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积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元宝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形从自己脚边走过,缓缓坐起身,却见到轩辕冲已经跪在了坟茔前,他一手拿刀,另一手却是提着一颗脑袋。
看到那颗脑袋,周元宝悚然变色。
级还在滴血,两目竟然还睁着,那满是血污的脸上,竟赫然还有着临死前的惊恐。
周鸿基!
大当家竟然被砍了脑袋。
周元宝瞳孔收缩,却见到轩辕冲将大刀丢在边上,两手捧着周鸿基的级,放在了坟前,随即就呆呆看着坟茔,喃喃道:“他的人头我已经带来了!”
“你杀了他?”周元宝终于问道。
轩辕冲也不看他,只是伸手拿起那把刀,丢到周元宝脚下。
“他害我妻子,我必杀他。”轩辕冲平静道:“这是我与他的恩怨,现在已经了结了。他是你的义父,你想为他报仇,现在就可以一刀砍下我的脑袋,如此你我之间的恩怨也能了结。”
周元宝看了一眼脚下的刀,又看了看平静如水的轩辕冲,终是弯下身子,拿起了大刀。
“二哥,是我对不住你。”周元宝声音微有些哽咽:“二嫂被害,我就在当场,我本可以带她走,可是......!”抬头望天,眼睛泛红,眼角泪水低落,请罪道:“我没能保护好她,是我该死。”
“这是命数。”轩辕冲看着小坟茔,缓缓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我早就该带她下山,远离这些事情。我当初答应过她,要给她想要的生活,可是.....永远也不能兑现了。”
周元宝缓缓坐下去,轻声道:“我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即使被义父收养,却也从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父母之爱。可是你们上山之后,饿了可以找二嫂要吃的,冷了她也会早早将我的棉衣准备好,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头些日子她还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成家了,她还准备着在山上寻摸一个合适的姑娘,让我早些成亲。”
轩辕冲没有说话,寒风袭来,打在脸上,他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我视她为母,可是.....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眼皮底下被害。”周元宝平静道:“我虽然叫你二哥,但一直视你为父。这些年你循循教导,让我懂了许多的道理,这一辈子都是受用不尽。”
轩辕冲只是轻叹一声,没有答话。
“我自小流落街头,如果不是菩萨保佑,早就饿死。”周元宝道:“四岁的时候,被一条狗撵,差点被他咬死,正好被义父撞上,是他从那条狗的嘴里救了我性命,而且收养了我,如果不是他,我四岁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没了。”
轩辕冲终于道:“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他对你的恩德确实无人可比。”
“二哥教过我,生而为人,要恩
怨分明,有恩一定要还,有仇也一定要报。”周元宝凝视着轩辕冲,微微一笑:“义父逼死二嫂,你取他级,天经地义。你杀我义父,我要取你级,也是天经地义。”
轩辕冲点点头,微扬起脖子,闭上眼睛,平静道:“我死之后,就将我埋在此处,有劳你了。”再不言语。
寒风呼呼,等了小片刻,迟迟不见周元宝动手,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婆婆妈妈,你.....!”睁开眼睛,扭头向周元宝瞧过去,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失声道:“元宝,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却是看到,周元宝的左臂竟然已经被砍断,落在地上,周元宝右手捂住断臂处,鲜血淋漓,一张脸却已经惨白如纸。
“他是我义父,你杀了他,我本要杀你报仇,可是你和二嫂对我也有恩.....!”虽然自断一臂,但周元宝却依然挺住,惨然笑道:“你没有教过我如何向自己的恩人寻仇。我这一臂,算是给义父一个交代.....!”
“你糊涂!”轩辕冲冲上前,脱下自己的棉衣,从自己的单衣上撕扯布条,迅速为周元宝包裹伤口,又急又怒道:“谁让你这样做?谁让你这样做?”抬起手来,竟是对着周元宝的脸一巴掌抽过去,厉声道:“我已心灰意冷,你还有大好前程,我宁可被你杀了,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你好糊涂!”口中虽然厉声斥责,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迅速包扎伤口。
周元宝见轩辕冲模样,反倒是仰天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这才是我认识的二哥。”周元宝道:“山上所有人都可以消沉,你却不能。”
轩辕冲一怔,周元宝看着他眼睛道:“义父不在了,黑山现在一片混乱,必须有人收拾残局。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元宝.....!”
“二嫂走了,我和你都很悲痛。”周元宝声音微微哽咽,却还是正色道:“但我忽然想到,不单只是你有妻儿,山上多少人都有妻子儿女,如果你我都丢下他们不管,他们如何活下去?二嫂心地善良,她也绝不会希望看到黑山这么多人落个凄惨的下场。”
轩辕冲长叹一声,却见周元宝身体忽地向后倒,急忙扶住,只见得周元宝脸如白纸,晓得他自断手臂,其痛苦可想而知,却一直都是硬挺着,再加上失血过多,此时显然是有些坚持不住。
“先不管其他。”轩辕冲将周元宝背起,沉声道:“你给我撑一会儿,我现在就背你去疗伤。”
天色渐渐暗下来,距离黑山不过十几里地,数千龙锐军将士已经是严阵以待,只要宇文承朝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向黑山冲过去。
这些兵士跟随秦逍出关,虽然一时不适应东北的气候,但许多人心里都清楚,跟随秦逍出关,其实也是一个新的机会。
这其中有许多
是当年青州军的残部,青州军兵败之后,四处流窜,这些年来其实过得也都很是艰难,此后更是跟随文仁贵一起加入王母会,意图在江南起兵。
不过不少人心里也清楚,这样一条道路,不见天日,看不见尽头。
这些人在危急时候,跟随宇文承朝调转枪头,成为了平定苏州之乱的主力,功劳赫赫,而秦逍和宇文承朝也没有辜负他们,向朝廷请命,朝廷赦免了他们当年的罪责,更是将他们编入正规的龙锐军,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大唐兵马。
对许多人来说,这当然是迎来了生机。
东出榆关,这些人也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和秦逍绑在了一起,在大唐帝国,身为军人,只要立下功劳,就一定会有前途,是以所有人也都想着能在东北这块土地上立下新的战功。
青州军大部分都是骁勇善战的老兵,训练有素,熟悉战场,也正因为如此,上次黑山匪夜袭,他们才能够以极高的战斗经验彻底击溃黑山匪,而那一战是龙锐军出关战,大获全胜,这更是让所有的将士心情振奋。
“大公子,天已经黑了。”跟随宇文承朝一同出战的胖鱼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击了?匪军主力出现了混乱,分为了两路,留在山下的这队人马似乎无法上山,咱们这时候打过去,他们必然溃不成军。”
“不错。”赵胜泰是青州军中极有威望之人,得到朝廷赦免之后,赵胜泰心中多年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他知道能够得到朝廷赦免,都是秦逍为青州军说情,所以对秦逍也是心中感激,这次征剿黑山,却也是十分积极,一来是为了报答秦逍的大恩,二来也是希望以此来证明青州军的骁勇,听得胖鱼建议出击,立刻表示赞同:“朗将,末将领命请为先锋,率先冲杀敌阵。”
宇文承朝倒是镇定自若,含笑道:“不用着急。顾将军说过,这打仗的最高境界,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真打过去,以我们的实力,要击溃他们不是难事,不过将军不希望咱们有损失。看来黑山那边已经是乱作一团,但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咱们还没能一清二楚,先不着急,看看再说。他们如果自相残杀,互相损耗,对咱们就更有利。”
胖鱼笑道:“早就听说,这东北最大一股盗匪就是黑山匪,连辽东军在他们手里也是屡战屡败,盘踞黑山都已经有十年了。如今秦将军领兵出关才个把月,黑山匪就行将溃散,这是不是证明辽东军确实是无能至极。”
“今日的辽东军早已经不是当年那支所向披靡的铁血雄师。”宇文承朝淡淡道:“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还是不能轻视辽东军。”遥望黑山,轻声吩咐道:“赵校尉,你再派几个机灵的弟兄靠近过去,细细探查那边的动静,若有情况,迅速来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晚定然有雪,让大家注意保暖。不过山下那群人熬过今晚,明天肯定有变故,他们没有粮食,一直被堵在山下,必然会生变,咱们静观其变,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