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衣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之前生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立刻就明白:“我之前得知圣人令你出关练兵,还有些奇怪,毕竟你年纪轻轻,虽然在苏州平叛有功,但确实还没有经过太多战事,历练不深,如此轻易就将龙锐军的兵权交到你手上,自大唐立国至今,此等事情还真是前所未有。”
“我一直也是觉得匪夷所思,直到得知真相之后,才明白圣人为何会如此眷顾。”秦逍道:“圣人以为我是七杀辅星,所以我在京都犯的一些事情他才不会追究。否则仅斩杀成国公府那几名侍卫,圣人肯定就不会饶过我。”
顾白衣微微颔,道:“你方才说圣人派你前来东北不是历练,而是试探,此话又怎么讲?”
秦逍道:“大哥不知,圣人甚至怀疑自己并不是紫微帝星。”
这一次顾白衣倒没有显出吃惊之色,十分淡定道:“大唐李氏立国,李氏乃皇族正统,当今圣人虽然登基,却一度引起天下大乱,三州七郡先后叛乱,甚至兀陀人和图荪诸部也是趁虚而入,如果不是大唐根基深厚,这江山飘扬的恐怕早就不是大唐旗帜了。当今圣人为了稳坐帝位,杀戮无数,当年真是血流成河,可就算如此,直到今时今日,却依然不能让天下所有人都臣服。别的不说,南疆慕容虽然明面上臣服朝廷,但大唐的政令却根本进不了南疆。西陵李陀更以李氏皇族后裔的名号,自立为帝,这一切都让当今圣人对自己心存怀疑,她怀疑自己并非真正的紫微帝星,也并非不可理解。”
秦逍笑道:“她连自己都怀疑,自然不会完全确信我这个七杀辅星是真的。”
顾白衣瞬间明白,笑道:“太白入月应在东北,一旦真的出现刀兵之灾,由你坐镇东北,如果你真的是七杀辅星,自然可以平定祸乱,如果你无法平定叛乱,就不是命数中的七杀辅星,即使死在东北,对她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她下旨派你出关,练兵不是主要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要确定你究竟是不是七杀辅星。”
“大哥一针见血。”秦逍笑道:“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在东北出现兵乱之时,我可以将之平定,如此一来,不但确定我就是七杀辅星,而且经过战事洗礼的龙锐军也将得到历练,成为一只真正的铁血劲旅,到时候这支兵马甚至可以用来收复西陵,这就是皇帝陛下真正的目的。”
顾白衣微笑道:“最坏的结果,自然是龙锐军全军覆没,你也折损在东北。不过如此一来,证明你不是七杀辅星,生死对圣人来说已经不重要。龙锐军这些弟兄有许多是青州军残部,还有不少是王母会众,如果在东北全军覆没,也只不过是圣人借刀杀人的手段,同样对她没有多大损失。”
秦逍淡淡笑道:“大哥现在明白,我这兵权握在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顿了顿,才继续道:“从离开京都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思太白入月这件事儿,虽然有些玄乎,但正如大哥所言,这星象命数深奥异常,咱们普通人参悟不透,但御天台那位大天师既然有过这样的预测,如果真的应验,这东北只怕真的有刀并将至。”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道:“以当前的形式来看,能够在东北掀起大祸的只有两股力量,渤海国和辽东军。渊盖无双死在京都,这必然会让渤海国生出怨恨,如果渊盖建煽风点火,以此事挑动整个渤海对大唐的恨意,渤海军侵袭东北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渊盖建非意气用事之辈,他掌权至今,虽然对周边诸部频频出击,倒还没有真的出兵侵袭过东北,只是派出少量兵马扮作乱匪在边境一带骚扰。”
“渤海人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辽东军有没有可能异动?”秦逍神情严峻:“圣人派军出关,对辽东军其实也是一种刺激。辽东军将东北四郡视为禁忌之地,外来力量难以渗透,这次咱们直接领兵出关,辽东军对咱们自然是十分敌视,甚至可能会怀疑朝廷可能对他们有动作。”
顾白衣气定神闲,微笑道:“我们也不必多想,只要密切关注他们的动静就好。”
“大哥说的是,不过无论是谁挑起东北战端,我们身在东北,就必然会卷入进去。”秦逍肃然道:“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强大自己。眼下我们的实力,远不足以与辽东军抗衡,更不能以渤海军相提并论,一旦真的出现变故,我们虽然谈不上任人鱼肉,却也是难以自保,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强大自己的力量。”
顾白衣含笑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出关的弟兄和咱们都是生死与共,他们也都有过战场经验,与敌对阵,不会怯懦。”秦逍道:“江南世家的军资可以为我们提供后勤保障,所以无论是兵士的经验还是后勤,我们都不欠缺,这也是我们眼下最大的优势。不过除此之外,我们也存在诸多弱点。先就是战马和装备。现在我们加起来也才不到一千匹战马,而据我所知,辽东军拥有上好的战马数万匹,渤海人不但自己蓄养战马,还利用渤海商贾大批从周边购买战马,其战马数量不在辽东军之下。如果上阵对决,他们骑兵众多,我们却是步军为主,两军交战,等同于被对方屠杀。”
顾白衣颔道:“东北平原适合骑兵冲杀,在这块土地如果以步兵去应对骑兵,确实等同于自杀。”
“还有装备。”秦逍道:“这次出关,兵部虽然拨给了兵器装备,但数量极其有限。兵部尚书窦蚡是国相的人,而国相因为夏侯宁之死,对我也是心存怨恨,我只担心以后即使调用军资从兵部获取装备,他们也不会将最精良的装备调拨给我们,甚至还会从中作梗。而且一旦战事突起,从京都调拨器械装备前来东北,路途遥远,非但不能及时得到补充,在运输途中甚至还会出现各种危险,一支军队如果没有足够的军械装备,又如何能够上阵杀敌?”
顾白衣凝视着秦逍,欣慰道:“你能想到这些,我很欢喜。你可知道,辽东军能在东北立足,甚至被朝廷所忌惮,原因何在?”
“请大哥赐教!”
“当年武宗皇帝将东北交给辽东军镇守,留下了两万兵马,也是自那以后,如果没有朝廷的旨意,辽东军的编制也就只能是两万人。”顾白衣缓缓道:“武宗皇帝
乃是一代明君,当年留驻辽东军,不仅仅是为了震慑渤海,还是对周边诸部进行监视和威吓。北边的锡勒诸部,黑森林的森林诸部,这些部落俱都不通教化,凶悍异常,如果东北没有一支强大的兵马坐镇,这些部落必然会时常对东北四郡进行侵扰,搅得这里不得安宁。武宗皇帝留守的辽东军诸将,俱都是战功赫赫之辈,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也因此武宗皇帝对这些人不但十分器重,而且十分信任。”
秦逍微微点头,心里清楚,顾白衣对辽东军的了解,肯定不下于京都任何一名官员。
“那时候渤海初定,周边诸部也都臣服,但武宗皇帝知道包括渤海人在内的周边诸部俱都是反复无常,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叛乱,所以留下了旨意,准许辽东军自行在东北各大马场蓄养战马,而且东北半数赋税都用于辽东军的军资,除了军饷,这些军资也有不少用于蓄养战马上面。”顾白衣解释道:“那时候辽东军的装备还是由朝廷拨给,但因为马同之乱,事情就有了变化。”
“马同之乱?”秦逍有些疑惑:“大哥,马同之乱是什么意思?”
顾白衣道:“事情的起因已经无需深究,马同是一名悍匪,手下有几百号人,本来也不算有什么大气候。那年从关内有一批军械运送来东北,要交给辽东军,可是在半道上却遭到了马同的突然袭击,那批军械都被抢夺,辽东军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将马同这股盗匪剿灭干净,夺回了军械,但因为此事,辽东军诸多将领联名上书,请求朝廷能够让辽东军自行打造部分兵器,而且可以从兵部和工部调员前来监督。”
“朝廷答应了?”
顾白衣叹道:“当时整个东北的局面都需要辽东军来维持,而且诸多将领联名上折子,再加上辽东军主动请求朝廷派员监督,所以朝廷还是答允了请求,在东北设立了军械司,这也成了辽东军此后在东北愈壮大的根源之一。几十年下来,辽东军的军械装备早已经不是兵部调拨,而是全部在东北自行打造,虽然一直也都有兵部和工部的官员在东北军械司监督,但这些官员与辽东军同流合污,只是个摆设而已。增加了军械司,又加上蓄养战马,东北半数赋税归属辽东军也就理所当然了。”
秦逍皱眉道:“辽东军拥有兵权,还有东北半数财权,更能自行豢养战马,自行打造兵器,这.....几乎等同于自立了。”
“有些口子一旦开了,再想收起来可不容易。”顾白衣凝视秦逍道:“龙锐军和辽东军的差距,不只是兵力,更不是装备,而是辽东军握有的权力。咱们如果想要拥有与辽东军的抗衡之力,就必须解决这些问题,你说的战马装备,就在其中。我们需要稳定的战马来源,甚至也需要自行打造兵器的能力和权利,这两件事之外,还有一桩事情却是我们最大的隐患。”
“大哥指的是什么?”
“军资!”顾白衣平静道:“如今江南世家可以向军备司提供不断的军资为我们所用,那你是否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江南财源断绝,龙锐军将面临何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