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赵怀琰才往前走了几步,就见林锦婳正带着衾息一起匆匆往府外而去。
一侧高禀见状,笑道:“想不到衾息这么快便得了小姐信任了。”
“没这么快,方才不是说徐程青中毒么?”赵怀琰目色淡淡。
高禀颔:“对,要不要属下先去看看?”
赵怀琰淡淡看着林锦婳的马车离开,才道:“不必,症结不在徐程青中毒,而在下毒之人的身上,备马,去大理寺。”
“是。”高禀知道王爷对林小姐的事最是上心,立即应下。
大雨停了些,马车快速跑动时,吹进来的风都夹着湿润,让人越觉得闷烦。
不多会儿马车便在大理寺府衙前停下了,门口围了不少人,林锦婳一下马车就看到了正在门口焦急等着的徐昭昭。
“昭昭!”她轻唤了声,徐昭昭看见她,才忙让围着的人退开,便快步上前拉着她泪眼凄凄道:“锦婳姐姐,哥哥他……”
“先进去看看。”林锦婳拉着她的手便急急往里而去。
大理寺她已经不算陌生了,穿过左边的垂花门再往后去,便是大人们用来暂时休憩的屋子,徐程青已经被抬了出来,放在暖榻上,鲁御医就跟在一侧伺候着。
他看着面色微黑的徐程青,只觉得是没救了,不停的在摇头。
“锦婳。”站在一侧的徐夫人瞧见林锦婳来,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勉强忍住泪水道:“你快来瞧瞧。”
林锦婳顾不得那许多礼数,连忙上前,鲁御医也让在了一侧等着看结果。
林锦婳的心里也是紧张的,看着似乎没有丝毫活气的徐程青,慢慢去把了他的脉搏,眉心当即拧起:“拿银针,再准备一副药……”她迅速开出药方,但这毒她也不陌生,就是之前毒死郑莱的砒霜。
一侧,衾息默默看着她施针,看她开药,没有出声。
银针刺进去后不多会儿,林锦婳便全部拔了出来,待拔到心口部分时,越紧张,若是此处的银针也黑了,那便是大罗神仙在也无力回天了。
待银针抽出来,见针尖亮,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很快,药便端了过来,林锦婳亲自盯着人把药给他喂了下去后,才开始紧张的等待起来。砒霜之所以被人谈之色变,是因为这毒实在无药可解,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赶在毒药蔓延心脏前,将毒性逼停。
衾息在一侧看着她临危不乱的模样,轻声提醒道:“小姐,今儿王爷送您的药,许是能解这毒。”
“可这毒是砒霜……”
“王爷给您寻来的药,就是在西夏皇宫的贵人都不一定能用到的,给这位大人解砒霜之毒绰绰有余了。”衾息浅笑道。
林锦婳听罢,立即转头去看墨风,墨风点头:“奴婢这就去。”说完,便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屋子里。
徐夫人看了看衾息,觉得面生,不由问道:“这位是……”
“是衾息姑姑。”林锦婳介绍完,才起了身让在一侧道:“还劳烦姑姑替徐大人把脉。”
衾息见她没有颐指气使之态,自然是乐意,点点头,便上前去将手搭在了徐程青的脉搏上,半晌,终是露出笑意:“等灵药取来,煎煮成了药汤即可,只是要连续服用一个月才有可能将体内的毒全部逼出来。”
“那王爷的那些药够吗?”
“小姐要把那等灵药全部拿来解这毒?”衾息多少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没想到林锦婳却点了点头:“药材用完能想法子再有,徐大人的命却是只有一条。”
衾息看着她眼里丝毫没有心痛吝啬之意,心里又是诧异,寻常大家闺秀,竟能有如此大度,实在难得,尤其是林锦婳这等知道一味灵药在手能起到什么作用的人。
见状,她也有些佩服王爷看人的目光来,这个林小姐可不是寻常女子。
鲁御医默默在一侧看着她们两说话,心里嘀咕,什么灵药能有这等功效?难不曾是天山雪莲之类的?
正想着,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声,便听到小厮大喊:“抓到下毒之人了!”
“这么快!”林锦婳嘱咐徐昭昭看好徐程青,才提步跑了出来,便见赵怀琰站在府衙前,一侧的高禀手里拎着一只黑猫。
这黑猫一双眼睛绿茵茵的,看起来很有灵性,被人抓住丝毫不挣扎,似乎在瞄着机会逃走一般。
她上诧异道:“王爷,这是……”
高禀忙笑着上前解释道:“郑将军牢房上有一个方寸大的窗口,王爷方才去的时候,现那窗户上沾着些许砒霜的粉末,觉得不对劲,便让人蹲守在外,终于现了这猫?”
“是猫下毒?”跟来的官员觉得不可思议,纷纷左右商量。
“这怎么可能呢,不过这猫也是帮凶了。”高禀说完,把猫湿漉漉的尾巴给人看了看,上面还隐约有稀糊糊的东西,想来是被泥水沾上了。
高禀见众人不解,才道:“这猫尾巴上沾的就是砒霜之毒,京城之所以查不出买砒霜的是何人,是因为这猫儿熟悉砒霜的味道,回去找砒霜然后粘在身上带回来,至于下毒之人,应该是饲养猫之人,也是守着牢房的差役之一。”说完,直接把猫儿扔了出去,这猫儿喵了一声,便往牢房内扑去。
高禀立即带人跟上,不多会儿,便拎出来一个差役来。不似寻常人一般被高禀突然的抓捕吓得面色白,反而十分镇定,被抓出来后,冷笑着看着赵怀琰和一侧的林锦婳:“我告诉你们,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要你们死!林锦婳,你这个妖女,你不得好死……”
他话未说完,高禀直接押着他狠狠跪在了地上,才担忧看着一直不动声色的赵怀琰道:“王爷,怎么办?”
赵怀琰淡看着地上的人,缓缓开口:“你受何人指使,不必你说,本王也能找到。”
“你们——”差役咬着牙吼道:“没有人指使我,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跟谁都没关系。”
“是吗?合香呢?”赵怀琰问道。
他一提到‘合香’二字,就连林锦婳都诧异了一下,合香不是被判了死刑么,应该是关在死囚房才对,怎么会跟着差役扯上关系。
赵怀琰看了看身侧的林锦婳,才直接提步往前而去,根本没有要再听那差役说什么的样子。
差役面色白,立即扭头朝赵怀琰的背影喊:“你要杀就杀我,跟其他人无关……”
“杀了。”赵怀琰淡漠留下一句,头也不回的往里而去。
至于为何看出是合香,很简单,这个差役想必是十分喜欢合香的,否则不会连原本合香绣给定南侯、而后被定南侯丢弃的香囊还要随身带着,但他谋害郑莱是事实,谋害徐程青也是事实。
高禀闻言,立即让人把他拖下去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知道宁王杀的不冤枉,但对他的忌惮却是更多,以前听闻宁王嗜杀,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错,只要有证据,便半点不留情的杀掉了。
林锦婳没管这么多,她更想知道合香是受谁指使,否则她本该心如死灰的人,怎么还会想到再费这么大的心思搅起波澜?
很快到了地牢深处,因为才下过雨,这里潮湿阴暗,到处都可见蟑螂老鼠四处的窜。这里是死牢,关得都是判了死刑的人,所以过来以后,也不见有人喊冤,一个个只仿若老鼠般蜷缩在角落,等着斩的那一天。
往前走了不远,便看到一间稍微干净些的牢房,牢房里有单独的灯台,女子衣着干净的盘膝坐在草堆上,听到有声音来,才笑起来:“徐程青死了吗?”
“死不了了。”林锦婳暗暗攥紧手心,看着她这般猖狂的样子,面色微沉。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不过同一个法子居然能用两次,徐程青也真是蠢。”合香浅浅一笑,睁开眼朝一侧看来,待看到赵怀琰和林锦婳站在一起时,目光说不出的复杂;“真是好啊,金童玉女。”
“不辩驳了?”
“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宁王殿下亲自过来,想必这点小计谋早就查清楚了吧。我让人偷运进来砒霜,趁着徐程青独处时,让人将他打晕了把药喂进去。”合香说完,看看了看林锦婳,笑:”郑莱就死的容易了些,这也多亏林小姐帮了忙,不过他也真是没用,活着都斗不过你一个小丫头,用命都没把你扳倒。”
林锦婳看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决绝,道:“是谁指使你做这些的?”
“想知道?”合香嘴角扬起,眨了眨:“我若说是定南侯,你信吗?”
“定南侯被抓入大牢了。”高禀道。
闻言,合香先是一顿,而后才大笑了起来:“我想拉个垫背的居然都没拉到啊,罢了,林锦婳,你要是想知道,就亲自来问我吧,来地狱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你大胆!”高禀怒斥道,可话音才落,就看合香的嘴角已经溢出黑色的血来,俨然是她自己也服下了毒药。
林锦婳实在想不通,合香当年不过受嘉才人母子一些小恩惠罢了,竟然能为了他们就这样毅然决然舍弃自己的命,高禀见状,忙回头看向赵怀琰:“王爷,这怎么办?”
赵怀琰却只看向林锦婳:“可还要继续?”
“不必了。”林锦婳微微摇头,看着合香半垂着眼皮,虽然看似看向自己,目光里却已是到了别的地方,只道:“她敢就这样死了,必然早就断了自己的后路,再查怕也查不到什么了。”
赵怀琰见她能想明白,也不再多说,只道:“这里阴气重,去看看徐大人吧,剩下的本王会处理。”
“多谢王爷。”林锦婳感激的看他一眼,看着左右还有不少大人在,垂眸行了礼便退了下来。
出了大牢,墨风也从林府拿了药来,一副药下去,徐程青脉息已经明显好了不少了,徐夫人因此也将他带回了徐府去,林锦婳这才得以从大理寺出来。
出了大理寺,看着雨后的天空已经是出现些许的太阳来,一侧茂密的大树随风婆娑,偶尔掉落几片叶子下来,叫人心情也顺畅不少。
林锦婳上了马车正准备去王府看看王汝嫣,马车还未开动,就见公主府的人骑着马来了。
侍从见到她,立即翻身下了马,朝她规矩见了礼,笑道:“林小姐,公主请您去一趟公主府。”
林锦婳以为是驸马又出事了,便把衾息也一并带上了,可等到了才现公主府的大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她掀开车帘,微微怔了一下,就听得一道清脆声音传来:“锦婳!”
林锦婳挑挑眉,到底还是下了马车,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换了身墨色的长衫,清瘦了些,一双眼睛熠熠生光,好似能把人看穿似得:“郡王爷,公主和老夫人呢?”
“爹娘跟祖母去宫里拜别了,一会儿就来。”凌未野上前几步走到林锦婳跟前笑道。
“你们今日就启程了?”林锦婳问道。她本以为至少要等驸马的伤势稳定一些,没曾想竟这么急。
凌未野点点头:“爹爹说再耽搁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了,左右去离陀岛只需要绕到隔壁的燕国,再走南疆就能到了,一路都有平坦的官道和驿站,不妨事的,而且娘和祖母请了好些个大夫跟着,你又开了方子,必然不会出事。”
林锦婳听他们都做好了安排,也不多说了,只笑笑;“那我先提前预祝你们一帆风顺了。”
话落,便听得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林锦婳转头看去,一辆低调的素色大马车已经在跟前停下了。
车帘掀开,端慧跟驸马坐在里面。
驸马看到林锦婳,嘴巴动了动,只说出一句‘多谢’,反而是端慧显得不计前嫌,高兴的看了眼林锦婳,道:“此番多亏了你。”
“公主客气了。”林锦婳哪里敢白受她的谢意。
端慧看她如此,只道:“我已经跟皇兄和母后说了,收你为义女,郡主的封号我也帮你请了,不日便会册封下来。”
凌未野一听,当即不高兴了:“娘,您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决定,锦婳怎么能做我姐姐呢!”
端慧看了他一眼,也不管,只对林锦婳高傲道:“你也不必太感恩戴德,虽然收你为义女,但我不会允许你叫我娘的。”说罢,帘子一放就不看她了。
林锦婳知道她这傲娇脾气,也只挑挑眉,朝后面的马车看去,凌老夫人正慈爱的看过来。
林锦婳上前几步乖巧见了礼,才道:“老夫人一路顺风。”
“多谢。”老夫人说完,爱怜的看了看她,笑着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在这京城,争斗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你自己要万分小心些。”
“是。”林锦婳听到这关切的话,心里暖流涌过,即便知道这善意是自己屡次搭救了驸马换来的,她仍旧觉得舒坦。她怕就怕,那些捂不热的蛇和喂不饱的白眼狼。
寒暄一番,终于还是告辞了。
凌未野走时死活不认林锦婳这个姐姐,不过所有人都只当做是小孩子闹脾气了。
等公主府的人送走,已经是过了晌午。
衾息在一侧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再看看目光淡泊的林锦婳,也是多了些喜欢。寻常她这般大的女子,除了弦月公主,她还真未见过如她一般遇事不慌,临危不乱,来事不怕,受宠不骄的,此等人,若非天性淡泊,便是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已不在乎这些小节了。
“去翠鸣居吧。”林锦婳听着身后阿宝肚子咕咕叫了半晌,自己也觉得饿了。
阿宝兴奋的两眼都亮了,别人家的小姐她不知道,反正跟着她家小姐走,不管去多贵的酒楼,都少不了他们这些下人一顿好的。
林锦婳最主要的,还是想跟衾息谈谈徐程青的病,顺便也探探西夏的消息,她总觉得,她总有一日要跟西夏深入接触的。
翠鸣居生意依旧好,不过这次她们很幸运的定到了一个雅间。
雅间比大堂安静不少,屋子里陈设更是讲究干净。
一顿饭毕,林锦婳才跟衾息问起西夏的事来,衾息喜欢这个新主子,话自然也不藏着掖着,该说的都说了。
林锦婳还要在问,耳边则是隐隐传来一阵哀乐,不多会儿,这哀乐声就大了起来。
她推开窗往下看去,便见数十个身着白衣的人正一面洒着冥纸一面抬着棺材往前走,行动缓缓。
“谁家办丧事?”林锦婳问道,如此大阵仗,应该是京城的大官才是,可前几日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墨风立即下去探问了,不多会儿,便快步跑了上来,道:“是吏部尚书罗家。”
“罗家?”林锦婳眉心微拧,罗家不是汝嫣的外祖家么,难不成是罗老夫人过世了?
她站在窗边朝底下看,但这两日并未听汝嫣提到罗老夫人过世的事,就算要下葬,应该也要停棺三日供人去吊唁才是,怎么人一死就忽然要拉出去埋了?
正想着,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个人,目标明确的就朝棺材撞了去,棺材被撞落在地,本该封死的棺材盖却翻开滚落在了一侧,同时棺材里面也跑出两个大活人来。
“鬼啊——!”
百姓们吓坏了,四处躲,就听得方才那撞棺材的人大声喊起来:“不是鬼,是藏起来的蛮夷刺客!”
“什么?”墨风在一侧轻呼一声:“才听闻蛮夷在西南开战,怎么会有人溜到了京城来,还出现在了罗老夫人的棺材里。
林锦婳瞥了眼那棺材,见罗老夫人的尸体也的确是在,面色微微沉了下来:“立即备马,我们去罗府。”
墨风见她好似猜到什么,不敢耽搁,立即去备了马车。
翠鸣居距离罗府有点远,绕过了好几条街才到罗府门口,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人已经拿着圣旨站在门口了。
“罗府窝藏蛮夷刺客,乃谋反之举,谁敢求饶,一律按谋反罪论处!”
林锦婳看着那传旨的一身蟒袍的人,微微皱眉:“这是才被册封为轩王的四皇子?”前世的四皇子诞下皇孙后并没有折腾出水花,这辈子怎么也出来蹦跶了?
“嗯,就是他。”墨风轻声道。
林锦婳看着罗大人和罗夫人被人绑着推搡着出来,心中微沉,罗家跟王家是姻亲,以王御史的脾气,一定会上奏求情的,但皇帝生性多疑,如此一来,王家怕也要卷入其中,王家如今又才跟林家结亲……
幕后设计这一出的人,还真是一箭三雕。
“马上掉头去王府。”
“是。”
罗府距离王府不算太远,马车一路跑得急,很快便赶到了王家。
王家门口已经有小厮在备马车了,想来王御史是准备入宫求情了,林锦婳见状,掀了车帘便直接跳下了马车,几步跑到马车跟前,忙道:“王大人。”
王御史正欲出,听到声音,掀开车帘一瞧,见是她,不由道:“林小姐,你这是……”
“大人可是要入宫为罗大人求情?”林锦婳知道时间紧急,直接了当道。
王御史面色凝重了些,只看她道:“这件事林家最好不要卷进来……”
林锦婳看着他好似知道这是陷阱的样子,道:“王大人,此番罗大人被抓,必然是有证据的,你这样贸然过去求情,只怕皇上会误认为你是同谋。”
“就算如此,我也要去,我是言官,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得对圣上有半点隐瞒,林小姐,听闻徐大人上午中毒至今未醒,你还是去徐府看看吧。”说罢,放下车帘,立即让人驾着马车走了。
墨风见此,也气道:“这王大人怎么这么倔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来罗家此番必定是十分凶险了。”林锦婳说完,便觉一侧有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转身看过去,却并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不多会儿,王汝嫣跟王夫人一道出来了,瞧见她在,才上前:“锦婳,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林锦婳不想表现的太凝重而吓到她们,看到王汝嫣头上的玉簪,是昨儿哥哥给她戴上的,浅笑道:“这簪子真好看,水润莹透,跟你极配。”
王汝嫣羞涩的垂眸。
王夫人勉强笑了笑,只对她道:“林小姐,这几日你们还是不要来王家了,先暂时避一避嫌吧。”
林锦婳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越是这种时候,想要对王家下手的人就越多,尤其还有一个心怀怨恨的陶家,而且以哥哥的性子,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不必担心我,只是这件事涉及谋反,皇上圣旨已下,等王大人回来,你们一定要劝住他,最好这几日称病在家。”
“你也知道爹爹的性子,如今外祖母刚过世,舅舅舅母又被抓走,他哪里能坐视不理。”王汝嫣无奈道。
“谋反乃是皇上定的,当初爹爹便因为沾了个边就被撤去兵权官职贬为庶民,这还是宁王殿下求情的结果……”林锦婳没把话说得太明白,皇上性子多疑又无情,这是谁都知道的。她想了想,道:“我迟些让墨风送些药茶来,泡进茶里尝不出异味,不过用过后人会变得昏昏沉沉,虽然这法子损了些,总好过王大人此番惹怒圣颜。”
王夫人眼眶微微涩,还是点了点头,感激看她:“麻烦你了。”
“不打紧,至于罗家这件事,宁王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们这几日都小心些便是。”林锦婳道。
王夫人越感激的看了眼林锦婳,不再多言。
林锦婳看着天色渐晚,知道这段时日赵倾回了京城,她不宜在外逗留,这才离开了。
等她一走,王夫人才欣慰的拍拍王汝嫣的手,叹息道:“林家的儿女都是好的,以前是为娘的眼拙了。”
“娘……”王汝嫣知道她在指什么,只不过以前那般的恨意她已经没了。
母女两正温情的时候,一道佝偻着的人影则是慢慢靠近了,拿帕子捂着口鼻重重咳了几声,才抬起灰白无神的眼睛看着她们,道:“娘,嫣儿,可是生什么事儿了?”
王汝嫣看到他来,既恨,又因为他用了自己的毒药而变成如今这鬼样子而后悔,顿了顿,才道:“罗家出事了。”
“是吗?是不是恶有恶报?”王晖远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髻上的簪子,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才笑道:“这簪子真合你,林锦澄送的吧?”
王夫人看他言行怪异,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远儿,你身子不好,就在房里歇着吧,等嫣儿出嫁了,兴许林小姐会肯为你治一治。”她也想好了,等嫣儿嫁去了林府,她再请林锦婳来给王晖远看看,若是能治好就治,若是治不好,也只能当做是报应了。
王晖远闻言,桀桀笑了起来,吓得一旁扶着他的丫环都差点哭出来。
王晖远只直直看着王汝嫣,诡异笑道:“娘,你何必费那个心思?只要嫣儿一句话,林锦婳就会来给我治病的,对吗嫣儿?”
“大哥糊涂了,还是好生歇着吧。”王汝嫣总觉得他这话里带着讽刺。
“我可没糊涂,你把林锦澄迷得七荤八素,还没跟他上。床……”
“混账!”王夫人不等他说完,便气的呵斥出声。
王晖远被呵斥的一怔,反而笑得越凄凉起来:“罢了,这王家早已容不下我,即便我是为了你们好。既然你们都不领情,那就罢了。不过嫣儿,哥哥提前预祝你大婚顺利。”
王汝嫣看着他冰寒的眼神,暗暗攥紧颤抖的手,没再出声。
入夜,白日的凉爽过去,到了晚上便闷热起来。
林锦婳让墨月墨风去打听罗家的事,便打了温热的水泡在了浴盆里,开始细细回想起今日的事来,这是她的习惯,总喜欢在睡前将这些事都细细捋一遍,如同绷紧的弦,半分不敢松懈。
正想着,窗户一动,她立即起了身扯过一边的浴袍穿上小心躲在了一侧垂下的帘子后面。
半夜喜欢悄悄闯进来,虽然只有赵怀琰,但赵怀琰的动作素来轻巧,不会出这等声响来,这次来的人明显笨拙些。
她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一道黑影慢慢往这里靠近了。
她想起墨风被打出去了,墨雪至今还在庄子上没回来,阿宝虽然在外守着,但等她喊出声,怕也晚了。
她裹紧浴袍一动不敢动,等那人影完全走了进来,才小心的透过帘子看了去,果真是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探了探浴盆里的水温,了然笑起来。水温尚热,里间没人,那人必是藏在了这浴房里。
他看着四周垂下的帷幔,开始慢慢寻去,林锦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今她就一件浴袍在身,连蜡丸都没有,若是被他现,只能拼死一搏了。
正想着,遮挡着她的帘子已经被猛然扯了起来,她这才抬眼朝来人看去,可那双丹凤眼,她死也认得!
“景王,你疯了!”
她寒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恨意沉沉,怎么,还想着要毁了自己的清白,只能委身于他么,这辈子她就是死他也别想。
赵阚看着面前的人,因为热水的熏蒸,脸蛋泛红,丝被热水濡湿,顺着耳际落到脖颈,仿佛还有水滴慢慢顺着滑落,一双眼睛雾气蒙蒙,好似才承欢过的姿态,红唇带着薄怒微微抿起,好看的恨不得让人一口吃下去。
她的手紧紧捏着身上单薄的浴袍,白色的浴袍早已被为擦干的水濡湿,身体的曲线仿佛已经可以看见……
只看到这里,他体内的邪火都往身下涌了去。
“若再得不到你,我真的要疯了,林锦婳,你嫁给我吧!”赵阚说完,便是死死捏住她的手腕朝她脖子亲来。
林锦婳的膝盖狠狠往上一提,他未曾防备,当即疼的面色煞白,但仍旧不肯松开手,只咬牙切齿看她:“伤了我,你想守活寡吗?”
“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给你守活寡?即便今日你得逞了,我也不会嫁给你!”林锦婳红着眼,心里却已经开始害怕。若是他真的得逞了,她该怎么面对怀琰?
“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其他男人?”
“嫁给路边的阿猫阿狗也没你的份!”林锦婳说完,看着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一口狠狠咬了下去,可他竟是哼都不哼一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锦婳脑子里开始快速转起来,头上还有一支簪子,实在躲不过,一会儿他强行来时便跟他同归于尽……
只是,她真的不甘心,她的锦绣人生,她的怀琰……
正在她反复考虑着同归于尽的时候,耳际一阵寒风掠过,转瞬便听到赵阚的闷哼声,空气里也传来一股血腥味,而她也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怀琰……”林锦婳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清香,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想也没想,便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了。
赵阚捂着被划伤的胳膊,看着面前的林锦婳,气得咬牙:“林锦婳,你不知廉耻!”
林锦婳不理他,她要他看清楚,自己现在一心只有怀琰,这辈子也只会有怀琰,廉不廉耻,谁在乎。
“本王就当你从没来过,滚。”赵怀琰抱好怀里的人,冷漠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赵阚,语气里已带上了杀意。
“你……”赵阚还要开口,可赵怀琰手里的剑嗖的一声便掠过赵阚的耳际,斩下了他的一缕头。
赵阚看着林锦婳依旧紧紧抱着赵怀琰不撒手,只觉得心中难受至极:“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放手的!”反正要争,不如现在就挑明了争。
赵怀琰冷淡睨着他,未曾出声。赵阚想争,也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赵阚见他竟然无视自己,气得额前青筋暴起,再看不下去林锦婳跟他亲昵,转头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赵怀琰才看向怀里的人:“他可伤了你?”
“没有。”林锦婳微微松了口气,不过方才她真是没想到赵阚竟然疯狂至此,这种局势下,还敢孤身闯入林府,真是不要命了。
“是我疏忽。”
“不怪王爷,是赵阚疯了。”林锦婳抬眼看着他眼里的庆幸,浅浅一笑:“好在王爷来的及时。”
“林锦澄何时迎娶王小姐?”赵怀琰能感受到她方才抱着自己时,隔着薄薄衣衫而贴在自己身上的柔软,不由问道。
林锦婳不解,却还是道:“哥哥怕耽误我的婚事,所以提前定在下个月……”
“想来他将你的婚事也准备妥当了。”
“差不多吧。”
“嗯,一娶一嫁,双喜临门。”赵怀琰看了她一眼,深深道。
林锦婳忽然明白过来他是打算提前婚期,不由面上一热往他脖颈钻去,可钻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浴袍,而且因为羞涩紧张,已经濡湿了不少,如今紧紧贴着他……
她脸上爆红,也顾不得赵怀琰怎么想,死活也不肯把头抬起来了。
不过这一夜,又成了手累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林锦婳迷迷糊糊听到赵怀琰在外跟高禀吩咐的声音,语气里略带着几分怒意,想来是为了昨晚的事,但她太累了,勉强听了几句,又被瞌睡虫拉回了梦乡,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才终于起了身。
罗家的事情很快有了眉目,她坐在廊下看阿宝晒花茶,才听墨月道:“是有人秘密潜入宫中差点刺杀了皇上,因为这件事,皇上才秘密派了轩王调查的,不过罗老夫人的死似乎真的是个意外,只是为何没有停灵就要下葬,怕也只有罗大人自己清楚了。”
林锦婳想了想,才道:“许还是要去见见罗大人才行。”
“现在问题是罗大人是重刑犯,由轩王府跟大理寺的人同时看押,徐大人不在,寻常人根本见不到罗大人。”墨月为难道。
“那可能跟那些衙役们打听些什么?”
“奴婢已经吩咐花生去办了,不过听闻轩王管得严,也不知能问出多少来。”墨月道。
林锦婳揉揉眉心,只道:“先问着吧,迟些再说。”罗府既然定的是谋反大罪,想必也不会轻易就处置了。
“王家呢?”林锦婳忽又问道。
说到这儿,阿宝翻了翻自己的花茶,笑起来:“公子一早就直奔王家去了,听闻昨儿王大人回府后就病了,告了假在家呢。”
林锦婳见阿宝说得头头是道,扭头笑问她:“这事儿你也知道了?”
“可不是,府里的下人们最近都在议论这事儿呢,还说什么蛮夷的人刺杀皇上也是跟京里的人勾结了的……”阿宝一句句说来,旁人还没听出异常,林锦婳却是越听心越凉,这等事情宫里都还没个论断,林府的下人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还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就是在林府生过一般。
她面色微沉,当即道:“立即吩咐下去,找到传出这些话的下人立即带来见我,其他人再敢提一个字,立即掌嘴八十,罚月钱一年!”
阿宝听到这话,手都一抖,忙捂紧了嘴巴。
墨风见事情严重起来,立即带了人下去查了。
墨月在一侧小心道:“小姐,您是觉得这话是故意有人传的?”
“嗯,你去王家徐家看看,是不是也有下人在说些类似的话,若是有,你立即告知舅母和王夫人。”林锦婳心中惴惴,难不成这次真是有人撒了大网下来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若是如此,那此人的心机实在可怕。
想完,她觉得不安,不等墨风回来,起了身便要先出门,可不等走出门,太后的懿旨便来了。
传旨的公公高兴的看她,笑道:“林小姐真是好福气,如今得蒙太后恩赏为淳和郡主,往后可更要谨言慎行,为众女子表率。”
淳和?
林锦婳心中淡淡:“臣女谢太后娘娘赏。”
“郡主不必多礼。太后还有口谕,过几日便是太后生辰了,郡主便即刻入宫伺候在侧,直到生辰宴结束吧。”公公将懿旨交到她手里,才笑道。
林锦婳接过懿旨的手稍稍停住,抬眼看笑得灿烂的公公,道:“公公的意思是,现在就入宫?”
“怎么,郡主不乐意?”
“臣女不敢,请公公稍后,臣女先回去准备几套换洗的衣裳……”
“不必了,太后娘娘早就给您备了新的,郡主请吧。”公公说罢,侧过身,一溜儿的宫女已经迎了过来。
林锦婳知道这是避无可避了,但太后好歹也打着吃斋念佛的口号,大张旗鼓叫她去,应该也不会出大事才是,只是她看着这仿佛只会笑的公公,心里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