过这样残忍的法子,林紫苏一个看起来娇娇美美的小姐,居然能下如此狠手。
林紫苏暗暗瞪了眼杨妈妈,却眼睛一红,一步上前跪下拉着林麓之的衣裳便开始低低哭泣:“三叔,紫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全是下人们私下做的,而且方才那些人已经被锦婳卖去勾栏院了。三叔,紫苏真的不知道啊。”
林麓之更是惊讶,看着单纯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锦婳,这是……”
“是奴婢的主意,不关小姐的事。”杨妈妈看了看林锦婳的脸色,忙上前道。
林锦澄也乘机道:“爹爹,便是锦婳如此做了,如何能怨她?我们回府了,尚且还有这等事生,我们不在时,她是怎么过这日子的。”他只心疼林锦婳,便是她下了如此狠手,一定也是被逼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但林紫苏不同,她自小养尊处优,爹爹更是对二房的人比对自己还好,她却还能如此忘恩负义如此残忍。
林麓之没有说话,心里既愧疚,又不忍女儿参与这等黑暗的事情。
林紫苏见状,只凄然道:“罢了,三叔口口声声说疼紫苏,怕也只是假话来哄骗世人的,如今娘亲生死不知,爹爹又犯了糊涂,紫苏便以自己的命来相抵,只请三叔看在这么多年亲人的份上,放过毫不知情的娘亲。”说罢,扭头便朝林麓之身后的柱子狠狠撞去。
她这话说的至诚至孝,林麓之见她要自尽,手一快,立即就将人拦下来。
林紫苏却是执意寻死,一副泣不成声的模样,哀怜无助:“若是爹爹也死了,我与娘亲孤儿寡母,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左右锦婳也容不下我,我死了罢了,三叔你不必拦我。”她泪如雨下,哭得真切一心要往那柱子上撞,听得林麓之本就动摇不定的心早就软了。
“你放心,你爹的事……”
“爹!”林锦婳忙要阻止,却现他的面色更复杂了。
他看了眼林锦婳,才道:“到底是你二叔,小时候他也曾救过我的命。而且这一次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他兴许……兴许只是一时糊涂……”
林锦婳微微皱眉,林紫苏却略有几分得意的看了她一眼,才看着林麓之道:“三叔,锦婳既然容不下我们,你也不必为难……”
“这林家,如今我还能做主。”林麓之沉声道。
林锦婳见此,知道娘亲素来最爱夸赞的便是父亲这份赤诚之心,如今变成真正迂腐至极了!
她气得没法说话,林锦澄也微微拧起了眉头。
正好老族长也赶到了,瞧见地上狼狈的林紫苏,一口唾沫直接啐在了她脸上。
林紫苏吧脸都绿了,老族长才尖声道:“煞星!”
林紫苏想火,但想到方才才伪装好,只做可怜模样道:“族长,紫苏不是……”
“哼,你是不是我还不知道?你娘呢?”他今日急急赶到府便被大夫人也带走了,不过倒是拿到了更实在的证据。
林紫苏心道不好,忙祈求的去看林麓之:“三叔,娘亲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了,您就放过娘亲吧。”
林麓之眉头皱起,转头看向老族长:“有什么话,迟些再说吧。来人,把老族长送回去休息。”
“爹爹何不让他把话说完?事关林家的声誉,也关乎四姐姐的名声,早些有个了断,京城也少了些风言风语。”林锦婳直接道,她知道父亲想放二房一马,但她偏偏不让。
“锦婳,不许胡闹!”林麓之低低呵斥道。
林锦婳鼻子一酸,眼里便生涩的泛出了泪。
正好赵怀琰送走了张大人和王大人,也亲自过来了。
听到林麓之这一声呵斥,心中只微微叹了口气,上前对那族长道:“还不照七小姐的吩咐办?”
林麓之转头看他,拱手道:“王爷,这是下官的家事……”
“难道林将军不把本王当一家人?”赵怀琰踱步进来,一身红色蟒袍,尊贵的叫人不敢直视。
他淡淡越过林锦婳,在她身后的凳子坐下,才道:“七小姐,本王在此,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林锦澄嘴角抽了抽,宁王这是要帮锦婳,情愿得罪老丈人?
林紫苏见宁王居然会来插手这件事,更加急迫的对林麓之哭着道:“三叔,你不若让紫苏随着娘亲一起死了也罢……”
“想死容易,不要吓着七小姐。”赵怀琰说完,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外头立即走进来两个侍卫,拖着她就要走。
林麓之面色一沉,忙朝赵怀琰拱手:“殿下,这件事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赵怀琰的手淡淡一停,那些侍卫也停了手,架着林紫苏原地待命。
林锦婳看着一心只顾着林紫苏的父亲,淡淡垂眸掩住眼里的酸涩,只对老族长道:“有什么人证,你直说便是。”
“是。”老族长见堂堂宁王居然如此护着林锦婳,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和嚣张,忙让人去把大夫人交给他的奸夫带了上来。
“他就是叶氏的奸夫,当年叶氏与他青梅竹马,嫁给林威后,还一直藕断丝连,每年都会给他送钱去。”老族长说完,尖瘦的脸上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
林麓之将下人全部都打了出去,才沉沉坐在一侧,寒声道:“去请大夫人和大老爷过来。”说罢,又看了看林锦婳:“这些事你不必再过问,回去歇着,该处理的,为父自会处理。”
林紫苏还要说话,林麓之又开了口:“紫苏今日也乏了,留在房间休息,没别的事,不必再出来。”他说完,看了看赵怀琰:“王爷,林威之事,与王大人的事不相关,能否交由微臣自己处理?”
“污蔑人通敌卖国不是小事。”赵怀琰道。
林麓之起身便要跪下,好歹被赵怀琰拦住。
赵怀琰看了眼固执的林麓之,微微皱眉:“锦婳和林锦澄也是你亲生的,林将军怎么偏生厚此薄彼?”
林麓之一张老脸通红,却说不出话。他父亲死时,让他誓照顾好林家的人,他如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林锦澄上前一步挡在林麓之跟前行了礼,道:“王爷,此番回去落霞苑的路也远,不知可否劳您送上一段,这里的时,微臣会看着的,该罚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赵怀琰并非刻意要为难谁,看着林锦婳垂头红红的眼,只是心疼。
“即是家事,本王不会在管,但家事若是管不好,本王便会当国事来管,污蔑朝廷功臣,其罪当诛。”说罢,冷冷睨了眼还在外面装腔作势的林紫苏,提步而去。
林锦婳也未再多说,提步跟着出去了。
等她走了,林紫苏才忙挣开那侍从的手跪到了林麓之跟前:“三叔,你不能听他们的,父亲他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
林麓之想着赵怀琰方才那些话,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看着底下的老族长和奸夫,沉沉叹了口气,只让人将她拖回房间去了。
出了二房的院子,林锦婳默默跟在赵怀琰身后往回走,一心只盯着脚下的青石板,未曾察觉周围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前面的人停下,她才跟着停下。
“委屈?”赵怀琰看着垂头丧气的人,嘴角勾起些许笑意,却很快消失,他总是不太习惯笑。
林锦婳没说话,委屈吗?娘亲一辈子搭进去了也没觉得委屈,可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怎么能不委屈呢?
“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她说话,赵怀琰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而后便觉得身子一轻,再看,人已经在房顶上了。
林锦婳怔住:“王爷打算带我去哪儿?”
赵怀琰没说话,只揽着她继续往前而去。
人在天上,房子在脚下飞快掠过,好似光影一般,一瞬间便消息不见了。
天慢慢黑下来,林锦婳只能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和脚下亮起的万家灯火,直到终于停下,却是在城外的河边。
晚上不少人在这里游船,吟诗作对的才子,抚琴轻笑的佳人,还有撑着小船兜售东西的小贩,很是热闹。
赵怀琰带她上了停在角落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亲自撑起船杆,让船往河中心飘去,直到远离这处繁杂,才终于与她一起在船头盘膝坐下。
“我小时候出宫,母妃便会带我来此处。”他望着平静的河面淡淡道。
林锦婳看向他,面色清寒,眼底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哀伤。她前世只知道他母妃是早年被皇帝下令处死的茵嫔,却不知道为何要处死,也不知道为何处死了茵嫔,却给他封了王,还养在皇后膝下。
“极少听人提起茵嫔娘娘。”林锦婳低低道。
赵怀琰并不介意:“母妃本就不是他们该提起的,他们终其一生也只该活在愧疚里。”
他语气极淡,却带着不可掩饰的恨意。
林锦婳少见他露出恨意和哀伤的情绪,如今见到,才知他心里也藏着一个巨大的伤口。
“王爷……”
“不过母妃总说,情人皆是幸运之人,最怕无情人,也最可怜无情人。林将军忠孝,只是这么多年常驻边关,处理与情字相关的事,难免迟钝了些,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赵怀琰侧目看着身边坐着的人呢,好似比平常更娇小些,小脸满是忧伤。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见林锦澄总是如此,如今换我。”
林锦婳闻言,嘴角倒是忍不住浮出笑意,哪知他不停手,挠的她的头散落进脖子里,痒得她咯咯笑出声,船身忽然一晃,她身子一个不稳,便直接朝后倒了去。
本以为后脑勺少不得要撞出一个包来,却意外撞到一片柔软,侧目一看,脑袋竟是搁到到了赵怀琰的腹部。
他斜斜躺在自己身下,惬意的拿手枕着头看着天上。
今日的天空不见厚厚的云层,倒是有一种意外的干净舒适。
林锦婳本要起身,赵怀琰抬手搁在她身上:“歇会儿。”
林锦婳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好闻的香气,也不再乱动,随他一道儿躺着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总觉得赵怀琰好似点了她的睡穴一般,让她睡得很沉,早上醒来时,人已经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外间也传来了压低的说话声。
“七小姐还没醒吗?”叶菱稍稍有些着急。
杨妈妈将人拦住,浅笑:“小姐昨儿乏了,睡得沉了些。叶小姐有话,迟些再说罢。”
叶菱又朝屋里头看了看,见依旧没动静,只能暗暗咬牙,却将手一叠锦帕递给了杨妈妈:“这是之前应诺,送给七小姐的,还请杨妈妈代为转达。今日我便要回叶府去了……希望七小姐不要嫌弃我一个商户之女绣出来的东西才好。”她柔声道。
杨妈妈客气笑着收下了:“叶小姐放心,七小姐素来恩怨分明。”
叶菱闻言,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是失望极了。如今姑姑与人私通之罪被定下,得了一纸休书,往后只怕也翻不过身,自己的计划也泡汤了。
不行,她不可能一辈子做一个由人骂‘贱商’的商人之女!
她扭头看了看林锦婳依旧没有动静的房间,想起那日见到的王汝嫣,微微咬牙,提步而去。
林锦婳坐起身来,杨妈妈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伺候了。
“采儿怎么样了?”她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命保住了,只是身上的疤痕……”杨妈妈没继续往下说,那一身丑陋的疤怕是再也去不了了,这对一个还未出个的女子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些。
林锦婳默默坐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垂眸:“你男人在家里候着?”
“在呢,您要见见?”杨妈妈忽然欣喜道,之前只说会把庄子交给他打理,本以为只是随口一说。
林锦婳点点头:“先叫过来看看。老六可曾有消息传来?”
杨妈妈连忙点头:“昨儿半夜来的消息,说找到您要的人了,伺候在您置办的小院里,还没问清楚身份,不过应该也就这一两日的事。”
“嗯。”
“还有昨晚,二夫人……叶氏已经被下了休书,今早送回叶家去了,方才叶小姐还来给您送了帕子。”杨妈妈将叶菱送来的东西给她瞧了瞧。
林锦婳淡淡看了一眼,未曾多说:“其他人怎么处置的?”
杨妈妈微微咬牙,有些担忧的看着林锦婳:“咱们老爷是个心善之人,二老爷昨儿又是忏悔又是认错的,头都磕破了……”
“说结果。”她神色木然。
“二老爷禁足在家,已经贬为庶民。四小姐同样禁足。”杨妈妈心里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二房差点将三房的人害死,却是只得了这样的教训。
林锦婳沉沉闭上眼睛,父亲既然不忍心,那么只能她亲自来动杀人的刀了。
她梳洗完,径直便往林麓之的书房去了,她知道他必然一夜未眠。
到了地方,果然书房里还有不及灭掉的烛光。
林麓之见她来,有几分紧张,只坐在书桌后和蔼问道:“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可曾歇好了?”
“女儿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林麓之以为她是还记挂着二房的事,轻叹了口气:“父亲也有父亲的难处,锦婳你……”
“女儿想去外祖家一趟,左右距离京城也不远,皇上不允许徐家人入京,总允许我去探望。”她垂眸淡淡道。
林麓之握着书简的手微微一紧,有些颓然:“我叫锦澄护送你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有些小心翼翼。他的确不算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丈夫,如今看着受了委屈的女儿,心里难受极了,却不知如何是好。
林锦婳何尝不知道他难受,但父亲性子软,太好被那些虚伪的人利用,等老夫人借着年关的名头回来,便更加不好对付,所以徐家人要尽早回到京城来才行。
“年关前会回来。”林锦婳答了话,见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中轻叹却是不再多说。
转头寻了林锦澄,随意收拾了几件东西,便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不过她的马车没有直接出京城,而是转道往西城而去,老六找到的人,她必须要亲自见上一面。
林惜玉本还想找她,跟她说说年前入宫的宴会,哪知人才到,林锦婳已经出门了。
回去跟大夫人一说,大夫人倒是不介意:“这时候,你当然是抓紧机会。到时候你祖母一回来,这家里的大权又要落到她手里,林麓之最是听她的话。”
林惜玉眼睛一亮,却又有几分不乐意:“娘亲是让我去山上伺候祖母?”
“若是林麓之也听你祖母的,你祖母让他把宁王的婚事让给你,你不想要?”大夫人捂着还没全好的头坐在暖榻边冷冷笑道:“还有你爹的官职说不定也能让宁王和林麓之想想法子,就算到时候宁王不同意,让他给你找你一个同样的皇亲贵戚,不也比等你那没用的爹给你随便配一个男人的好?”
“娘说的也是。”林惜玉点点头,便听她又道:“而且你大哥至今还在牢里,他林锦澄却是少年将军风光无量,凭什么?”
林惜玉跟着点点头:“、我这就收拾收拾上山去。”说罢,高兴的出了门便往自己的青芜院去,走了一半,路过林紫苏院子里,听到里头打骂丫鬟的声音,停下脚步睨了眼身边的丫鬟,心思一动:“咱们去四妹妹院里看看,她这儿凄苦,可别让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失了颜色才好!”
丫鬟看她咬牙切齿,都吓得一哆嗦,赶忙进去传话了。
暗处的人瞥见这一幕,嘴角冷冷扬起,看了看手里的火折子,悄悄转身往院子后面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