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听得声音熟悉,抬头望过去,却见到大理寺少卿云禄正一脸激动地向自己跑过来。
“云少卿!”秦逍也是精神一振。
自西陵入京后,这一年来的经历,确实让秦逍成熟不少,不过重情重义的本性未变,虽说云禄和他谈不上是什么生死之交,甚至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却算得上是故人。
秦逍进入大理寺之初,一度还被云禄所排挤,但此后秦逍的雷霆手段,再加上背后有圣人撑腰,这让同为少卿的云禄甘居其下,对秦逍也是服服帖帖。
在大理寺与刑部的争斗中,云禄亦是成为秦逍手中的得力干将。
昨日姜啸春派人过来禀报之时,就告知了朝廷所派官员的身份,秦逍也知道云禄便是奉旨前来查办劫银案的官员,只不过此刻见到熟悉的面庞,心情还是很愉快,迎上两步,拱手行礼。
云禄看到秦逍亲自在外等候,那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连连拱手:“劳烦爵爷亲自相迎,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少卿大人一路辛苦,受累了。”秦逍寒暄道:“老大人可还好?”
他口中的“老大人”,自然是指大理寺卿苏瑜,秦逍在大理寺期间,苏瑜对他也算是十分关照,秦逍对苏瑜却也是心存感激。
“一切都好。”云禄笑道:“不过爵爷应该知道,老大人已经向圣人上了折子,恳请致仕归乡。承蒙老大人厚爱,向圣人举荐,由下官补缺,本来已经准备交接公务,不过辽西这边生劫银大案,圣人震怒,下旨让下官前来彻查侦办,而且临行之前,圣人召见下官,嘱咐下官要好好查办此案,若是处理的周全,回京之后,再行交接。”
秦逍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先向云大人道喜了。”
“哪里哪里。”云禄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下官对这边的状况一无所知,圣人下旨由下官担任主审官员,此外还派了刑部郎中徐盛作为协力官员一同前来。”
秦逍微皱眉头,但随即眉头又展开。
此时已经有几名官吏下了马车,正往这边过来,秦逍抬头望过去,见到其中一名官员面带微笑,正含笑向自己走过来,先是一怔,但马上迎上去,大感意外道:“宋大人!”却是万没有想到,吏部郎中宋士廉竟然也来到了辽西。
秦逍与宋士廉接触不算太多,但因为秋娘的缘故,反倒十分熟悉。
宋士廉出身于广陵宋家,宋家是广陵的世家大族,因为卫璧一案,秦逍认识了卫夫人,卫夫人被秋娘被称为“慧姐姐”,两人都在宫中伺候过姽婳娘娘,感情极深,而宋士廉却正是卫夫人的兄长。
卫璧为了攀附成国夫人,装神弄鬼,意欲以鬼神为由害死卫夫人,却被秦逍戳破了奸计,落得身死名败的下场。
因为卫璧一案,宋士廉对秦逍也是心存感激。
两人在京都的交往并不多,但在这辽西相见,却满是亲近感。
“爵爷一向可好?”宋士廉率先拱手,含笑道:“下官奉旨前来,招安黑山,此外协助云大人处理相关案件。”抬手指向身边那名官员道:“这位是刑部郎中徐盛徐大人!”
“诸位一路辛苦。”秦逍拱手道:“我在城中已经为诸位准备了接风宴,洗洗尘土。”
徐盛也就三十出头年纪,在这个年纪能够升到刑部郎中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方才云禄提及这次刑部也派了官员过来,秦逍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却已经明白了圣人的心思。
对秦逍来说,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着朝廷钦派的办案官员抵达,这并不是他着急审理案件,而是要从朝廷派遣的官员来判断圣人和朝廷对当下东北局势的态度。
如果朝廷派来刑部的官员主审劫银案,秦逍便知道圣人并不希望龙锐军利用劫银案扩大事态,毕竟刑部与秦逍水火不容,刑部主理劫银案,只会平息事态,不会让秦逍继续利用此案扩大战果。
秦逍被派来东北之后,自然明白圣人肯定不只是让自己在这边练兵那么简单,掣肘辽东军是一个重要目的,但他却不能肯定圣人所设定的界限在哪里。
现在云禄作为主理官员被派过来,秦逍心中立刻就明白了圣人的心思。
圣人自然是希望看到龙锐军借这次机会控制住辽西,毕竟大理寺曾是秦逍的势力范围,云禄之前对秦逍也是俯帖耳,派遣云禄前来审理劫银案,说到底,就是让云禄成为秦逍处理辽西事务的一件工具。
不过派来大理寺官员之外,还派来刑部郎中徐盛,这倒是让秦逍有些意外。
不过只是略微思索一下,也就明白了圣人的心思。
与其说徐盛是派来协理办案的官员,倒不如说是派来掣肘的工具。
圣人显然知道秦逍胆大包天,云禄对秦逍俯听命,一旦没有任何约束,很难保证秦逍不会让事情扩大到难以收拾,而圣人虽然希望看到龙锐军能借机在辽西立足,却并不希望龙锐军在东北太过咄咄逼人,毕竟辽东军在这边根深蒂固,真要是将辽东军逼急了,谁也无法保证辽东军会不会狗急跳墙。
圣人既想让龙锐军掣肘辽东军,甚至削弱辽东军的力量,却又不愿意看到东北真的生战事,又或者说,圣人很清楚龙锐军现在的实力,用来掣肘制衡是一枚好棋,可是一旦真的生直接军事冲突,不但会造成东北局势瞬间恶化,而且龙锐军很可能被辽东军一口吞下,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不但让朝廷在东北的部署前功尽弃,甚至还会迫使辽东军裂土自立,这当然不是圣人和朝廷愿意看到的。
刑部郎中徐盛的存在,就是向秦逍出一个警告。
圣人的目的,秦逍当然已经是了然于胸,目前的动作只能局限于辽西郡内,不可继续向东扩大事态。
当夜秦逍备下酒席,为几名京官接风洗尘,散席过后,又令人护送几人去了驿馆,倒是宋士廉独自跟着秦逍到了郡尉府,秦逍令人上了茶来,用茶醒酒。
“爵爷不用担心秋娘。”宋士廉知道秦逍必然一直牵挂那边,抿了一口茶,这才道:“我离京的时候,特意过去看望,秋娘知道我要来东北公干,熬了两夜,给你做了两双棉鞋,我这次也带来。”从带来的包裹里取了两双棉鞋递过来。
秦逍接过棉鞋,想着秋娘熬夜在灯下赶工的情景,心下感动,也不废话,直接脱了靴子,穿上棉鞋,却是刚好合脚,他心下更是感动,此前秋娘并没有给自己做过鞋,但她却显然将自己两脚的尺寸牢牢记在了心里,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合脚。
“秋娘让我转告爵爷,不要担心她。”宋士廉道:“宫中的长孙舍官一直都很照顾。”
秦逍点点头,离京之前,长孙媚儿就承诺会照应秋娘,正因为长孙媚儿的承诺,秦逍心里才放心踏实得多。
长孙媚儿是圣人身边的近侍,深受圣人喜爱和器重,有她照顾,确实可以保障秋娘的安全。
虽然圣人以秋娘为人质,将其扣押在京都,但她也必然会安排人保障秋娘的周全,否则也确实不好向秦逍这边交待。
“慧姐姐这一向可好?”秦逍问道。
卫璧一案过后,慧姐姐被安排返回了广陵,自那以后,秦逍便再也没有见过。
宋士廉道:“身子已经恢复不少,只是经过那件事情,情绪一直很低落。好在那边有家人照顾,假以时日,应该可以缓过来。”随即叹道:“现在想来,如果不是爵爷,妹子被卫璧那狗贼害死,我们只怕都不知道真相。”
“他的奸计败露,也是上天注定。”秦逍道:“听说东北的野山参补血养气,回头我弄一些,宋大人回京的时候带过去,派人送去交给慧姐姐。”
“多谢爵爷,不用太费心。”
秦逍笑道:“慧姐姐和秋娘情同姐妹,我也是将她当做亲姐姐看待,略尽心意,也是理所当然。”
“爵爷太客气了。”
“宋大人,你从京都而来,这阵子可有关于公主的消息?”秦逍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问道:“她已经交了内库之权,不过北院院使的担子还担着,最近是否有过问北院事务?”
离京之后,有长孙媚儿照顾秋娘,秦逍还不算太担心,毕竟长孙媚儿办事妥善,不会让秋娘受委屈。
可是麝月公主的处境却还是让秦逍始终担忧。
他在宫中偷偷与公主幽会之时,亲眼见到公主与圣人之间的冲突,两人虽是母女,但矛盾却不浅,如今麝月公主一直被软禁在宫中,却着实让秦逍时时挂念。
宋士廉摇头道:“非但是公主再没有任何消息,就连圣人也已经很少上朝。”压低声音道:“据闻国相现在也不能随意入宫了!”